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检察院打来电话，说是特木的案子到了起诉阶段，律师，也就是辩护人可以来阅卷。章律师听完倩妮关于检察院来电话的事儿，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办案人员，有时候该着急的事儿，他们根本不理你，不该着急的事儿反而催你！”说完掐灭烟头，“喂，小王，你再给检察院起诉科去个电å话，问问公诉人是谁，看看能不能活动活动王科长，把案子分到刘明礼手里，能行的话，活动一下，啊，明白了吗？”“明白。我先问问吧！”倩妮给区检察院公诉科去了个ฐ电话，是个年轻女人接的电å话，倩妮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她是个负责任而又不愿被人轻看的人，既ຂ然章律师吩咐了，怎么也得弄明白吧。倩妮骑自行车到เ了位于西郊的检察院，看看院里有车棚，刚推车子要进，被一个ฐ戴红袖箍的老太太拦住了，老太太告诉她外面的车子不能进院。可外面根本没地方放车子，倩妮只好将自行车放到离检察院三百多米的一个商店门前。检察院在一座新盖的大楼里，六层高的白楼显得十分气派。院子也很大，西边还有个网球场，大楼前停了一排小汽车。大楼ä两侧各立着一尊威แ风凛凛的石狮，还都张着吓人的大口。但倩妮不怕，反而觉得亲切。她知道自己懂ฦ法律，她更知道只要是男人说了算的地方，自己就不会有障碍。她从书本上了解了旧中国的衙门，大门口都蹲着石狮子，再就是衙门的台阶高，眼前的检察机关门前也有石狮，而且特别大，台阶呢，更高啦，真有点像许多旅游景区的那种通向天上的又长又高的台阶。这究竟为了显得高高在上呢，还是出于对建筑艺术的考虑？一楼的大厅就像个大商场，有二层楼ä高，装饰得金碧辉煌ä。大厅里站着一排穿制服的保安，见有人进来，就马上一脸严肃地拦住盘问。起诉科在二楼ä上。看样子办公条件不错，几乎ๆ是一个人一个ฐ办公室，又宽绰又明亮。科长的屋子比普通的稍大一些，布置得也讲究点儿。胡科长是个小伙子，看上去最多三十岁，白脸，戴付眼镜，文文静静的。倩妮从他桌上立着的小牌子上面看到了他姓胡。他见到倩妮马上愣了一下，笑容先出现在眼光里，随后扩展整个面部。“小姑娘你有事吗？”“我是律师。”她脸红了一下，“特木轮奸案……移送到您这里了吗？”小伙子稍有不悦，他觉得眼前这个律师说话比较唐突，也不寒暄几句就直入主题。但他生不了气，因为已经不会生气。“噢，你是律师？律师里也有这么漂亮的。”“为什么？为什么เ律师没有漂亮的？”倩妮歪着脑袋问。“不知道。反正过去很少，最近这几年好像有几个，可都不如你！”他上下打量着倩妮。“谢谢夸奖。请问您是科长吗？”“噢，不，我是副科长。坐下说。你刚ธ才说到特木？是不是那个散打队的运动员？”“对，就是他。”“他的案卷已经到了我们起诉科。不过，不过现在还在王科长手里。你是……是什么เ意思？”“哎，对啦，我还没问你姓什么呢？“我姓胡，你呢，你姓什么？”“我姓王，我叫倩妮，是xx律师事务所的。”“什么？欠你？这个名字可真好听，人人都喊：欠你！”“是吗？许多人都这样说。”她兴奋的脸都红了。“王律师，你是什么เ意思？你是特木的辩护人？”“嗯……还有章律师，我配合他，办案子以他为主，我配合。”“是不是那个戴眼镜的老头子？”“对，是他。”“你和他配合办案？”“是。”“多长时间啦？”“这是第一个案子。”“啊是这样……我说了，你不生气吧？”“生气？哪能呢！”“章律师我认识，他那ว两下子根本不行。上次我和他对庭，”胡科长开始眉飞色舞起来，“让我把他驳得哑口无言，连话都说不上来。他是个ฐ老家伙，不中用。”倩妮望着那张因激动而通红的小脸暗自思忖，这个胡科长挺热情，根本不像章律师说得那ว样蛮横无理。不过，胡科长说得也未必客观，章律师也算伶牙俐齿啦，怎么会哑口无言呢？不管咋说，人家检察官这么主动热情，说明涵养也不错嘛。“胡科长，我是特木的辩护人，当然想把事情办得圆满些，再说，再说，我觉得那个案子也有点问题。”倩妮说到เ这儿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她还真没认认真真地把案子的事儿想想，怎么会突然冒出案子有问题的话呢？也可能是会见特木时，听了他对案情的叙述，心中闪过什么疑问吧。“有问题是可以探讨的嘛。王律师，你就直说吧，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你真想办这件事，我就……主动和王科长把案子要过来，我亲自操作，你看如何？”“刘明礼……”倩妮想到เ章律师的交待。“你认识他？”胡科长一脸疑惑地问。“哦……不，不认识。……是章律师……”倩妮一下不知所措了。“你要想办，你就听我的！刘ถ明礼……他算哪一壶？他岁数太大啦，和你们章律师差不多，嘿嘿。”胡科长往上推了推小眼镜说。“您办当然更好啦！”倩妮故作喜悦地说，其实她心一点底都没有。倩妮没想到胡科长会如此痛快。在律师中她天天听到有人说公检法不讲理，还欺负律师，可她看到的却并不完全是那样。虽然“陈营长”那件事，给她心里造成的阴影并没完全消失，可她觉得那其实也没什么。人嘛，就是有感情的动物，男欢女爱的事有什么稀奇？以后提高警惕，别ี喝醉就是了。眼前这个小白脸蛮可爱的。“胡科长，在侦查阶段，我会见了嫌疑人，先觉得他挺可怜，那么有前途的运动员，竟会毁在这种事上。另外，就像刚才我说的，案件的定性也可能有点儿问题。”她滔滔不绝地说。桌子对面，那ว付小眼镜后面，一张粉白而又清瘦的脸动情地听着。“胡科长，你是什么เ地方人？”“我就是本市人，其实就是郊区的。”他坦诚地笑了笑。“那ว你是哪儿毕业的？”“电大。”“学法律的吗？”“哦……我是学农业科技的。我父亲过去是检察院的，我是照顾进来的。我们这儿法律院校毕业的人几乎……反正很少。你想想，你就是学法律的，你懂法律就能进来吗？哪有那么简单！再说，法律有什么เ神秘？它也是人学的吧！”“对，那倒是。你进检察院几年啦？”“几年？八年啦。抗战才八年，学个法律嘛ใ，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想想，”胡科长笑眯眯仰仰身子，大转椅出吱吱声。“你肯定是学法律的吧？”“我是中国政法大学毕业的。”倩妮扬起脸。“全日制本科。”“哦，那好，那ว你可真是正规军啊。”胡科长满脸堆笑。“我上电大时，学法律的人很少，再说当时也不知道能ม进检察院呀。”“你们的工作多好啊！”倩妮羡慕地说。“你喜欢吗？”胡科长盯着倩妮问。“喜欢有什么用，听说进这些部门全靠关系，还得花很多钱。一般人哪进得去。”“是很难。不过这要看是谁办啦。”胡科长高深莫测地叹口气。“在中ณ国，做什么也不如当干部。我的许多同学下海经商，最后如何？无论哪方面，我是说任何方面，包括金钱，他都比不了在党政机关提拔当了官的。我不是打击你，律师根本不行，律师算什么？一群无业游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党政干部？虽然生活有保障，可也不那么容易进步呀。倩妮想着想着，眼前浮现出洪主任伺候白县长撒尿那一幕，不禁嘿嘿笑出了声。“小王你笑什么？我说什么啦。”胡科长奇怪地望着倩妮，把“王律师”改称“小王”了。其实倩妮最愿听人家叫自己律师。他们俩东拉西扯竟聊了两ä个多钟头，中间好几次有人敲门，胡科长都怒吼一声：“开会呐！”眼看快十二点了，两人兴致未消เ，胡科长热情地说：“小王，你中午做什么？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嗯……我请你吧，我求你办事儿，再让你请客……”“无所谓，你是自己花钱，还是当事人给了钱？如果他们给你钱了，你就留着自己花吧。我起码不用花自己的工资。”他边说边整理桌上的文件。外面的风真大呀，都六月份了，大风还是呜呜地叫。黄河边小镇虽然也刮风，可是它离水近，再者那儿地势稍稍向下凹些，所以没这么大动静。倩妮记得上次会见特木时，她耳朵里尽是各种怪声音。她坐在看守所阴暗的会见室里，望着窗外芽的树枝，问章律师：“章老师，你听，外面的风多大呀，竟有这么大的怪声？”章律师屏住呼吸，倾耳听听，“小王，你也太敏感啦，那哪是风啊，那是武警战士在操练呢。你一个河套人，是不是在北京待的时间太长啦，哈哈，连个风声也听不明白？”倩妮上了胡科长的捷达轿车坐在副驾驶座上，耳边又响起了“武警战士操练声”于是她噘起嘴，“胡科长，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大？”“刮ุ大风呢，昨天天气预报你没听呀？”“没注意听。”倩妮随口说。其实，她和几个ฐ小姑娘合租一套四十多平米的民宅，哪里有电å视呀。听胡科长这么一说，她不吱声了。自认为聪明伶俐的倩妮，这次还现了对外界的敏感度上，自己竟会输给别人。和亲大酒店的二楼，是一个ฐ装饰豪华的大型西餐厅。自从开业时，放了那一辫子东方人的炮仗，然后就一直门可罗雀了。可是最近换了个ฐ经理后，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楼下停泊的高级轿车，几乎都是来品尝西餐的。这儿没雅间，就是一个大厅。本市可能ม没有比这儿更金碧辉煌的地方了。餐厅里的光源完全来自顶上和壁上的装ณ饰灯；脚๐下是豪华的蒙古国产的绣着梅花鹿图案的红地毯。倩妮吃过西餐，可从没到过这种地方。刘俊陪她去的地方，最大最出名的也就是必胜客，最多一次两人花了八十多元。胡科长点了龙虾，生蚝还有意大利ำ鱼籽，另外两人还要了一瓶人头马xo。倩妮过去很爱吃西餐，可全是海鲜ຒ的西餐从没见过。一瓶子洋酒喝了个精光，胡科长最后连眼镜也戴不住，从汗津津的鼻梁上直往下滑。胡科长讲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家庭，讲述他爹的辉煌历史。酒把他弄得神采飞扬，像鱼肝油丸大小的意大利鱼籽沾在嘴角上，随着声音的高吭在胡须上抖动着。北京的四年大学生活，让倩妮开了眼界，自己虽然没有融入京城，更没变成都的大款或者小市民，可是对小县城里的革命历史，那种土里土气的，既残忍又惊心动魄的官场争斗十分厌恶。她爹就是组织部的干部，它周围有许多争权夺利的阴险小人。老爹嘴里念得也都是那些经，这个ฐ书记如何啦，那个ฐ县长怎么啦，或者那ว些想进步的小人物天天来巴结什么เ的。胡科长方才这一套讲述使她联想到儿时的印象。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爹当年在大青山游击队张司令手下，”他被倩妮的笑声鼓励了。“他也算一员猛将。我是我爹第二个老婆生的。生我那年他六十周岁整，我还没断奶，他就离休啦。”“胡科长，你爹最后的职务是什么？”“县纪检委副书记！”胡科自豪地说。“噢。胡科，你酒量可真大。”她心想，我以为ฦ你爹是多大的干部呢。“你说我酒量大？这还没放开喝呢，有一次我喝了三瓶茅台，”他打着酒嗝说。没等倩妮感叹，他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你猜猜后来，后来我们又去了茶楼ä，一人又喝了十瓶啤酒！”倩妮感到头沉，有点儿昏昏欲睡。自从“陈营长事件”生后，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只要一喝酒，就马上提高警戒级别。“胡科长，三点半了，你不上班了吗？”“不上了！检察院谁能ม管了咱们？我舅舅是市政法委副书记，再说科里我说了算，怎么เ说，还不是由咱们呢。一会儿咱……咱去茶楼ä，喝一万块钱一斤ภ的大红袍……”“胡科，我还有事呢，必须回去。”“有事？怕什么？司法局不是管律师的吗？那是咱家开的，别怕。来，我给市司法局赵局长打个电话，让他给你们主任去电话，请他给你放假！”“胡大哥，真的有事儿，必须走。”胡科长用血红的眼睛盯了她一会，“你……你要走可以，你还办不办事儿啦？你没事了吧？”“嘻嘻，我以后求你的事儿多啦，哪能没事儿呐，”她噘起嘴，“胡大哥，你得体谅小妹点儿，啊！”“是……是不是见对象去呀？”“看你说的，哪来的对象，我才刚毕业。”“真的？”胡科摘下小眼镜，惊喜地咧开了嘴“这可是个好消息！”听了这句话，倩妮笑出了声，她觉得这个没趣儿的人还有点儿幽默感。“胡大哥，那咱今天就这样吧，你说行吗？”她的口气就像哄小孩，这一招挺灵。胡科摆摆手，从另外个桌子旁้站起一个人朝这儿走来，一路点头哈腰，离着老远就满脸堆笑。胡科长绷着脸，右手一指吧台，“去，快去把账结了！”这个一身名牌的小个子，一路小跑去了吧台。“胡大哥，哪位是谁？”“小王，”胡科醉眼惺忪的抹了一把嘴，“咱们吃饭还用自己结账？”如……如果混到เ那个ฐ份儿上，咱还敢来这儿？不管……怎么说咱也是个科长，也是检委会成员吧！他神秘的挤挤眼睛，“好赖咱手里还有点儿权吧，那帮王八蛋还等着老子起诉他们呐！”副科长能进检委会？但她没敢问，反正这就是权利，倩妮这几个月似乎长了好几岁，她多少对社ุ会结构有了点认识，但是她还是不想进党政机关，也不愿意掌握这样的权力来鱼肉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