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到第十天，方谨各项指标终于回升到一定程度，检查表明已๐经到了可以接受手术的程度；而捐赠者的所有准备工作也已做好，可以进行造血干细胞抽取了。
“方谨，”顾远将平摊着戒指的手掌伸给他，一字一句道：“——今天是第三次。”
但他完全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的。
他在顾家工作了三十年，和方谨一直相处融洽，因此立场就十分向着他。方谨将梨汁一口气喝尽，摇头道：“别这样——几个果子而已，我又能喝多久呢？明年还不都是他们的。”
院长欲言又止，过了会儿只得道：“我们怀疑患者有很大可能性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加速期，从血象上看，可能已经到加速尾声，接近晚期了。”
刺痛传来的同时，方谨骤然紧紧闭上了眼睛。
“……大外甥，这话也许舅舅说迟了。”柯荣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诚恳委婉：“当年有些事，是舅舅做得不对，很是伤了你的心。但俗话说血浓于水，血缘是割不断的，这么多年也这样过来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对不对？”
——当然不会取消，对顾ุ远来说，方谨现在是他的所有物。
混合着狼狈和妒忌的不甘。
那一刺非常深，在虎口上留下了一道三四厘米长的血痕。方谨处理伤口时紧急把精神科医师召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那ว个姓赵的医生告诉他：顾父在柯家疗养院的时候，经常被保镖推去花房散步，但因为保镖懒怠的关系，总是把他绑上束缚带就丢在那里，自己跑出去聊天抽烟。久而久之顾ุ父对花房这种地方就产生了应激反应，在熟ງ悉的场景下诱发了心理障碍，因此才会突然爆发。
大厅中光线灰暗，方谨似乎表情如常，眼珠子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但熟悉他的人会发现他身体有种不自然的绷紧，就像弓弦在拉到极致时紧ู迫欲发的感觉。
“你——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是柯家最值钱的投资啊！连十年后能问你索要的各种好处都算出来了——”
“就算会面对轻蔑鄙视的目光，也起码要站在更高的地方面对；如果那鄙视是从下往上来的，就更没有必要在意了。”方谨顿了顿，反问：“这不是您多年以来教导我的吗？”
“父亲！”一个衣衫不整、略微虚胖的中年男子带着手下急匆匆从走廊另一端冲出来，气喘吁吁喝道：“怎么了？是怎么回事？我我听人说顾远带来的人发生了枪战……”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素圈戒指，赫然是那天顾远求婚时拿出的那ว一只——后来他暴怒离开时并没有带走，一直留在方谨身边。
然而他拿着手机，只叫了声顾ุ远的名字，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行人匆匆而过，有些好奇回过头，看向这个ฐ一身黑西装、挺拔削瘦又俊秀，看上去就像高级白领般的年轻人，以及他手里那束怒放的白菊花。
——事情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简单，甚至柯文龙都未必是真的抽不开身，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想把顾远培养起来，做自己้的接班人。
“我不是故意的，别哭了别哭了……你要冰块吗？”
方谨走到轮椅前，蹲下身盯着男子浑浊的眼睛。半晌那人目光渐渐聚合，似乎非常疑惑地看着方谨：“啊……啊……”
“……谢谢。”方谨顿了顿，迫使自己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但下次不要这样了。”
他知道熊猫血有多珍贵，他买过这样的人形血库。
在这过程中方แ谨一直盯着顾远看，那目光就像要确认是他似的——许久后顾ุ远再回来吻他嘴唇时，就感到方谨隐约有了一点回应，甚至还主动向他怀里贴。
然而他自虐般漱了一遍又一遍，藉由剧ຕ痛让自己的神智越来越清醒，直到水中的血色完全消失才终于停了下来。
陆文磊被灭口尚未事发，王宇为避免嫌疑应该采用了某种延迟死亡的手段；而且就算他把撞见自己的事告诉顾名宗也没什么，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找到เ陆文磊的下落和他有关，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把陆文磊和顾家联系了起来。
顾远穿过人群走来，低声呵斥：“干你的事去！”
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但又合情合理的回答——
“只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顾远打断他，尾音带着悠悠的意味深长：“你说，发现是你之ใ后，为ฦ什么酒店不来通知你的老板我，而是跳过我直接去通知顾家了呢？”
他刚要抬脚狠狠一下，把小姚整个人向后踹飞出去，突然只觉得身上重量一空，紧接着小姚â被当空拎了起来，只见面色铁青的顾远站在他身后。
“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ณ他感到เ身上盖了层软软暖烘烘的毯子，不由舒服地蜷缩了一下。
“银行贷款利率稳定的话，从跟明达运输的合作项目中ณ收款。”顾远顿了片刻，似乎在沉吟什么，又道：“据我猜测是不会不稳定的。待会你再把明达的背景调查资料拿给我看一眼。”
顾ุ远一直十分仔细的听着，这时才俯身告辞，带着方谨退出了书房。
何总也跟着凑趣：“美人气场是不错，都压倒我们家小姚一层了，大少好眼光！”
“来吧，”他一整衣襟，稳步走上前去。
“没事。”方谨垂下眼睫，淡淡道：“他是顾总大儿子，来吊唁父亲是正常的。”
管家满脸掩饰不住的焦虑之ใ色，刚想再说什么，突然灵堂大门“哐当！”被重重打开了。这一声在静默的礼ึ堂中格外响亮，所有人同时愕然回头。
只见约莫十几个人出现在大门口，同一色黑衣丧服，胸戴白花，乍ๅ看之下打扮都差不多；紧接着中间那个人上前半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缓缓摘下墨镜，露出和遗像颇为神似的，英俊而冷淡的脸。
犹如冷水滴进油锅，四面八方的议论轰然响起：“——顾大少？”“那不是顾远吗？”“我的天，真是顾总大儿子顾ุ远！——”
“他来干什么เ？”也有人立刻兴奋起来：“顾家正统回来争权？二少呢？”
“要是二少还好，顾远可是个ฐ硬茬子，当年跟他爸抢班夺权失败才被发配走的……”
顾远对周围嗡嗡作响的声音恍若不闻，众目睽睽之下，他举步穿过高大庄严的灵堂，走到เ灵位遗像前，拈起一支香。
周围议论声渐渐平息，静得一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
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顾远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难以形容又极具压迫感的气场，那ว感觉跟他父亲顾名宗年轻的时候很相似。管家视线一触及他，就从心底里升出一股微微的颤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ä步。
然而顾远只直直站在那儿，并不鞠躬，眯着眼睛打量他遗像上的父亲。
长久而令人窒息的静默后，方谨终于开口问：
“顾ุ少回来了，是来做什么的？”
顾远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方แ谨跪在他身前，面对着遗像，并没有回头。从顾ุ远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雪白耳垂，削瘦却孤拔的后颈和肩膀。
他双手举ะ着三支香，跪的姿势非常挺直，顾远听人说他已经守了三天，但除了听声音有些沙哑外，完全无法从这背影中感觉到任何疲倦和颓๙丧。
“我来……”
顾远微笑起来，俯身从方谨手里轻轻抽出那炷香，随手插在灵前。
“我来看看你。”他就带着这样的笑容，俯在方谨耳边问：“我很想你，你呢？”
方谨闭上眼睛，侧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如果你是来胡言乱语的，现在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