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姝进了院子,就见薛静婉垂头坐在椅子上,大冷的天,也不知道拿个暖炉暖手,挺翘的鼻尖冻得发红。
皇帝道:“祖母昨夜昏厥,清晨方醒来,大夫说她若能熬过今冬,便还能撑一段时日,否则凶多吉少。”
薛静姝道:“平日不用她们,你不也能吃两碗?你呀,可别放开了使劲吃,到头来却把我吃穷了。”
柳儿笑笑没说话。
因此,她自然也不知外人从这些茶里,联想出多少东西。
薛静姝不好回话,只得低头不语。
薛静婉又道:“三姐姐你知道吗,那些夫人们都在打听你哩,连咱们舅母都带着表姐来了,蓁表姐以前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今天却老找我,哼,假兮兮的,我才不理她。还是三姐这里好,没人打扰。”
芸香点点头,小跑着去了。
柳儿出去端来冷水,绞了条巾帕敷在她额头上。
“是谁?我们认识?”
几人见李姑姑果真不在院里,才真正松了口气,薛静婉大摇大摆坐下,一点没有方才的矜持。
薛静姝看她一眼,道:“是太皇太后宣我。”
皇帝将香包拿过去,从里头取出一颗香粒,放在鼻下嗅了嗅,与一般香料浓郁厚重的味道不同,这小小一颗香粒,其貌不扬,其味却清新如草木,闻久了能使人心绪平和,安神凝气。
“是。”薛静姝å见了礼,让宫女引着跪在蒲团上。
薛静姝立刻起身,柳儿跟芸香麻利地替她收拾整齐,围上披风,往前院去。
周老太君这才开颜,众人又说了许多讨巧ู话,等到辰时过半才各自散去。
薛静婉一听,又缠了上去,晃着她的手不依不饶:“都是娘,把姐姐生得这么好看,却把我生成这样子,娘偏心!”
芸香见到两人动作,羡慕道:“三姑娘和柳儿妹妹感情真好。”
“是呀!以前在山上,听风从林子里吹过,觉得又吵又可怕,现在听不到反倒不习惯了,而且屋里好暖和啊,我总觉得是不是在做梦。”
薛静姝轻笑,“都是咱们的。”
长乐宫外不远有一处小花园,园内几株红梅开得正盛。
这赏赐于皇家来说,不算厚重,可单单作为见面礼,又着实不薄。
薛静姝依言抬头,眼睫仍是低垂,不敢四处张望。
不待她一一说完,薛老太爷已遣了夏嬷嬷扶她起来,“事急从权,这些虚礼就不必讲究了,快来见过福公公,公公乃ี是太皇太后宫内掌宫太监,此次奉了太皇太后懿旨ຈ出宫,在此等候一个上午了。”
外头寒风刮骨,车内也没多少暖意。
薛静婉不甘示弱,“你的规矩再好,有三姐姐的好?她学的可是宫里的规矩,三姐姐都没说什么,要你多管闲事。”
自从薛静姝回府,四姑娘最讨厌就是别人将她们二人拿来对比,而且还说她比不过她,偏偏薛静婉次次戳她痛脚。
她冷冷下脸正要反驳,薛静姝却道:“婉碗,不要多言,你想找二姐姐叙旧,一会儿散了席有的事时间。”
薛静婉皱皱鼻子,乖乖๔应了一声,对四姑娘做了个鬼脸,转头找六姑娘说话,“六妹妹,你吃这个ฐ梅花金沙糕,味道可好了。”
“谢谢五姐姐。”
没了给她嘲讽的对象,四姑娘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出不来,气得小脸发红。
薛静姝并不看她,偏过头与二姑娘聊几句家常。
女眷长辈那桌,人数少一些,只坐了周老太君、大夫人王氏、二夫人秦氏和三夫人林氏,另外下手还坐了个ฐ眼生的中年妇人,是薛老太爷姨ถ娘所出。
这薛氏娘亲早逝,自小是在嫡母身边长大的,因此周老太君对这庶出的女儿也有几分情谊,可怜她青年守寡,时不时也让她回娘家小住。
薛静姝出生时,薛氏已经出嫁,两人并未见过几次面,眼下薛氏便不住往小辈那桌张望,边望边赞叹道:“不得了不得了,难怪太皇太后一见三姑娘就喜欢,我见了也爱得不行呢!这样的容貌,这通身的气派,世人只道永宁郡主府上的二姑娘貌美无双,我看呐,那是他们没见过咱们三姑娘!果然只有老太太身边,才能养出这么有灵气的姑娘!”
周老太君乐道:“你呀,一张嘴还是能说会道。”
薛氏得了她一句夸,笑得满头珠翠乱颤。
二夫人和三夫人含笑看着,大夫人抿着嘴,只盯着自己眼前的桌布。
眼下的场景何其熟悉,十年前她女儿被赐给太子为正妃,薛家的宴席比现在还隆重,流水席摆了三天,光戏班子就请了三四个。而小姑子说的话,也几乎与当时一模一样。
这才几年时间,时过境迁,她可怜的女儿守了寡,如今连出席家宴的资格都没有。
她自己在这府中的日子也一日难过一日,若不是还有娘家撑着,只怕管家的权利都要被收走。
她恨,恨丈夫寡情,恨庶子碍眼,恨公婆势利,恨上天不公……
好在,她还有一个女儿。
宴席开始没多久,二姑娘打头,带着一众姐妹给周老太君敬茶,几个年纪小的轮番说着吉祥话,把老人家逗得合不拢嘴。
场面正热闹,外头突然跑进来一个家人传话,“老太爷、老太君,怀文太子妃驾到!”
怀文太子即先太子,这太子妃,便是薛府十年前嫁出去的大姑娘。
听说她来了,场面一时凝滞,众人面上神色各异。
就连几个小孩子都察觉到เ气氛不对,乖乖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薛静姝å悄悄做了手势,让几个姐妹随她坐回去。
刚落定,门外走进两个开道的侍女,很快,一名盛装ณ打扮的女子踏入门内,看她年纪约在二十后半,一张艳丽的脸庞与府上四姑娘有几分相像,只是那一双凤眼,让她的美貌看着更加逼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