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妮和呼其图一见钟็情，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他是个性如烈火的诗人，是那种特别ี刚强而又敏感的人。可是倩妮却现，他做起爱来，就像个腼腆的大男孩儿。他宽阔的脊背靠在倩妮那ว张讲究的床上，抽烟的姿势也很夸张，大大咧咧地乍着膀子。他大概也是个崇尚暴力的人，议论起人来，言辞非常激烈。他问倩妮，为什么选择律师职业。倩妮告诉他，自己是政法大学毕业的，所以干了律师。他说你这是因为学了法律所以当了律师，这等于说，不是你选择了律师，而是法律选择了你，你是盲目的。倩妮抚摸着他厚厚的胸膛，说你这是概念游戏。他说他的话里有内容。他的意思是说，她选择了她并不了解的职业。倩妮呵呵笑着边穿衣服边告诉他，律师是自己非常喜欢的职业。他却扫了屋里一眼说，“你是一个有艺术品味的人，怎么会做这类工作。”倩妮睁大眼睛问：“你是说让我也去当诗人吗？”“你当不了诗人，因为你太务实，虽然有浪漫的一面，但也被世俗化了。”“这话怎么讲？”倩妮歪着头问。“你貌若天仙，聪明伶俐，可是却天天陪着当官的和公检法那些人吃饭喝酒，有意思吗？”诗人尖锐地说。“嗯……其实我也不愿意陪他们。那些人中有许多是很势利ำ，很俗气的人，而且还欺负你。但也有很多有品味的人。”她说着说着想到了林冲。她也想到了二虎，可又觉得他太粗。“其实那是工作需要，是为了当事人，你不和办案人员沟通，事情就不好办呀！”呼其图点燃了第五只烟，“我不知道中国的法律咋规定的，允许不允许律师和法官的这种沟通？”“法律肯定不鼓励这种沟通，可这也是中ณ国的国情呀。”倩妮辩解道。“中国人最愿意把坏事，人为制造出来的坏事，丑事都归罪于国情。这样就把它合理化了，其实这些国情，都是可以克服或避免的。”他振振有词地说。“我再问你一句，你们律师办事，讲不讲良心？”“你说什么呢，律师不是人？律师只是普通老百姓。”倩妮笑着说，此时她想到了老曹办的耿科长的案子。“我逗你玩呢。”诗人解释说。“诗人，你为什么喜欢我？”倩妮郑重其事地说。“这太明显了吧，你长得漂亮，光凭这一点，所有见到你的男人都会动歪心眼儿。”诗人眨着眼睛说。“仅仅是因为漂亮吗？”她追着问。“主ว要是因为漂亮。”诗人一往深情地说。倩妮失望了，她觉得自己้看错了眼前这个男人。她犹豫一下问：“你记得你说过一句话？”“什么话？”诗人坐了起来。“谁也没有权力浪费生命！”倩妮激动地说。“哈哈……像我们这些酸诗人，这样的话天天讲，说完了谁还记得？”诗人狂笑着。倩妮再次感觉到对他的失望。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大嘴，情不自禁地吻了它一下。心想，做爱只是生理需要，接吻才代表爱情。难道我真的爱上了他吗？她觉得他多少有点玩世不恭。“你读过《社会契约论》吗？”呼其图问。听到这句话，倩妮抬起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你会看那种书？”她反问道。“哈哈，你别忘了卢俊也是诗人！”呼其图得意地说。“哦，对，他是诗人。那ว本书是学法律的每个人都应当看的，可是真正看过它的人并不多。”倩妮回答。“但是我是认真读过它的。”“那本书，毫无疑ທ问，它是法律方面的书吧，你觉得他宣扬的思想正确吗？”诗人还在谈那本书。“当然正确啦。那还用说吗？谁都知道，美国的《独立宣言》，法国的《人权宣言》都直接受了卢俊的影响，对，还包括西方现行的政治制ๆ度，都和这本书有关。”倩妮不加思索地回答。“你是律师，你读过那本书，还有和那本书类似的书，所以你懂得什么叫法制。可是现在吃法律饭的人当中，有多少人懂得法制是什么呢？就那ว天，咱们认识的那天，在座的有许多人是搞法律的，他们连十八世纪欧州的思想水平都没达到，连什么เ是‘社会契约’都不懂，包括大好人苏丽雅，她其实从根本上，我说的是现代意义上的民主与法制的意义上讲，还有许许多多与法律有关的人，都是白丁一个ฐ，是法盲，权利盲。”呼其图激动地说。倩妮将手掌放在他柔软的腹部然后像蛇一样在他身上游走。“亲爱的，你太偏激啦！”她刚ธ要再说点什么，可又想到了刚才因为ฦ“国情”而生的争执。“你说苏大姐呢吧，她是好人，也是个好法官。虽然她对十八世纪的启蒙主ว义思想不懂ฦ，也不知道谁是伏尔泰，谁是孟德思鸣，对现代意义上的法制，民主，人权都不懂，甚至根本没有概ฐ念，但她还是一个ฐ好法官。“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她有良知，有一颗善良的心，其实这就够了。”说到这儿，她回忆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和诗人的过分亲密，曾引起苏庭长的反感。“对，这一点我承认，她是人性还没有泯灭的善良者。我们这儿是东方，是西方人把我们定为‘东方’的。我有时对‘东方’太失望，因为连‘西方’二百年前就懂的道理，我们现在还接受不了而感到失望。只能说在人性上东西方是相通的，可是在人文理念上，在法制理念上差ๆ别太大！但在某一点上咱俩和启蒙主义不一致，那就是启蒙主义太理性化，而且宣扬无神论。”他开始对她大谈法制。“对，他们的无神论思想叫人讨厌！呼其图，我看你第一眼时，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我还真没看走眼。我原来以为诗人就是说废话的人呢。什么之ใ乎者也，什么‘满江红’、什么‘浣溪沙’之ใ类吧，没想到你有活的思想，对法制ๆ和对政治有如此深刻的理解。”倩妮拍着手说。“你说的那种诗人是国粹一族，我是自由派诗人，和他们毫无关系！嘿嘿，现在真正没有思想的人，是主流社会的人，因为他们怎么思想早被别ี人事先设定好了，省得他们费心。还有你们这些律师和记者，所谓自由职业者，其实也都是戴着笼头的马，并没有真正的自由，只有像我这样的闲云野鹤，才是什么เ都敢想的人。但因此也就是挣不上大钱！”呼其图洒脱地一挥手说。“嗨，”倩妮叹了口气，“你怎么เ把思想和金钱不加过渡就联到了一起？其实不能想太多，不然心里会不舒服。你学的深啦，法官听不懂，也会生气。有一次我多说了几句，那个ฐ法官大怒，说，你敢给我上法律课？你还想不想混啦！”“倩妮，还问你个老问题，你们办案时，良心能起多大作用？”诗人问。“这个ฐ问题很无聊，也很难回答。什么是良心？基督徒说的良心和佛教徒说的，就有差别ี，和党政干部说的差得更远。你说的哪种？”倩妮话锋一转反问道，此时她又想到เ了农行耿科长的案子。“你认为哪种好？”诗人来个反问的反问。“我也说不清。基督教《律法总纲》里有爱人如己的要求，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道德原则。”倩妮自信地说。“己所不欲，勿施ๅ于人。这是中ณ国传统的儒家思想，它和你那个‘爱人如己’有多大差别？所以说人类的传统虽然各不相同，可也有共同的内容。”诗人长篇大论着。倩妮觉得他有批判精神，起码不人云亦云，她喜欢这种叛逆性格。但又觉得他过于疏懒，想得多，说得多，做得少。中国改革开放后，怎么还会有诗人这种职业？一是没人读诗，二是就那几行字，能ม卖几个稿费？给企业当策划，就他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轻易不会听别人的，再说也没看出他懂经济呀！他也是很难生存。关于良心问题……中国人普遍认为商人不讲良心，他是不是拿律师和商人做比较？她认为二者基本相同，但律师懂法律，那么在操守和良心上是不是会更好些？其实商人没良心的判断也是错的，现代商人追求的是双赢，当然这也是以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为目的的。她突然心里生出一个ฐ想法，可是还没问他成家没。“呼其图，对了，我还没问你，你结婚了吗？”她问得挺艰难，对他可能出现的答案也提心吊胆。“结啦。”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个儿子，现在十四周岁。”她低下了头。她记得有部苏联电影，名字忘啦，可里面有句对话，有个小伙子参军要上前线，临ภ走时忧伤地说：等战争结束时，好姑娘都嫁人啦。倩妮自从和王涛分手后，心里就有好男人都被别人嫁完的感觉。诗人的心情此时绝好，大侃他对人生的认识。“这个社会，就像一个化妆舞会，所有的参加者都带着面具，都在做着各种对自己有利ำ的表演。其实，每个人让别ี人看到的，全部是虚假的样子，如果谁要是不了解这一点，他就会吃大亏。你承认你也戴假面具吗？”“嗯……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吧，不过，不过我追求的东西和别ี人不太一样。”她想到王主任和李律师他们。“我追求金钱，这毫无疑义，可是我还喜欢自由。我说的自由是反传统的，现代意义上的自由。”“我理解你。”诗人情意绵绵地望着她说。倩妮想，什么เ都不知道的人可能ม结果会更好。社会上能够生存得比别人好的，并不是因为他是哲人或眼光比别人锐利，而是他能适应环境。当你看破红尘时，你就会对现实持批判ศ态度。一个蔑视环境的人，怎么会适应好这个ฐ环境呢？诗人太直率太单纯了，但人类需要诗人，她想。“亲爱的，你太理想化了。人人戴着面具，这是自我保护，为ฦ了自身安全，而且这更是由á于中国人的文化传统而造成的。”“倩妮，你这句话说对了。”他举着手大喊道。“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除了皇帝，谁都不是安全的，所以必须伪装，也就是戴上假面，把自己的真实面孔深深地藏着，这是政治原因。另外，就是儒家文化传统，它也有假道学的一面，必须把自己打扮成合乎社ุ会要求的样子，和戴着假面具的人打交道，你是很累的。”“诗人大哥，人活着不是为了追求真理，而是为了享受生命。许多东西，大概齐就可以啦。你的观念有点儿古老，还有点儿浪漫主义แ色彩，不要活得太沉重。不过，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倩妮又亲了下他腮帮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和王涛总有一层隔膜，可能就是因为她没思想，没激情，活得过于实际。如果王涛有呼其图这样的热情和思想，我就不会离开他，她忧伤地想。不过她还感到，诗人对现实社会是持批判态度的，但是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前的思想，而是因为他孤傲的性格。他很可爱，但不会生活得太好，因为他的思想基础就是理想化的。诗人是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倩妮心里说。她是个有洁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