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年轻的学生，怎么你也来到这个地方啦？”
他们穿过黑暗的牢狱的墙壁，在对着你们歌唱――
戴愉先对屋里环视一周，然后盯着道静的脸看了一会儿，最后，他才操着南腔北调的低沉声音回答道：“是的，不幸得很，他前三个月就被捕了。原来押在宪兵司令部，现在呢，不知解到เ哪里去了。”最后的这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这时，他看见道静的脸色苍白，双手使劲捏住了床栏杆。
“怎么เ啦？为什么苦恼？”余永泽觉察到了道静的变化，有一天，忽然这么เ问她。但她只是摇摇头不说什么เ。可是，余永泽还不断ษ地问。问得她发烦了，不由á忿忿地说：“是个有良心的人谁也过意不去！是出卖不是出卖谁知道呢？……”
开始敌人也想用对待戴愉的方法来对待卢嘉川，争取他叛变投降。但是他们枉费了心机；而且卢嘉川反而利ำ用敌人争取他的空隙，建立了狱支部，领ๆ导同志们进行斗ç争。当敌人发现他是无法争取的时候，残无人性的酷刑降到了他的身上。
卢嘉川ษ漫不经意地向屋里、院里各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坐在桌边，微笑着说：“你的苦闷我很了解。小林，不要悲观，我们要尽量帮助你。不过……”他的语气变沉重了，眼睛却依然安详地、柔和地瞧着她，“现在白色恐怖是越来越严å重了。蒋孝先带来的宪兵三团在北平到处捕杀爱国青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许宁已๐经被捕了。”
傍晚，他走回家去看妈妈。
窗外火红的石榴花和夹竹桃迤逦地排列在洒过清水的花园里，微风阵阵透过帘，吹进沁人心脾的花香。尽管天气已๐热，但这个阔公馆里的小花园却异常凉爽、清洁和幽静。卢嘉川穿着一身咖啡色的西装ณ，梳着油亮的头发，看起来，他倒比那蓬乱着头发、穿着一件旧布衬农的罗大方更像这个屋的主人。他沉思有顷，当一个ฐ问题想透了，决定好了，他才抬起头来带着深思熟虑后的果决神态，说：“老罗，情况是这样，你不能再留แ在北平了。现在，察北同盟军正在察北英勇抗战，我们也正在源源派人去参战。你到เ那里去工作怎么เ样？”
午后，余永泽上课去了，她见白莉苹在家，就到เ她屋里去闲坐。
“有个ฐ姓卢的――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跑到你屋里来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他回过头来，对一个站在他身边也正惊慌地向外瞭望的同学问，“枪响！你听，开枪，就在咱们操场上。”他想到了道静这时一定也在操场上，他就更加慌乱了。
打走日本帝ຓ国主义！
“反对国民党的不抵抗主义，反对日本帝ຓ国主义加紧进攻国，反对帝ຓ国主义和他们的走狗，拥护社会主义的苏联。”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不愿意我的一生就这么平庸地、毫无意味地白白过去。从小时候，我抱定过志愿，――我要不虚此生。黑暗的社会不叫我痛快的活，我宁可去死！”
“好像什么？”
这屋里除了白莉苹和罗大方，其他人她都是不认识的，所以她坐在一个角落里，只静听别人谈说。当她看到崔秀玉和白莉苹都哭了，她忍不住走到白莉苹身边，看着她们，想说什么เ却又说不出来。平常，豪迈的、爱说爱笑的罗大方此刻๑却靠窗坐着，低着头，不说话。连刚ธ才那ว个高喊抗议的许宁也沉默起来了。
道静见老头风尘仆仆又冷又饥的神色，连忙找个凳让老头靠火炉坐下，并且问老头：“没吃饭吧？跟我们一块儿……”她的“吃”字没有说出口，余永泽早向她使了个ฐ眼色。她点点头，看看那一桌珍美的食品，想起就要来的贵人，就到เ外面买回了一包烧饼递给老头，说：“老大伯，吃点这个吧。”
道静抬起头，明亮的眸带着一股倔强的稚气：“晓燕，你以为需要坐坐花汽车，来个ฐ三媒证才可靠吗？
一天、两天，一星期、两ä星期过去了，尽管她着急，尽管她做了各种努力，可是能够找到เ职业的希望一点也没有。王教授婉转地告诉她：在现在的社会里，即使是大学毕业生或者专门人材，如果没有相当的“引荐”，还经常处在失业状态，像林道静这样的年轻女孩，找职业是很不容易的。因此他劝她还是“少安毋躁”。可是道静并不相信。她以为这偌大的北平，找一个ฐ小小的职业还不容易。因此她还继续去找――东碰西撞，东找西找。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却连所谓“职业”的影也没有。王伯母常劝她慢慢找，找不到可以住在她家，晓燕也劝她别ี乱跑，留神碰见坏人。不过她们的抚慰并不能ม解除她心里的焦躁，有个门路她还是去打听，可是没有一个能成功。这一天，《小实报》上登了一个招聘年轻家庭女教师的广告，她看条件还差不多，就准备去试试。
“报告！告民众书、传单、旗、臂章都做好了！”一个健壮漂亮的小伙，抱着一大抱红绿宣传品，兴冲冲地走进小车厢说，“诸位指挥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告诉你，你不是总嫌我对你不热烈甚至冷酷吗？不，从今天起，我爱你了。而且十分的……你知道今天我心里是多么难过，我受不了这些污辱，我又想逃——可是我逃到哪里去呀？……所以我非常非常地爱你了。……
在艰难险厄的境地，突然遇见了一个同情自己、而且救了自己生命的人，好像他乡遇故知，年轻的林道静便率直地推心置腹地把自己的身世、遭遇完全告诉了余永泽。甚至连余敬唐打牌时她偷听到เ的话，也告诉了他。说到最后，她那双忧郁的大眼睛，忽然迸放着一种刚ธ强的、坚决的、和这沉默的少女绝不相称的光焰。
她每天吃点早饭就到海边去。一看见那蔚蓝色的无边海ร水，看见海ร上闪动着的白色孤帆，她沉重的心情就仿佛舒服一些，就仿佛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抚慰地贴在心上。虽然，她再没有刚ธ来那天的兴致——吹口琴，拾贝壳，游山玩景，可是她还是热爱着海ร。不管它是风平浪静时，美得像瑰丽的锦缎，还是波浪ฐ滔天，咆哮得好像凶暴的野兽，她都整日坐在一块浸在海水里的巨大的岩石上，挨着海，像挨着亲爱的母亲。这时她忧郁的眼睛长久不动地凝视着海水，有时她会突然垂下头来低低地喊一声“妈妈！”——自从王妈向她讲过了妈妈的命运和遭遇，她的眼前就时时刻刻浮动着她的影。
“哦、哦，……”校长堆着满脸笑容，眨动着眼皮，在深夜的村街上从容不迫地回答道，“这好说，好说。今晚，您就在舍下休息一晚，职业的事，明天商量。好说！好说！”
“狗娘养的！越来越胆大啦。赔，赔我的花瓶！”
脚๐夫是个多嘴的年人，他不由á向这举止有点儿特别的女学生盘问起来：“您站在山上看什么哪？”
“我自己去吧。”
“不要紧ู，还是我去好，恐怕外面还有人。那一会儿咱们大门口外有好几个人站着呢。”李槐英摆着手对道静轻轻一笑，像燕似的飞走了。
道静午饭也没吃，晚饭也没吃。天黑了，灯也没开，一直倒在床上像热锅上的蚂蚁，脑里充满了可怕的幻象。她觉得这会儿问题严重了，不像她在拘留所里那一夜所想的简单了。那ว时，她简单地只想到死，一死不是什么都完了么？但是现在――现在复杂得多了。她不再愿意死，她恨那只狗，那条毒蛇，她想扼死他，她要斗争。但是，但是她又是多么软弱无力呀！一个人，孤身一人，没有同志，没有亲人。卢嘉川、许宁被捕了；戴愉来去飘忽，无处寻踪，她将怎样是好呢？
门开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传来李槐英柔和的低声：“怎么不开灯？你等急啦？”
道静开了灯，握住李槐英冰凉的小手。
“找到王晓燕啦，”李槐英小声说，“她干着急也没办法。后来我和她一同去找了从前我们学生会的一个干事徐辉，这才有了主意。徐辉说明天下午到เ我屋里来找你。你看，这是晓燕给你的信。”
“徐辉？我认识！……”道静听说徐辉要来找她，高兴极了。她谢了李槐英，想详细打听徐辉的情况，可是李槐ຈ英却说：“我回去啦。外面总像有侦探。徐辉告诉咱俩，说话要留神，也别常在一起。最好你哪儿也别ี去――晓燕的家也别去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钟，正是学生们下课之后公寓里人们出出进进的时候，李槐英屋里来了一个打扮得挺漂亮的瘦小而活泼的女学生。道静隔着门缝望见了，这正是纪念“三一八”时打阎庚的徐辉。她急忙走进李槐英的屋里。徐辉跳起来握住道静的双手，笑着说：“林道静，好久ื不见啦，想不到在这儿碰见你……”
这时李槐英把屋门一关，跳到大门外买糖果去了。
道静拉住徐辉的手，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徐辉看着她笑笑，说：“林道静，你拿传单叫王晓燕帮你散发过对不对？”
道静的眼睛亮了。愁郁๗的脸上焕发出红晕来。她轻轻地点着头：“是我――你帮忙散发了么เ？”
“不！先别说这些。请你说说你这次被捕的经过吧。”徐辉的眼睛忽然变得像锥一样锐利而明亮。
接着道静就把被捕经过和碰见胡梦安的情况向徐辉说了一遍。徐辉侧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时而摇头笑笑，时而拍拍道静的肩膀皱皱眉头。听道静说完了，她就好像熟朋友一样地批评起道静来：“林道静，不要嫌我说你，你的斗争勇气还不错，性格也直爽可爱，可就是策略太差了。对于刽๓手，你干吗那么诚实？简直可以说是傻。你不该承认传单是你散发的。还问你，你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被捕的？你自己闹清楚了吗？”
道静紧紧拉住徐辉的手，望着她的好像两盏小灯一样精明的眼睛，红着脸说：”徐大姐，我真是傻――傻极啦。被捕的原因吗？我真也闹不清。糊糊涂涂的。现在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
“嗯……”徐辉沉思起来了。“你自己打算怎么办呢？”
“想逃脱。但是不知道怎么逃。”
徐辉笑了。
“对啦，该这么办！要坚决这样做。我们一定帮助你。”说到这儿，李槐英抱着一包花生、瓜和沙果回来了，一进门，她悄悄地对道静说：“小林，外面有人找你。”
“谁？”道静吓了一跳。
“不认识。”李槐英摇摇头。
道静赶快站起身，用焦灼的眼睛看着徐辉，好像问她：“怎么办？”可是徐辉不慌不忙地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道静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