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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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宝地上,运涛也不说歇歇,抽个地头烟,拿起锄头来就耪。耪了多老远,回过头来一看,江涛两手拄着锄头,蹲在地头上楞着。他爱看滹沱河上的风光:河身里开着各色的野花,过往的船只撑起白帆……他爱问,看见不明白的事情就问。问了就想,转着眼珠儿想。运涛๙拾起块坷垃,投了他一下,说:“嘿!还不快耪地,尽楞着干吗?”

场院里有喂十几条牛的牛棚,有喂十几只猪的猪圈,有一棵高大的槐ຈ树,枝繁密得象伞盖一样遮住太阳。他走过牛车、井台、土堆粪堆,到了黄土围墙下,站在绿树荫里。往日里他就爱站在这儿,回忆胜利的往事……

朱老忠问:“老明哥你怎么了?”

涛他娘说:“不,孩!家里睡吧,到เ人家去睡干吗?”

朱老忠听得说,噗通地跪在老奶奶跟前,说:“大娘๤!大娘!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儿心里难受!”

朱老忠说:“常说‘手眼为ฦ活’,走遍天下是指着两只手闹饭吃。”

朱老忠说:“甭说写信,一想起家乡啊,我心上就一剜一剜的疼!”又扯住严å志和的手说:“来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嫂,这是你两个侄。”他捋着嘴巴上胡髭,笑眯眯地站着。

大的叫大贵,小的叫二贵,年妇人是孩的母亲。一说到了老家,孩们都高兴。朱老忠也抖擞着精神,笑嘻嘻๵地说:“人,到了边远的地方,一见了直隶人,都是乡๥亲。回到保定,就象到了家乡一样,身上热烘烘的。”

老祥大伯张开两条胳膊,往天上一挥一扬地说:“管什么?说说算了,打官司咱又打不过人家。冯兰池是有了名的刀笔,咱是庄稼脑袋瓜,能ม碰过人家!”

运涛嘻๵嘻笑着,不说什么。那时忠大伯还在身强力壮,墩实个,红岗脸຀儿,短胡黑里带黄。走到门口就喊:“贵他娘!端饭吧,他哥俩来了。”

贵他娘呱呱笑着,走出来说:“我想是你哥俩不再进你大伯这门了呢!”她接过江涛的镰头草帽,挂在墙上。

那ว时忠大伯院里只有三间小屋,新า打了一圈土墙。屋里燠热,就在南墙荫里摆下饭桌。院扫得干干净净,用水洒过,一派荫凉。

说话间,忠大娘๤端上秫面饸饹,红面条里搁上黄豆芽儿。江涛๙吃了一碗又一碗,正吃着,听得鸟叫,抬起头看见墙上挂着个笼,白玉鸟絮叫得很是好听。没等吃完饭,就站起来想走过。这鸟儿的嘴和脚都是黄的,他还没有见过。忠大伯看江涛站在墙根底下,眼不动珠,抬起下颏看着鸟,伸手摘下笼递给他。一个眼不眨,二贵咕咚咚地跑过去,瞅冷把笼夺在手里。江涛撒开手,楞怔地站着。

忠大伯说:“二贵!把玉鸟送给你江涛哥哥,我再给你逮只好的。嗯?”

二贵身拧得麻花儿似地,他不同意,江涛睁着两只大眼睛,眨巴๒眨巴地不说什么เ。

运涛也说:“江涛!不吧,我再给你逮只好的,把这只给二贵兄弟留着。”

忠大伯说:“运涛!现在正是过靛颏的时候,你去给兄弟们逮只鸟儿去,我就是不愿叫孩们不高兴。一个ฐ槽头上拴不住两头叫驴;一只玉鸟,给了江涛二贵不高兴,给了二贵江涛๙心里也不舒坦。咳!人一上了年岁,就看孩们值重了。

不管怎么把孩们拉扯大了,就是老人们的落场!”

本地时令:每年春天,麦穗刚刚黄尖的时候,就有蓝靛颏儿由南往北去。每年秋季,棉花掉朵儿的时候,就有红靛颏๕儿由北往南去。那一天运涛背上一合网,走出北街口。二贵、江涛、大贵在后头跟着。一出街口,春兰在门口站着,见了运涛笑了笑,问:“运涛!你们干吗去?”

运涛也๣笑笑说:“我呀,去赶鸟儿。”

春兰说:“我也去。”

运涛说:“你不要去,又叫你爹说你。”

春兰瞟着运涛说:“我不怕!”说着,跑了两步跟上来。

运涛๙说:“那你就去。”又回过头,把胳膊搭在大贵肩膀上,说:“咱们今年秋天要是能逮只好鸟儿,冬天再逮两只黄鼬,咱就能过个好年。明年春天,也有零钱儿花了!”

大贵说:“哪,今年大正月里看戏的时候,咱在戏台底下茶桌上一坐……”说着,他停住脚步,端出坐在凳上的姿势,把手在桌上一拍,说:“沏上壶好!来一盘大花生仁!再来一盘黑瓜儿!”

春兰把大贵一拍,扭起嘴儿说:“看看美得你们,还想坐轿呢!”

大贵一听,立时装出河蛙眼儿,瞧了瞧运涛๙,又瞧瞧春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俩快该坐轿了!”

春兰一听,腾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撒开步跑到前๩头去。回过头来说:“跟小们一块玩,烂脚丫ฑ儿!”

他们说着笑着走到一块棉花地头,把网撒在地角上。运涛๙找来几根青秫秸,每人拿起两根。他们又转着弯,走到地那一头轰起来。

运涛说:“赶鸟儿好象打仗,得摆开阵势……”

他一说,春兰就笑起来,两眼瞟着运涛说:“会说的!”

运涛๙楞住,说:“那ว你说!”

春兰笑了说:“你说吧!你说吧!”她还没有赶过鸟儿。

五个ฐ人摆开个雁翎阵,开始轰起来。运涛说:“我说紧ู就紧ู,我说慢就慢,吭!不能ม说话,鸟儿一听见人语,就要起翅。一起翅就赶不到网兜里了。”

江涛和二贵,闭了嘴不说什么。春兰和大贵,也不说话。运涛和大贵把嘴唇卷个小圆筒,打着鸟音的口哨,鸣啭得怪好听的,春兰也学着。江涛学了学,也打起口哨来。棉花红了,棉花朵在棵上开得白花花的。他们敞开手,用秫秸敲打着棉花,“瞿瞿!”“瞿瞿!”一步一步地在棉垅里走着。运涛不断地猫下腰看着棉垅里,他看见一只鸟,两只小爪一蹦跶一蹦跶的,顺着棉垅往前๩跳跃,他在后头紧紧随着。忽然有一两只鸟从棉垅上飞起来,他心上急得扑通直跳,担心飞去的鸟儿正是一只出色的靛颏。快走到地头了,运涛悄悄对大家说:“注意!该包剿的时候了,要包剿了。该攻击的时候,要攻击!”他停住脚步,叫大贵和二贵走前几步,把队形斜ฒ过去,对着网形成个包围圈。运涛脸上显出紧张的神色,说:“快!”他们撒开腿,快步跑上去。运涛说:“追!喊!”他们追着喊着,用秫秸敲打着棉花往前跑,又拿秫秸在网上乱ກ敲打。网兜里有几只鸟,被他们惊得慌了神,张开翅膀乱扑楞,春兰赶上去两手乱扑,扑来扑去,逮住一只喳喳唧,一只黄山雀,一只树栅,没有一只好鸟。二贵不要,江涛也๣不要。春兰张起攥着鸟的两只胳ฑ膊说:“看吧!又遭了难了!”

他们连赶了第二网、第三网,运涛可逮住了一只出奇的鸟;他先看了看爪,两只爪苍劲有力。又看了看头,嘴尖又长,是一只靛颏,青毛梢白肚皮。一看这只靛颏๕不平常,运涛๙脸上立时充了血红起来,心上突突跳着。扳起下巴๒一看,嘿๹!那一片红毛呀,一直红到เ胸脯๱上。他兴奋得流出眼泪,嘴唇打着哆嗦说:“大贵!这是咱自己้说话,这是咱哥们的运气呀!”

大贵问:“怎么,是一只好鸟?”

运涛๙说:“不是平常的鸟,是一只脯红呀!”他高兴得扳起鸟嘴,叫春兰看看,叫江涛看看。说:“这叫脯红!这叫脯红!这叫脯๱红!”

春兰跳起脚,拍着手儿说:“真是一只好鸟,看那片红毛儿有多么大,多红!”

大贵把两ä个黑眼珠一瞪,粗声闷气地说:“嘿!我娘,真好的鸟!”

江涛一看那片红毛,血红血红的,一直红到大腿根上,伸出手去要拿。看江涛伸手,二贵也伸过手去。运涛一手遮拦,把鸟举到头顶上,说:“兄弟们!要是别ี样的鸟儿,三只五只你们拿去,做哥哥的不能ม心疼。这是一只好鸟,我赶了几年鸟,全村的人都说我成了鸟迷,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脯红。这只鸟儿叫我和大贵养着,将来上集卖了,咱两ä家合着买条牛使着。”又对春兰、江涛、二贵,说:“给你们一人做一身新衣裳穿!”

春兰惊奇地瞟了运涛๙一眼,笑着问:“这鸟儿能ม卖多少钱?”

运涛๙说:“能换一条牛,也能换一辆车。”

春兰镇起脸来,说:“那可真行!”

见江涛不说什么,二贵也不说什么,运涛把鸟拿回家去。大贵、春兰、江涛๙、二贵,在后头跟着。到了家里,运涛立刻吩咐春兰、江涛、二贵,去撧秫秸挺秆,动手插了一只小巧的鸟笼,把鸟放进去。那鸟一离开手掌,显得毛单骨硬,棒锤尾巴,又肥又大。它瞪起眼睛,扑楞楞地向外扑。运涛看这鸟气性大,拿起江涛的小褂๴把笼捂上。说:“闷闷就好了,得先挪挪它的气性。”

运涛和大贵他们,得了这只出了名的鸟儿,赶紧去找忠大伯。朱老忠拿起笼一看,见不是平常的鸟,他笑容满面,连声说:“好鸟!好鸟!这鸟儿的贵样就在这大片红上!”

运涛说:“我想把鸟儿卖了,买辆车或是买条牛,咱两家使着。”

朱老忠说:“那我可高兴!你看咱这才安上家,弄了几亩地种着,连辆车连条牛也买不起。”随后又谈到靛颏上,他说:“我和你爹小的时候,也爱赶靛颏儿。出名的靛颏是‘脯红’、‘粉叉’、‘铃当红’。这种‘脯红’,越脱毛红片儿越大。老了一直红到腿裆里,就成了‘窜裆红’。按现在说,指着这只鸟买辆车或是买条牛不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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