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刚过，倩妮的手机响了。这是今天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她正为此而奇怪呢。“我找王倩妮，请问你是吗？”一个老迈的东北口音问。倩妮犹豫一下回答：“是我，我是王倩妮。你是哪一位？”东北口音问：“是王倩妮吗？我是省检察院反贪局的。我姓哈，我想请你来一趟我们这儿。”材料递上去半个ฐ月了，今天终于有了回音。这半个月里，她受到良心的自责。那个残忍的场面，用大石头活活将人一条腿砸断！它已经深深印入自己的脑海，它已๐变成了梦魔。那可是犯罪，是赤裸裸的犯罪行为。自己้参与了一次重伤害的犯罪行为。这是铁的事实，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事实！她甚至想去自。倩妮心怀忐忑地来到เ反贪局设在大铁门外的接待室，接待她的就是那个ฐ东北口音的老头。“这份举报材料是你写的吗？”老头问。“我是律师，材料是我代书的。”倩妮说。“带书？什么是带书。”“律师代替当事人写材料就叫‘代书’嘛ใ。”倩妮解释说。“替写就替写呗，还什么‘代书’不‘代书’的！”老头很不耐烦。“那ว你替写的那个人呢？”“他没来。”倩妮微笑着说。“他不来，替他写材料é的来啦？”老头唠叨着。倩妮陪着笑脸说：“老同志，我现在打电话，把举ะ报人叫过来吧。”老头沉着脸说：“不行，我没时间，我得上医院烤电，关节炎又犯啦。这样吧，下个礼ึ拜一，你叫上那个ฐ举报人再来吧！”说完老头就往外面走。倩妮心里急，再等一个礼拜？她走出检察院大门。突然灵机一动，拿出手机，给二虎拨了个电话。二虎问你手头还有材料吗？倩妮回答有。他说我马上给姜局长去个ฐ电话，他在四楼。十分钟后，二虎来电话说，姜局长在四楼等你呢。姜局长是反贪局副局长，四十多岁，黑黝黝的脸膛，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姜局长把举报材料看完又看证据，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他问：“借你二十万元，有借条吗？”“没有，可后来我们和侯厅长通话时录了音。”倩妮说。“他信用卡有一百二十万元，这个ฐ单子，还有从信用社ุ划来这十八万元，你们是怎么เ取得的？”姜局长毫无表情地问。“我们通过公安局刑é警队的一个朋友查的。”倩妮紧张地回答。姜ä局长拿出一个ฐ小笔记本，翻弄了一会儿，又往上面写了点什么，最后站起身，“今天就这样吧，往后我们肯定会和你们联系。”这几天中ณ，李律师就一直没来上班。王主任说是她老公刚从外地调了过来，最近两ä人在家收拾房子。倩妮对李律师非常怀疑，王老板要举ะ报侯庭长，是自己้写的举报材料，事先连王主ว任都没告诉，只有秘书小毛知道，小秦都不知道。当时李律师几次过去看自己打材料，而且神色也不正常。社会真是太复杂啦，自己刚把举报材料送出去，就险遭毒手，看来自己的近处，就有潜在的危险，而且非常现实，如果不是警惕性高，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都很难想像。李律师是个外地人，而且名字还上了前几年出版的中国《中国知名律师名录》，虽然那都是自己้花钱弄的，可也算是业内的资深人物。她竟敢直接参与犯罪活动。即使没参加其它违法活动，至少是把自己要举报侯庭长的事儿，向有关人通风报了信。这件事，无论与李律师有关或无关，都说明现实生活中，在涉及法律事务的活动中都是有对立面的，而且你对对方构成什么样的威แ胁，对方就有可能ม对等报复。这种报复，很可能具有人身危险性。倩妮将自己最近的活动总结了一下，为今后的业务活动定了一个框框，一个行动的原则：遇到困难和阻力决不退缩，但必须不能越法律，就是那ว句老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王涛，因为告诉他，只能使他担心，而他又帮不上什么忙。下午四点半，曹律师喝得舌头硬，可还叫倩妮到品茗居谈谈。他犹豫一下还是去了。她知道曹律师是个麻大烦，说话不利ำ索，可说话的欲望极强。他的优点是社会接触面广，社会阅历丰富，正好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而且老曹不是王主ว任的亲信，这就增加了一层安全，而且背着那伙人做点也方便。文律师则ท不然，他现在和王主任套亲戚套成晚辈，在王主任名下他是个小喽喽，出王主任意志的事儿他做不了。她需要老曹当参谋出主意，他有案源，自己้有能力和知识，两ä人配合相得益彰。老曹一个ฐ人坐在空空的大厅里，小方桌上摆着一碟干香焦片，还有五个空啤酒瓶，身后站着个服务生。倩妮望着他双混浊的眼晴坐在他的对面。“曹老师一个人喝呐？”“这，这是第……第三顿啦！”他咧着嘴笑了。倩妮知道，这位老先生虽然连字也写不全，可社会经验老到，想与他探讨点儿事情，可他喝醉了，她只好放弃这个想法。“曹老师，耿科长的事儿咋样了？”她这是没话找话。听到这个ฐ话题，老曹眼睛一亮，“老耿没，没事啦！他被，被取保候审啦。怎么样？办……办的利索ิ吧！才花了二十万，就，就摆平啦。”倩妮听到“二十万”，先了吃了一惊，又一想候庭长的所作所为，也就觉得这个数很平常。她不准备深入了解内情。一是她已๐经懂得知道太多有害的道理，另外听老曹说话太累，听的比说的还累。于是她叫来服务生，给老曹埋了单。老曹急了，“你，你可别……别以为我，我没钱啊！叫你来是，是告诉你，你一件事……你要要提防王……王主ว任和李律师！”提防王主任和李律师，这是老曹的忠告。可倩妮觉得这多少有点危言耸听的味道。王主任不管怎么说，他是个有一定地位的人，像买凶伤人的事不会参与，可那个李律师……她可是个危险人物。老曹又神神秘秘地说，王主ว任的硬皮症越来越严重，这还是其次，关键是老中医粱大夫给配的药有问题，他给王主任下了猛药，可能把王主任的肝脏吃坏了……倩妮看到老曹对王主任吃了虎狼药兴灾乐祸的样子，心里有了一丝反感。“王律师……”老曹又谈起一单生意，可内容吓了倩妮一跳。他说倩妮老家有个人是县水利局副局长，现在局长的位置空着，他想花二十万当上正的。老曹笑嘻嘻地说，他知道倩妮和白县长的关系，所以想挣这个钱。倩妮听完未作表态。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办这件事，而且这个钱也对自己้有诱惑力。可是，办了这件事自己可能会走上另一条路，一条让自己后悔的路。她无置可否。自打见了姜局长后，她对自己的活动更加保密了，因为姓侯的有可能狗急跳墙。如果他问题严重，他可能会疯狂报复，或不择手段的阻止对他的调查。雇佣保镖？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而且也未必管事儿。通过上次那ว件事儿，图格也让她非常失望，他太残忍啦，而且有可能将自己้也拉入犯罪的泥潭。当然她更多的不是怕连累็自己，而是从情感上实在接受不了他们那种处理问题的方法，它使自己的良心受到伤害。等待是件叫人难受的事。手机终于响了，她已经预感到是什么เ了。是姜局长来的电å话。他告诉倩妮，通知王老板去反贪局做笔录，并说侯庭长的案子，经过周密的案前调查取证，检察院已决定立案，昨天夜里已对姓侯的采取了强制措施。具体采取了什么强制ๆ措施姜局长没说。倩妮听完姜局长的话，激动得竟泪落如雨，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她马上打电å话给王老板，王老板也高兴得变成结巴。她又给二虎去电话，二虎的态度很冷淡。听完她的话，二虎嘿嘿笑了一声，然后平静地说，你可给我们找了大麻烦啦！本来年底没什么事了，可你一举报不要紧，省检察院把姓侯的那个王八蛋的案子交到我们院，指定我们侦查此案。说完哈哈地狂笑。二虎办理这件职务犯罪案？倩妮听了高兴得又蹦了起来。她现在第一关心的事谁给姓侯的通了风报了信，第二才是王老板的执行案件的结果。“虎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审查姓侯的时候，千万问问是谁给他通风报信的，一定啊！这个ฐ人太可恨啦！”“这还不是小菜一碟，最晚明天，明天我打电话告诉你，啊。”二虎说。倩妮和王老板，没和二虎打招呼，悄悄去过检察院为了办案租的宾馆，隔着门缝看到了曾经不可一世，现在脸色苍白的，戴着脚镣畏畏缩缩正在交待问题的侯庭长。倩妮虽然对侦查机关将拘留或批捕的人犯，不送入监所，而是长期关在招待所或宾馆里的做法十分看不惯，可是这是现在通行办法。再说自己只是一个律师，哪有能ม力操这份闲心？闲事管多了会倒霉。后来，她只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讽刺了二虎几句而已。“小王，”手机里传来二虎那粗放的声音。“那小子真不经折腾，还没过夜就拉了稀！他说啦，通风报信的是个姓李的女律师……明天，我要把那家伙传讯回来。她有点儿问题啦，检察院拘了姓侯的以后，她还给传递消เ息，你说这是什么เ行为？”“哈哈，虎哥，那你可做了件好事。上次的事儿，我没和你说。李律师通风报信后，姓侯的派了三个ฐ杀手来骗我，准备让我收回举报材料é，不然就卸我一件。”二虎听了哈哈大笑：“那你不成了独臂大侠啦！”“那我就惨啦，我才二十多岁呀。”她可怜兮兮地说。“那没事，到时候你嫁不出去，我要你。”倩妮似乎远远地从那张写满粗鲁二字的脸上，突然看到了温情，她心灵深处有个东西动了一下，马上又消失了。“虎哥，李律师她毕竟是律师呀，她为什么要干那种事儿？”倩妮还是不懂。“据侯姓侯的讲，李律师在他那ว儿有个案子，也是到了执行阶段，脱了两年了还没执结，当事人找到了李律师。她也办不了，因为姓侯的是雁过拔毛，不给钱，说破了天也白扯。姓候的还说，李律师给他上了美人计，可他嫌她老，说她是残花败柳。李律师无奈，大概是为了讨好他，才通风报信的吧。”二虎说。“虎哥，这么大的贪官，不可能这么容易对付吧，他毕竟当了这么เ多年法官，反侦查的经验不会少。”倩妮担心地说。二虎在电话里打了个哈欠，“什么叫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明白。我把那ว小子，弄到我们租的宾馆来，听好啦啊，我说的宾馆，可不是‘殡仪馆’，肯定要不了他的命，但也够他喝一壶的！上级检察院为什么把案子交到下面？因为那群白面书生审不出案子来。他们办一个，无罪一个ฐ。法院人家早就说啦，他们根本不适合搞侦查。”二虎在电话里侃得上了劲。“你说我是和谁学的搞侦查，是和刑警队那帮小子，他们真正是硬手，虽然没文化，可敢干呀！”听二虎说，这小子没骨头，进去以后乱咬别ี人，连他爹，一个ฐ退了休的县委副书记也扯了进去。不过，二虎也说了，他家亲戚里还有在职和掌权的领导干部。王老板的申请执行案件，倩妮做梦也没想到会办成这个结果。不过这场危险游戏给她实实在在上了一堂实践课。让她知道世事艰难，玩法律，本身就隐含着巨大的不确定因素，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ຖ。不过玩这种游戏，除了惊险刺๐激以外，还有一种惩恶扬善的畅快。虽然做这样的事不是自己的职责，而且还会得罪司法界的一大片人，但她还是觉得这件事干得值。王老板是二虎介绍的当事人，最后作恶多端的侯法官又落到二虎手里。这件事听起来还真有点戏剧ຕ性。律师事务所还像往常一样，大多数人都集中到王主ว任办公室闲聊。王主任因犯心脏病输了两ä天液ຂ，今天显得疲惫，脸色青虚虚的，好像有些浮ด肿。此时，他正躺在那张高高在上的椅子上，急促地喘着气。听文律师说，自打现蚯蚓做的大药丸有毒后，王主任整天唉声叹气，情绪特别不好。“小王，看你精神焕的，有什么喜事？”周律师问。“没什么？”倩妮回答。“林冲申请的律师事务所，好像批下来了。”周律师笑嘻嘻地说。这是倩妮最关心的事。“是吗？已经批了，这太好啦。”“可是，我听说他最近得了一场怪病。”周律师表情凝重地说。“什么？怪病？什么病？”倩妮一听就急啦。周律师慢言细语地说：“经常便血，可能有几个月啦。”“便血？不会是……不会是……”倩妮欲言又止。“你说是痔疮？不是，痔疮是新鲜血，他是黑血，就是常说的柏油状粪便。据大夫说，这种情况很不好，有可能ม……有可能是癌症。”周律师难过地把脸扭向窗口。“啊？”倩妮喊出了声。她心如刀绞，胃里开始翻腾。“小王，你是怎么啦？”甄律师翻着眼睛问。“不就是个ฐ辞职法官吗？他和你有什么เ关系？律师不是都恨法官吗？他当法官时，欺负够律师了，现在要当律师了，得了癌症，还是遭了报应了吧！”甄律师幸灾乐祸地说。周律师瞪了一眼甄律师，“林冲当法官的时候，好像没欺负过律师，他是个不错的人。”“那个小伙子得了怪病啦？这么เ说这忙又白帮了。”王主任边搓着冶疗高血压的药丸边说。倩妮仿佛看见林冲那ว消瘦而苍白的面孔，和因为绝望而痛苦的大眼睛。不，他不能ม死，这不公平，她心里喊着。她冲出办公室，刚走到走廊，她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