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倩妮心绪很乱ກ，似乎对一切事情都失去了判断力。有一种无名的忧愁笼罩着她，它既无边无际，又无始无终。刘ถ俊昨天来了电话，只在电话里叫了一声倩妮，就再不做声，然后就是长达十分钟的抽泣声，后来挂断了电话。今天早晨她起晚了，九点才醒，因为晚上失眠了。早晨刷完牙，一开手机，马上进来一个电话。倩妮不加思索地接了起来。电话传来一个合着电话杂音的南腔北调的嗓门，原来是“陈营长”。他兴冲冲地约倩妮吃饭，可倩妮一想起上次那件事心里就堵，另外他老婆那ว一口刁蛮的河南骂人话更叫她心烦。于是她说律师事务所上午开会，实在没时间，中午和晚上都有了饭局。“陈营长”齉着鼻子提醒说：“小王，现在社会很复杂，坏人很多，你不要随便和别人吃饭，一个女孩子家当心上当受骗，听话，最好别一个人出去，啊！”她心情很压抑，胃里也很不舒服，一个早晨尽想不顺心的事情。刘俊的泣不成声，使她回忆起他的温柔和体贴像一张大网一样缠绕在自己的周围。正在惆怅之中ณ的她，又接到เ一个来电，是检察院的胡科长，说是有个大酒店开张，邀他吃饭，他准备带她去认识认识酒店的金老板。她刚ธ要拒绝，胡科长告诉说，那ว里准备聘一个ฐ常年法律顾问，他推荐了倩妮。听了这句话，她的心情稍稍有些好转。她为自己定了个ฐ原则，只有是有关业务方面的事，无论有多艰难多麻烦，绝对不推辞。胡科长开车来到电视大楼下约好的地方แ接倩妮，这儿是車辆禁停区，她提醒说。可胡科长偏要停那儿，他说了，交警不敢管他。倩妮刚坐在副驾驶座上，交警就来了，是一个小胖子，他用手敲车窗，示意出示驾驶证。胡科长一踏油门就想跑，交警向旁跨一步挡住去路，向他敬个礼。胡科开始倒车，交警冲上来拉门柄，胡科长用中心锁控将门全上了锁，然后冲小胖子扮鬼脸儿。小胖子勃然大怒，用对讲机又叫来一个ฐ穿协警员服装的小姑娘，一前一后不让车动了。小胖子开始用对讲机大喊着叫清障车过来把车拖到交警队处理。倩妮看到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觉得把事情闹大不好，推了一把胡科长，“胡大哥算了吧，咱们下去道个歉算啦！”“道歉，谁给谁道歉？一个小交警，他也不动动脑，敢这样做的人就说明不怕他！再说，你道歉他也不饶你！等等，我打个电话，让他给咱们道歉。”胡科长拨了一个ฐ号码占线，换了个号再拨，又是关机声。“他妈的还联系不上，老子不动点真格的看样子还过不去呢！”胡科长终于拨通一个电话，“伯伯，我是二娃子，电视台底下的交警欺负咱呢，你得好好管管他，咱家人可从来没受过这气啊，他们在外面要砸我的车！”五分钟็后胖交警的对讲机响了，他听了一会，两只眼睛不满地扫着胡科长，最后无奈地翻着眼睛对着对讲机了牢骚，向胡科摆手示意，让车开走。“你说走，我就走？”胡科长神气地自语道，又回头对倩妮挤挤眼睛，掏出一合“软中ณ”点燃一根，悠然自得地抽着。“法律是给谁定的？哪能自己约束自己的？”倩妮看着窗外的那ว些人，心里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既不走，也不搭茬，就在禁停区这么เ呆着，很不自在。“胡科长，咱走吧，人家不是让咱走吗？”“他敢不让走！小王，今天你说了算，咱让不让他给咱道歉？”“哈哈，那ว成啥啦？那不是非颠倒啦？”“什么叫是非？有权就是‘是’，没权就是‘非’，这就叫社ุ会。”说完鼻子里哼了一声，放下车窗动着车，“你以为是啥呢？咱们老子打天下不是为让别人坐天下的，江山是咱们的！”胡科长气太盛，让她想到了许多。倩妮望着窗外如潮的行人，觉得自己้很虚弱，甚至根本不如那些蹬自行车的打工族。他们可能有本市户口，有的人可能ม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自己一个外乡人，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自称律师，其实就是一无所有的大学毕业生，一个只有两ä身衣裳，一个双肩包的小姑娘。自己的父亲，算不算胡科长说的“打江山”的呢？但自己肯定不算“敌对势力”可也没坐过江山，甚至没沾到任何光。“胡科长，刚ธ才你都给谁打电话啦？咋这么快交警就有反应。”“我先给几个ฐ交警里的小弟兄打的，他们都是些小头目，不过管那小子还是有富余。可那两个小弟兄都关机，可能ม开会呢吧。后来一看，不给他来点真的还过不去。这叫你不操他妈，他还真不管你叫爹。”他看倩妮皱了一下眉头，歉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我就给我的一个远房伯伯打了个电话。你猜他是谁？猜不出来吧，他是市公安局分管交警的副局长。他在交警支队，是一声喊到底的人，哪个ฐ敢不听？”“胡大哥，你家有许多当官的亲戚吗？”“哈哈，多啦，全是嫡亲！我就是当地人嘛ใ，说白了就是郊区的农民。可是我爹很早就参加革命啦。他也是被别ี人带出去的。最后，你不知道吧，这儿出了个大人物。跟着他，这儿的人都当了大官。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胡科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停到路边。“咱家亲戚当官的多，就是这么来的。本村的人，邻村的人互相照应。那ว叫什么来着？对，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倩妮，”胡科长眼里放着异样的光芒，“别处咱不敢说，就在这儿，不管是新城还是旧城，谁也不敢欺负咱，有事儿你只管说！”倩妮从旁边的消防队大院门口挂的牌子，认出了这是西郊。金年远扬大酒店就在路北，紧靠一家市的门口。酒店是座面积不大的四层楼，门口的四根大柱子，全用金箔样的东西包裹着，但显得有点陈旧ງ。台阶下摆着一排典礼用的小炮，是那种燃烧液化气，能ม出真正礼炮声响的新式武器。西面停着一辆披挂着红绸子的加长卡迪拉克轿车，车身有些斑驳。倩妮接过一个迎宾小姐递来的写着“贵宾”字样的一朵塑料大红花，她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将花挂在左胸ถ前。一楼ä的大厅里挤满丁客人，靠西边的一圈皮沙座无虚席。胡科长昂挺胸站在大厅中央。总服务台里慌忙跑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穿一身黑西服的人。他和胡科相貌接近，都属于“小白脸”一类，可这个人比胡科长还要秀气许多。这位就是酒店的董事长金小同。餐厅正面挂着一个巨เ型横幅，上面书有一排金灿灿的大字：热烈庆祝金年远扬大酒店隆重开业。大厅并不是特别大，可装饰得富丽堂皇。金总把胡科长和倩妮领到一间贵宾厅，里面摆着三张桌子，台面上摆得相当细致，中间还有一束鲜ຒ花。窗台上也满是鲜花。三张桌子上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人，各个神态矜持，衣冠整齐，一看就知道全是头面人物。胡科长和这些人差不多都认识，他一改常态，毕恭毕敬的上前握手。他嘴里还不停地：“哦，王书记，您好！哦，刘厅长好！哦，陈处长……”倩妮想起刚才他对交警的态度，觉得挺好玩的，那会儿，，他凶巴巴๒的，可现在，抿着小嘴儿向领导们问好。他因为太激动，头都乱ກ了。胡科长挺聪明，情商挺高呀，他刚才欺负交警，可能ม就是故意给自己้表演，显本事呢，她想到这儿会心地笑了。从里面那张桌子过来一个人，他是这里惟一穿军装的。就是他的出现，几乎改变了倩妮的一生。这是个ฐ上尉军官，小脸红扑扑的，特别显眼的是尖尖的鼻子。小军官过来向胡科长敬了个军礼，然后和倩妮握手，就在握住手的一刹那ว，那双挺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我叫王涛๙，是警备区政治部ຖ的。”他郑重其事的对倩妮说。就在他话音要落的时候，胡科长拉了她一把。宴会在喧天的鼓乐声中开始。金总红着脸站在中央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通稿子，他说的什么倩妮一句也没听清。接着这位老板带着他的管理层的十几个ฐ人挨桌开始敬酒。到เ了胡科长跟前，他用浓重的东北口音向大家介绍着酒店的情况。当他讲到酒店的住宿，餐饮，还有kTV和桑拿浴室，用力对胡科长挤挤眼睛，看着他的表情，倩妮想到了人们常说的“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她还觉得胡科长和金总长得就像亲兄弟。“金总，”胡科长扶扶眼镜，“她是我朋友，是做律师的。嗯……她姓王，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你这不是缺法律顾ุ问吗？就聘她吧，行吗？就这么定了吧！”“胡检察长的命令我必须ี执行，明天王律师就可以来签常年法律顾问合同……费用吗，就按最高标准！”倩妮听到他这句话，兴奋得差点儿背过气，因为这是她揽到的第一笔业务，这太叫人激动啦。她觉得自己是本市第一大律师。胡科长还挺够意思，别ี人过来敬酒时，他都替倩妮挡了架，她觉得心里热乎乎ๆ的。倩妮觉得菜做得不是很好，可是因为心情抒畅，所以吃得很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科长就起身到那ว两桌敬酒，老远倩妮就听到他讲着酒桌常听到的套话。坐在旁边那桌，不时偷看倩妮的人，那个尖鼻子上尉，端着一杯啤酒来到เ倩妮旁้边。“王律师，咱俩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啊。”上尉笑盈盈地盯着她的脸。“刚才我已๐经自我介绍啦，我叫王涛，能和你干一杯吗？”倩妮站起和他碰了杯。“王律师，你做律师多长时间啦？”“刚做。”倩妮坐下回答。“哦，怎么เ样，律师好干吗？”“嗯……还可以。”“王律师，我问一下，你能不能到我们分区，给我们那儿普普法？也就是给机关人员讲讲课，报酬吗，有，但不多。大概，大概是一个钟头五十元吧。”倩妮太需要钱啦，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干。一个ฐ钟头五十元，挺合算的嘛。“行，我有时间，可以去讲课，，至于报酬吗，无所谓。”“啊，那太好啦！”上尉喜形于色。“王……你怎么称呼，不能ม叫王上尉吧？”王涛的脸一下子红了。就在这一瞬间，倩妮觉得他挺可爱的。“就叫我小王吧，嘻嘻。”“什么？你叫小王八？”胡科皱着眉头回来了。“小王八，你得干一杯，就用你的杯，而且必须喝白酒！”胡科长颐指气使地喊道。王涛的脸又红了，“领ๆ导，我真的喝不了。”“什么真的假的，必须喝！”胡科一把抢过杯拿起白酒咕嘟็咕嘟倒满。“小伙子，你们分区金司令，巴政委见了我都得喝，明白吗？干了！”王涛๙侧脸看看倩妮，倩妮没吱声。“好，既然领导让喝，那我就干了！”王涛闭上眼睛一口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