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从噩梦中惊醒，心中还有些残留แ的恐惧，可是从窗幔的缝隙里透出的是明媚的阳光。她极力回忆着梦中情景，可都是些碎片。不过主ว要内容还有点印象。她梦见自己和王涛都因为ฦ有罪，而被判处死刑，具体犯了什么เ罪，由哪做出判决都记不起来。所有的事情都生在朦朦胧胧的夜里，在月光下，场景全是断ษ断续续的，当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微光中传出，说的就是判决内容。接下来她看到เ王涛和自己的脖子都开始断裂，裂开的缝隙是白色的，就像被裁é开的纸张，接下来两人的脖子开始着火。她被吓醒了，当她缓过劲来，现这只是一场梦时，惟一叫她欣慰的，就是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勇敢。她能ม够和王涛在一起从容面对死亡。她有好几天没开手机了，如同一个生活在非信息时代的野蛮人。手机一开，就有电话打进来，语气十分恳切。他说要见王大律师。这样称呼自己，倩妮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的口音是农村人说普通话那种味道，他约倩妮中午出来吃饭，可她中午不喜欢应酬。上午洪主任来电话，说中午白县长邀她吃饭，她都推掉了。可刚才这个电话，说话人口气中表露对自己的十分信任，应该说他认为他的事情，只有王倩妮律师能ม够办理。她对那个ฐ声音说：“好吧，中午见。你让我定地方？我就定‘草原蒙古艾力’吧。”这是个ฐ蒙餐馆，严格地讲，它就是个奶茶馆。它离倩妮住处不远，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不用搭的士。她一进茶馆的门，腿脚有点毛病的老板迎了上来，他还像往常一样满脸堆笑，亮亮的脑แ门子上浸出汗珠。倩妮第一次来这里，是去年冬天的一个早晨。跛足的老板看着服务生打扫台阶上的积雪，笑着把倩妮迎进大厅。她见到玻璃做的柜台上放着一盏油灯，灯是黄铜做的，是在寺院里常见的那种。“老板，大清早晨，天这么亮，点灯干什么？”光着头的老板没有回答，只是双手合掌对墙上的一幅画躹个躬。这说明他是信奉黄教的。这件事，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来人是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夫妻。二人大概都在四十岁上下，衣着朴素，身上都散着倩妮熟悉的农村人特有的汗味。“王律师，我是从报纸上看到你的事迹的。”男的侷促地说。“哦，那没什么。”倩妮浅浅一笑。“你的事迹很感人，你是有胆量，锄强扶弱的好……好律师。”男ç人又说。“你们是什么地方人？”倩妮问。“哦，对啦，我忘自我介绍啦。我姓王，叫王向阳，她是我媳妇，姓孙，叫孙小丫ฑ。我是xx区税务局的干部，她没工ื作，在家看孩子。”男的介绍着。“你们具体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吗？”倩妮喝了口烫烫的奶茶问。“我……我有点儿法律事务想先咨询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แ便？”他低着头问。“别客气，请随便问。”倩妮看看手表说。王向阳却怯生生地从手提袋里取出一本卷了边的书递给倩妮。她接过来一看，是本《嗄查村民委员会选举工作手册》。“王律师，我虽然在税务局工作，可我的户口却一直在农村。我们村，离市区非常近，就是大土洼村，听说过吗？这几年，城市一展，我们村的耕地就被征用，土地现在越来越少，现在算下来，剩下的不过几千亩……”王向阳拘谨地讲着。“哦，你们村被征用土地时，生了纠纷啦？”倩妮打断他的话。“是，纠纷多啦！”他咽了口唾沫，“可是今天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些纠纷。是这样的，我们村里有个主任，他姓赵，叫赵二娃ใ。他是五、六年前当上村官的。他有个舅舅是区委原来的副书记，他靠着这层关系，稀里糊涂当上了村官。“就这个赵二娃ใ，他把村里的土地每亩两三千元，卖给一个公司搞开，那个公司一转手几十万元一亩卖出去，了横财，这几年，地越来越少，村民既ຂ没有了土地，又没得到补偿，所以意见越来越大，而且还有三千多亩地干脆下落不明。上个月，村民推举了几个人组成选举委员会，召开全体村民会议，罢免了赵二娃。这一下把乡党委和政府惹下了，派了个副乡长下来通过党支部做工作，要求恢复赵二娃的职务。你想村民们能ม答应吗？你看《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这里第四条，明明写着乡，民族乡，镇人民政府对村民委员会的工作给予指导……但不得干预ไ依法属于村民自治范围的事项……乡政府不执行本法愣是干预……”王向阳滔滔不绝地讲着。“哦，你们是代表村民，要和乡政府打官司？”倩妮看着端上来的烤羊排说。“如果可以打的话，那也是行政诉讼。能不能起诉，还得回去查查法条。”“你先听我讲完。后来村民不听乡里的话，拒绝让赵二娃再当村长，他们就来找我，让我当候选人，来参加选村长。”他急切地说。“你不是税务干部吗？你是公务员，怎么能当村长？”倩妮笑着问。“我是公务员，可我的户口一直在我们村，从未迁走，而且我一直住在村里呀。根据实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办法第二十六条的规定，”王向阳又翻开了那本书。“这上面说啦，户籍不在本村的，但在本村居住两年以上，并且履行村民义务的，经村民委员会同意，可以进行选民登记。”王向阳指着书上划着的一条条红线，激动地讲着。倩妮看着这张四方脸，还是想不明白，一个公务员，税务干部，真愿意当村长？“是，根据这条规定，你不仅户口一直在本村，而且你在村里住了不是二年，而是二十年，可是公务员能当村长吗？”倩妮问。“我完全符合选民条件，而且尽了一辈子村民的所有义务，我应当有选民资格吧。至于公务员身份问题，这个好办，我辞职不就完啦！”王向阳满脸通红地说。“辞职当村官？”倩妮以为ฦ自己้听错了。“对，辞职选村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坚定地看着她。“那你既ຂ然都符合规定，你就参选呗，村长也是个ฐ事业吧。”倩妮赞许地说。“问题就在这里！”王向阳一挥手说。“昨天下午，区委有位副书记把我叫去，让我退出选举，并说是为了我好。”“为什么？”倩妮奇怪地问。“王律师，”坐在旁边一直在听的孙小丫插嘴说。“这还不明白？这里面利益太大了吧！我们村的位置你可能不太清楚，现在我们村就是城中村，用不了几年，我们村就成了城市的中ณ心区啦。”“哦，是这么回事，就是在征用土地，农村变城市过程中，会生很大的经济利益，是吗？”倩妮放下筷子问。“对！”王向阳抿着嘴说。“那位副书记，他是代表个人，还是代表党委？”倩妮问。“这个，这个不清楚。”王向阳看着妻子说。“不过他和赵二娃常在一起喝酒。”“你们俩找我，是要我做什么？”倩妮环视一圈他俩问。“我想让你当我的法律顾问，今后可能会有一些法律问题。”王向阳说。“当你的法律顾问？那可是要付费的，我很忙。”倩妮微笑着说。“今天我没带多少钱，签合同时我一定付费。今天的咨询费是多少？”王向阳掏出皮夹子问。“今天就算啦，我也没提供什么，因为那ว些法律我也不熟。”倩妮站起身说，她递给他一张名片。律师事务所今天来的人最多，都集中在王主ว任的办公室里。李律师阴鸷地冲倩妮冷笑。她最近和甄律师结成了统一战线，无论说什么话，口径都一致，也不再互相攻讦。王主任也一反常态，他没有躺在椅子上分析各种事情，而是穿身黑西服满地溜达。他手里还像往常一样，搓着小药丸。自从他中了蚯蚓药丸ฤ的毒后，情绪很低落，有段时间很沉默。据文律师估汁，几年里他大概吃掉了几百公斤蚯蚓。吃了这么多有大补作用东西，可硬皮病丝毫没有减轻，嘴的四周出现一圈绉纹，那一道道裂ฐ纹是等距离分布，整整齐齐地环嘴一圈。有碍观瞻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不能出汗，这么เ个大胖子出不了汗，这叫他痛不欲生。他和倩妮点点头，强打着精神说：“最近有人教我一招，据说对健康相当有效，就是一天吃一个苹果，哈哈。”“苹果有什么เ呢？维生素c，纤维素？别ี的还有什么？”周律师调侃道。甄律师插嘴道：“对，我也听说啦，常吃苹果可以抗癌。”李律师低头不语。倩妮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味道。她知道自己进来以前，他们正议论着什么，可自己้的出现令他们尴尬。不过自己经历了前段时间里的是是非非，已๐经无所畏惧了。倩妮坐下后开了口：“王主任，有个ฐ问题请教一下。有个ฐ人是公务员，他想回村当村长。这在法律上有没有障碍？”王主ว任停住了踱步，“障碍？肯定有。身份就不对呀！”“他户口在村里，几十年都在，村民义แ务也都尽了，如果辞了公务员可以吗？”倩妮深入地问。王主任吃了一把小药丸。“从法律上讲，应该是问题不大。最近咱们国家选村官可热闹啦！”周律师也站了起来。“现在那部ຖ法律刚出台，人们可能还不太适应。可是我认为，这在中国历史上是一大进步。这可是直选，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民主选举。中ณ国经历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一直宣扬皇权至上的封建专制主义，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表达民意的途径和机会。什么是民主？民主是用什么เ体现？“村民委员会，是最基层的组织，城市里是居民委员会。中国的农业人口有十几亿，是中ณ国社ุ会最广泛的基础。如果民主从那里开始，那就是从根儿上开始的。选来选去，人民就适应了选举制ๆ，民主也就在中国扎了根。如果十亿农民都习惯了选举制，就从根本上消灭了极权主ว义……它最有进步意义的地方，就是突破了所谓民主集中制ๆ。”“周律师，你只要一扯开，就扯得没影啦，你说的那些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甄律挖着鼻孔说。文律师摇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插进一句：“咱们还说挣钱吧！人家小王就是案源多。”周律师红着脸说：“这是天大的问题！它关系到中国人的民主与进步。”“别扯什么民主不民主的，是福是祸ຖ还不知道呢！”甄律师话里有话地说。王主任接过话题：“民主ว选举不假，可是中ณ国宪法里还有四项ำ基本原则的规定。这就是说，民主选举，也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的民主选举。找你那个人，他是不是当地村党支部，乡党委支持参选的人？这才是最关键的。”王主ว任晃着脑袋问。“这个我还不太清楚。大概不是，他说乡里有个ฐ副书记找他谈过，让他不要参选，还说是为了他好。”王主任到เ了嘴边的手定在空中。“看样子上级不支持他参选，他够呛。”周律师急了，“如果村长是上级指定的，那还要选举干什么？”王主ว任爬上了他的那张大椅子，“小周，选村长选出一个不听上级政府话的，你说咋开展工ื作。你说东，他往西，能行吗？”甄律师眼睛看着窗外插嘴说：“别尽想好事儿，先看看自己的屁股擦干净没？案源多，也不能ม不择手段呀！”倩妮听出来她说话是含沙射影，肯定和自己有关，但不知指的是什么。她四下看看，现所有的人都有些异样，王主任好像也欲言又止。她自己有个原则，就是尽量不和别人正面冲突，所以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李律师一脸鄙夷的样子，“害人如害己，这是古人流传下来的老话，现在应验了吧！干完坏事现在又装大尾巴蛆，能行吗？”王主任观察了一会儿倩妮的反应，觉得这事已无法遮掩，“倩妮，公安局的来过咱们这儿，调查你和图格，吴老板的事啦。”倩妮的脑袋嗡地一声，“王主任，能不能说得再具体点儿？”“都是自己干的事，让别ี人说具体点，还要点儿脸不？”李律师撇着嘴说。王主ว任一挥手，“小李，别把话说得那么เ难听，事情还没弄清嘛！”“没弄清？都涉黑啦，还没弄清！”甄律师说。“图格是本市最大的黑社ุ会头子，和他打得火热，还有什么เ好说的？”倩妮抬起头，“我和吴老板是正常的委托代理关系，里面没有什么问题。”“没问题？”李律师扯着嗓子喊。“勾结黑社会，制造暴力事件，是没问题？私自收案，是没问题？你不知道？图格把那个姓许的腿给砍去一条！”看样子图格还真对许光下手了，他上次和自己也说过他的这个打算。她在心里评估着这件事儿会对自己产生的影响。自己和吴老板有过口头协议，并没有拿律师事务所的合同，自己收费也没打条。图格对许光实施任何行为，都不能证明自己事先知道。就是图格说他告诉了自己他的计划，那自己也不是共犯。想到这儿倩妮问：“图格我认识，他干的事与我无关。王主任，图格怎么啦？”“他把许光打残后潜逃了，公安局也没说太多的话，就问你的情况，是不是为吴老板做了法律服务，吴老板好像没参与那件案子。”王主ว任说。“李律师，图格可是在逃，你可干万别瞎说，小心引来杀身之祸。”周律师挤挤眼睛说。“哦，哦……”李律师吓得一下蔫ຑ了声。“我……我可什么也没说啊。”倩妮正色道：“王主任，图格我认识，而且关系不错。但他的案子和我无关，这你可以放心。刚才我请教的王向阳选村长的案子，你说咋办？”“那个吧？可以办，可以办。不过……不过如果政府反对他的话，他成不了事。还有，如果政府干预的话，你也小心点儿。和一级政府作对，那ว是绝对不行的。哦，对了，等图格这件事完了，你介绍我认识他一下如何？”“可以，完全可以。”倩妮说。王主任摇头晃脑地说：“当今社会很复杂，尤其是我们做律师的，好人谁和你打交道？就是黑社会分子也不怕，因为他也有合法权益要保护嘛。“就拿图格来说吧，我不认识他，但听说过他。在本市，他是跺跺脚，地都要抖一抖的人物。如果将他打掉，在本市可能ม是个大新闻。可是没了他，还会再冒出一个新า的。这就是现实社ุ会。”王主任这么เ一总结，大家都觉得在逃中的图格，随时会跑回来收拾在背后辱骂他的人，也会保护和他有关系的人，就像倩妮。从这一天开始，人们都知道她和顶级黑老大图格有一定关系，谁对她都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