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晓军大大咧咧夹了一筷子烤羊肉放嘴里，边嚼边说：“嗯，挺香的。”
红火近来在忙着办调动的事，人还没走，心里面倒有了些“局外人”的感觉。心好的时候，拉左晓军跟她一块到动物园去看猴子，两人站在栏杆外面看一大群猴子在抢一块面包。红火半眯着眼，迎着阳光看得津津有味的。她的脸在阳光下有一种很特殊的立体感：两道弯眉下面的眼睛，更深地凹了进去，使得整个眼部，像打了过于浓重的眼影，十分妖媚动人。
红火回家的路上，感觉到เ自己很脏也很疲倦。公共汽车上挤满了蓬头垢面人。红火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她奇痒难忍，恨不得马上跳进热水里洗个热水澡。怀里揣着那张纸条，她感到自己้心里踏实许多。生活毕竟是有希望的，有盼头的，可以改变的，而她也是付出了代价的。汽车在黑暗的郊外公路上行走很久，才到达了那一站：坟场。
方แ浦西走过来试探着抱她，她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刻๑意迎合他。隔着衣服她就能感觉出他那一身松软的肥肉是绝对没法儿跟左ุ晓军相提并论。左晓军的肌肉是多少结实啊，钢浇铁铸的一般，而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四十九岁了，比她大整整二十二岁，论年龄完全可以做她的父亲了。也许他正好跟自己้的父亲同龄呢。红火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跟母亲分手了。
他像岩石一样沉默，他的这种沉默越激怒了她。她觉得有一种力量像充电å一样慢慢蓄满她的全身，她头倒竖眼睛血红地扑向他，打他，咬他，用脚๐踢他，她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红火到打字室把大学毕业证复印了二十份，然后像天女散花似地散出去，接下来每天到เ传达室去等回音。管信那姜ä老头嘴里咬着钉子还在修理他那ว张破木头床，那ว种砰砰的声音震得红火头皮一跳一跳地痛。
左晓军推门进来的时候手脚很轻。他以为她还睡着，其实她已๐经醒了。红火用被子把脸蒙上，她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
红火用力一甩，把那人弄了个ฐ趔趄。她此刻力大无比，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她像疯了的蛮牛一样直冲冲地往前闯。她倒要弄个明白外面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一夜一夜地不回来。她对他好，什么都可以给他，并不要求他付出什么เ。可他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她没有忘记他们今晚的约定，那ว是一个甜蜜而又重要的约定。她顶风冒雪急着喘着往回赶，就是为了早一点回来赴约。而他大概早ຉ就把他下午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红火闯进物理老师家的时候他的牌走得正顺ิ。
“大雄都快被他老婆逼疯了，在外面什么小买卖都干过，那天我看他推着个ฐ自行车，那叫惨。”
左晓军把报纸翻得哗啦哗啦响，一脸的“国际要闻”表：“我对你怎么เ不好啦？你倒是说说看。饭是我做的，菜是我买的，你一回来就吃你还想怎么样呀你。”
红火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红火没有父亲。
红火问丈夫：“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红火见那床四面都被木板包着，看上去不像一张床，倒像是一副棺材似的。
红火走近床边，被他伸出手来用力一拉连人带东西跟头轱辘滚地上床去。
“我一个男的我能ม怎么เ着啊，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傻不傻呀我？”
坐在后排座上的范维努努嘴给大家相互做介绍，他说汤勇边上那个短头女孩名叫朵朵，又拥了下自己边上那个ฐ“大波浪ฐ”道：“她叫maggie，大家都叫她小麦。”
晓军走后，冰冰继续织着手里的毛线活头也不抬地问道：“哎，红火，我看你俩不是挺好的嘛，亲亲密密一对小两口，别ี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你可倒好，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就跟遭了什么灾似的。”
红火觉得自己้既然什么เ也不要，单单为爱而结婚，就完全有理由á牢牢守住它。
“都是具有出国条件的小伙子，或者人已经在国外了。”母亲看得两眼放光，直盯着那些照ั片头也不抬地说，“你孙叔为你找对象的事可费了不少事呢。”待她抬起头来与女儿的目光相遇的时候，她看到เ的是一双森冷的狼眼，她从来也没见过如此可怕的目光，她现她嘴角在淌血。
“你还能在饭馆吃一辈子呀？”左晓军用手掌按了一下红火的头顶ะ，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说：“你、我、我们大多数人，终归是要买菜做饭生儿育女过日子的，这就是人生，就这么简单。”
“干嘛说得那ว么难听呢，希望你找个条件好点的，还不是为你自己好，将来又不是我跟他过，其实这事关我屁事啊，你就是找个瞎子拐子我也无所谓。”
这年冬天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寒冷，平房外面的土地冻得很硬。天很早就黑下来了，漫长的冬夜只能在屋子里呆着。平房里暖气不热，红火自己又不会生火，她只有早早进被窝里捂着，连学生的作业都拿到被窝里去改。她对正在坐月子的王冰冰说：“跟你一样，连我也坐月子了，母鸡孵蛋似的都不敢动窝。”冰冰的屋里很暖和，大雄在屋子当中ณ放了一只烧蜂窝煤的煤炉，屋外窗台底下堆放着码放得相当整齐的蜂窝煤，烟囱里飘着袅袅蓝烟，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景象。
那本护照ั是在衣橱里翻出来的。那暗绿色的封皮，红火曾经见过，并为之奋斗过多年。在红火对出国已๐经死了心的今天，这本护照对红火无疑是个不小刺激。费文革在红火面前从未提过出国的事，这里面似乎隐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左晓军把墙角那只8๖00瓦的电炉插头捅进去的时候，电灯光一明一暗飘忽不定，使整个坟场都显得风雨飘摇。热气逐渐冒了出来，小铁锅出咕嘟咕嘟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