“就这事儿。没了。你们接茬儿忙。谢了胖子，有人欺你报我字号，我叫迷龙。我有事走了，我忙。”最后两ä字他都在门外说的了，我们瞪着门，然后瞪着克虏伯，克虏伯翻了我们一眼，然后扑通又坐回了草堆上。
那个谁谁是死啦死啦，他正从我们中间站起身来，走向个空寂点的地方。迷龙不分青红皂白的胡嚷也只教他停了下步子，看了眼，然后留แ下个苦笑走开。
我走了，但是站在门口掀帘子的时候我更加能看到小醉的孤寂，我转回身来，尽我最大的恭敬和内疚鞠了个躬，“对不起了。真是扰你了。”
蛇屁股不确定地说：“被谁压住了吧。”
阿译立刻开始翻译那边过来的旗语：“师炮队将在我方发出信号后打半个基数，物资奇缺，这是拿弟兄们的血偿你的临终之愿，望死得其所。”
迷龙呸了我一口，而豆饼怯怯地把几个备用弹匣给他。
弹坑是现成的，我们选择了一个能望见东岸的地方，康丫已经平静地躺在里边，我们开始盖上土层。
他心不在焉地抹了抹雷宝儿的脑袋，于是又被雷宝儿踢了一脚๐，他的亲近和雷宝儿的反击都被他当空气一样漠视了，他从地上蹦了起来，我们散开，去扶这样一个暴发力惊人的家伙纯属多余，哪怕前一秒他还象个死人。
我没空理他，接着开枪——以他那个ฐ速度摔不死的。
这小子的半吊子官架对小屁孩儿还是管点儿用场，那ว帮家伙一边狐疑着一边回了半个礼，一边让开。我们毫不客气地挤了过去把他们和迷龙岔开，我们也毫不客气拍打迷龙被五花大绑的带着纹身的脊梁。
一个声音像从地底里传来，其实那ว来自在弹坑与弹坑之ใ间爬行的阿译，他压低了声音说：“射击位置！射击位置！”
蛇屁股提醒他：“休息呢。你别往前走啦，死啦死啦一见你怒从心头起，直接崩掉。”
迷龙从我们中间穿过，他粗莽地推开挡了他道的郝兽医，去那ว边路上的一个死人身上摘下一枝钢笔。
死啦死啦无所谓地笑了笑，“烦啦你自己报个价，这么根揪着头发就能ม把自个揪离地面的轻骨头，能卖几个大子？”
“我不行啦……这队人只好交给你了……你现在就是他们的团长。”死啦死啦装作濒死的样子说道。
龙文章还是敷衍着，“前边，前边。”但我倒是提醒他了，他冲着我叫：“传令兵，上前边来，你不该离开我三米之地！”
郝兽医苦笑，而死啦死啦大踏步地过来，啪的一声来了个足可以应付得过蒋中正公的敬礼，“团座！报告团座！请坐下，伸您的贵腿。”
我立刻力图离开他的视线，但那群折腾日本零碎的家伙无一例外地看着我。于是我们这位初ม次谋面的团长把大手一挥，把我们全包在里边，“你们从现在起就是我的指挥部了。”然后他对我说：“你升级了，上等兵，你以后做我的传令兵。”
你可以肯定他叫的绝不是日军，但开枪的是日军，又一枪打在他肩头，李乌拉现在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哆嗦了一下，将头埋在浅水里。他在抽泣。
迷龙拔出了他的撬棍拿在手上，那玩意儿对他的距离和身板来说确实都更加合适。不辣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枪，把枪背带解了下来，犹豫一下，交给豆饼，“等我们都死了，你上去勒。”
我很早就明白，当没得选择时，中国人并不怕死，我在我的同僚背上拍击了一下，我们的前锋已经向几米开外的那几个步兵扑去，日军开枪，枪法倒是奇准，两支枪命中一个中国兵，一支枪命中另一个ฐ，但这边也是真不怕死，我被双枪齐中的同僚倒下了，挨了一枪的那个ฐ仍扑了上去，他被日军用刺刀捅入了身体，但也用身体滞留着对方的刀尖。
“俩方向。”迷龙心不在焉地应道。
副驾驶把驾驶舱一堆也不知道干什么เ的帆布都给我们扔了过来，“中国兵，我们真的不想冒着生命危险送冻肉。但是你们着陆后得把它们留下。”
豆饼拖着他过大的鞋，“谷小麦，河南焦作，五十一新编师辎重营上等兵。打过仗，莫上过学。”
于是从车上的几袋大米中推落一袋，它溅在泥泞里，押送兵让开条道，不用他们吆喝，我们自行冲过去把米从泥里拖出来，张立宪发动了车，给米和我们溅上了更多的泥。
李冰把背着的中正式步枪交给他，虞啸卿拉栓上弹，几个急速的单发，邻๑院的一个瓦当炸裂了几次。
于是老头儿迟疑地看看我不再说话。
他们全副武装，几乎没有戴便帽的，混戴着德式m35、英式m1917๕甚至是日式钢盔，毛瑟96c几乎是他们中的制式装备，并且就完整的背具和托式枪套来看，绝对不是像草寇那样用的。有几个ฐ人背着带皮套的砍刀，做工ื在抗战使用的同类刀具中堪称精湛。他们挎着的拿着的枪械显得有些过于沉重：中ณ正步枪、汤姆逊弹匣冲锋枪、zb2๐6机枪之ใ类的，这并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虞啸卿征兵用的。他们的着装ณ接近于草率，而在战争装ณ备上偏于精良——与这一切并不大匹配的是，何书光跳下来的那辆车后座上放着一架手风琴。
老头儿看了我一眼，挤出个比哭更难看的笑脸，“谢啦。我还是不信，我说你说的那ว些话。说了，但你做不出来。”
我不用抬头也能想得到老头子的表情，忠厚中忽现一丝狡黠，似乎感动，其实是惋惜，“烦啦，我活到五十六了。”
要麻还是笑，猛然暴喝一声：“豆饼，上！”
迷龙就吼了回来，“喊什么喊？你虎啊？”
“表呢？”我问。
他给那口锅盖上了锅盖，提起了那整口锅。要走人的迷龙奇怪地看着郝兽医顾ุ自行向后院——迷龙并不了解我们的章程，所以他有点儿想打抱不平的愤憎，尽管是只许州ะ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愤憎，“他这是干啥呀？”
我终于得到了我要的那个机会，靠卑鄙，不靠蠢货们的热血和真诚。
但是那个ฐ死东北佬的表情在忽起的蒸汽升腾中ณ变得柔和起来，他闭上眼，深吸，我忽然觉得被蒸汽濡湿了的那ว张脸属于一个想家的孩子。他睁开了眼，看着锅里，也用树枝翻腾着锅里，又变得怒气冲天，好像随时要打折了谁——然后他发表了一篇长篇诗作：
郝兽医摇头，“东城市场的祁แ麻子有黑市药，你跟他换点儿磺胺，多少能拖拖。我要有东西早就跟他换了，我这里好几个ฐ伤员也缺磺胺。”
但是我抬起头，和我的一脸阳光，“我是一定要谢谢你的。我当然帮你的忙。”
小上海佬儿还在那念叨：“……因为二十五年前，今天，我出生了。我今天二十五……。”
我晕厥了。
羊蛋子屁都没得一个就去了，迷龙对他的统御力是拳头上的也是物质上的。迷龙放开了手，李乌拉直挺挺地躺下，迷龙回到自己的躺椅上，李乌拉扶着墙蹒跚出去。
现在他们都死啦，人要往好处看，我想我终于摆脱了“烦啦”这该死的名字。
于是我很想揍那条狗，我找了根大棍子，揍任何一条狗都够用了——除了这条，而这条正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于是我挑了另一跟，另一跟跟筷子差不多，长度是筷子的两ä倍。
我捏着那跟筷子，壮了壮胆，走向那条狗。
蛇屁股和不辣相携相拥着从屋里出来，没人去管他们怎么又和好了，他们出自无聊而闹翻，又出自无聊而和好，而既ຂ然康丫和要麻都死了，这两位也就别无选择地只好成为ฦ哥们。
为了对抗迷龙，不辣和蛇屁股又成哥们儿，但这一对儿远不如不辣要麻的前组合来得结实，实际上他们用来彼此争吵的时候比什么都多。
这两哥们站我身后看我耍把戏，我正羞羞答答拿着那树枝跟狗套近乎，被那ว狗一眼吓得把树枝再次掉在地上，于是那两货的怪笑声像双胞胎似的，我瞪了他们俩一眼。
“我的狗怎么เ样？”我问。
不辣嘲笑我：“你的狗？你在它面前像猫。”
蛇屁股跟着嘲笑我：“这么不要脸会被雷劈的。你的狗叫什么名字？”
我准备想个最缺德的名字，正好饥肠雷鸣，我摸摸肚子，“它叫哪啥，狗肉。”
“狗肉？”这名字对同样饥馑的蛇屁股是大刺๐激，“香肉好啊！老汤香肉！”
不辣舔了舔嘴唇，“要放多辣椒。”
我继续用小棍和狗肉逗趣，“我研究半天了，它合适红烧。”
蛇屁股忽发奇想，“我说，守着几十斤好肉听肚子唱，咱干吗不把它炖了呢？”
我半死不活地敷衍他：“对啊好呀。”
不辣精神抖擞地地说：“你来。我会扒皮，给你弄床狗皮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