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大夫人,这下可不踏实了?”
谁知淑娴ຒ却并不肯放过她,反而眯起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半晌方皮笑不笑地冷哼道:“姑娘来到余家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自问对你不薄,你怎么就这么เ急着要走?别跟我说什么老太太不老太太的浑话,以前我叫你办点小事你都推三阻四,如今怎么เ就忽然开了窍,越发连谋算人命的勾当都下得去手了?”
话没说完却已泣不成声,杜娇容冷着脸不言语,这分明又是淑娴的把戏,早知道她善妒,但想不到เ她竟是个这么เ不能容人的东西,她自己二女双全,竟就不许别人生孩子不成?不论如何孩子都是老爷的血脉,谁给她的胆子如此任胡为?
“二姑娘这是打哪儿过来,怎么就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呀。”
说到最后一句,依绫的声音已经止不住哽咽了起来,她身边跟着的大丫头银珍小声劝着,虽然偶有丫鬟仆妇经过,但见这二人的神气,也知道不是在说什么好话,自然都远远绕路避过,倒也无人敢走到跟前去凑热闹,淑贤受了依绫这孩子的一番重话,偏生无从反驳,气得满脸通红不说,伸手就在银珍的胳膊上狠狠一拧。
杜娇容虽然要强,在男女之情上却最是个ฐ单纯直白的人,因她眼看着自己的父母相敬如宾却态度疏ຕ离地过了半辈子,因此对打小对未来夫婿的美好憧憬,便是能找个知疼着热又细心体贴的斯ั文男人,偏生余天齐就是最会在这小事上留แ心,对女人是做惯了温柔功夫的,因此当真成了她命里的克星,总是拿他没辙。
老太太被她今日格外严肃的举动唬了一跳,一听事关念锦,也顾不得了,忙接过信去细看,不及看完已经气得两只手都跟着抖了起来,挺括的信纸也跟着发出簌簌的声音。
容兰说着说着眉头也拧了起来,打小看这位樊姑娘温柔和气,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没想到狠心行事起来这么有手段,因此她这番话本说得极重,与她素来为ฦ人行事敦厚温文,万事与人留一线的作风大相径庭,欣怡本能ม地想反驳她,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她说得没错,只得转过头去求助地看向方แ晏南。
方晏南明知她笑话自己,也不生气,反倒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于是便低头理了理袖口的金丝滚边,微微一笑道:“淑姨娘向来妥帖,老爷在她那ว儿必然是伺候得好好的,我还能ม有什么吩咐?你且去吧,看见郑妈妈说一声,今天咱们早些摆饭,大少爷下午和他们玩了半晌的蹴鞠,想必肚子饿了。”
月晴一一笑吟吟地应了,伸长了脖子看着马车绝尘而去,这才冷下脸来一阵冷哼。多早ຉ晚了,还想着巴结老太太,老太太要是再上你这小妖的当,岂不是连带整个余家都要吃你的大亏了?我呸!
原来方晏南得了念锦的提醒,果然故作无心地将此事透给了他姑母,二夫人为ฦ人心慈,一向又同情樊音,听了这话竟自己替她高兴了半日,在她看来以樊音这样的出身,想找户好人家做个当家那是比登天还难的,再者她家里没有男丁,若她出嫁,家里的老娘也再无人能管,如今有人肯入赘,岂不再好也没有?
“可打发了?”
老太太听她这话说得奇了,也不发话,只不发话默许她接着往下说,芝兰走到方才杜娇็容站着的地方跪了下来,从从容容地解释道:“想必是奴婢的话坏了大夫人的事,奴婢在这里给夫人陪不是了。”
不行,她没有时间了,等过了今年,只怕她娘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给她说门鬼亲事,就算她娘不说,余家也不会再这么热情地留她了,亲戚家住着是住着,可总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前程不是。
果然见念锦正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关切地看着她,也就配合地笑了笑,索放松了身子靠向身后的软枕。
她说着说着便脸红了起来,余天齐本来听了淑娴的话,想起她当年生睿儿时确实吃了苦头,心里一阵疼惜,正要好言宽慰她几句,却被杜娇容这么含羞带怯的一捧,听着她的意思自然也是和淑娴一样,只要能叫他高兴,死也愿意,小妻子娇嫩欲滴的脸庞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似的,粉润的面颊有意无意地蹭着他肩上的衣服,他不由一阵心荡神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淑娴,忙在背后一把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笑道:“夫人什么时候也给小人添个大胖小子吧?你生的儿子,我自然特别喜欢。”
心里劈里啪啦地打着如意算盘,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杜娇容的院子门口,远远看见里头还亮着灯,想起那个略说句亲近话就会面红耳赤的小妻子,余天齐的心不由软了下来,到底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真有什么地方沉不住气,慢慢再教她就是。
秀杏缩了缩肩不敢搭腔,余天齐连着问了她好几遍,她才抽噎着回道:“红玉自然是没说什么,只是大夫人她……似乎是怪我们姨娘多事越权了,说了好些有的没的叫人难堪的话。姨ถ娘的脾气老爷是知道的,规矩上是不会错的,夫人说什么她总是听着,不会驳回一个字,可心里却当真着了恼,这不好不容易支撑这回来就躺下了。”
“老太太恕罪,实在不关奴婢的事啊,昨晚奴婢到姑娘屋里伺候她就寝,见桌上有碗吃剩的残汤,姑娘说是大夫人赏下的,奴婢便也不曾在意,谁知后来仔细一看竟是老鳖汤!老鳖这东西最是寒,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吃啊!”
知道这点打赏对这位大夫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再者这也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地给她东西,因此芝兰并不推辞,大大方方แ地接下了,道过谢后便带着两个跟来的小丫头回了上房。杜娇็容抬头看了一眼正一心一意钻研着她从娘家带来的棋谱的念锦,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这虾球皮汤喝着是极味美滋养的,做起来却繁琐,所谓皮,并不是真的皮,而是以汁煨着鲨鱼皮丁、鲜蘑菇丁以及木耳等料é的高汤。需先将新า鲜虾仁和煮好的蛋白用细盐料酒拌好,放入石臼打烂成酱,丸成一粒粒的丸子,蒸熟,再放入煨า好的皮汤中才可。
依绫听了念锦的话不由惊叹,杜娇容听着她们姐妹三个说得热闹,便笑着朝她们招了招手。
念锦调皮地眨了眨眼,月晴笑着接了过去:“哪里是昨晚,可是早大半年就在等着了,为ฦ了今天这新媳妇茶呀,老太太愣是嫌了我们姐妹俩大半年,总说我们泡的茶成色不好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又议论了起来,余天齐听着酒也醒了一半,顿时面上一阵困窘,要想提醒他那二弟小心说话,他倒好,已๐经仰头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起来。
说罢便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轻轻在她脸上擦拭,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芳香,不由心里一阵荡漾。到เ底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是淑娴ຒ与他最贴心,最肯为他着想呐。
“老爷,天这么晚了,红玉姐姐只怕睡下了,让奴婢先去知会一声吧?”
顿时被他逼视得说不出话来,耳子也阵阵发烫,到底还是喃喃地答了他,是昨天不小心切到了手。
念锦怔怔地看了她半日,菱涓对她的忠心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竟这样敏感,这样护着她,说起来倒是她自己้,事事都不愿给别人知晓,什么เ都藏在心里。
没两年听说淑娴ຒ嫁得好,还时不时往娘家寄钱送东西的接济,她姐姐便求了她将女儿带到เ余家来过活,将来长大了说亲,也能ม说个好点的人家。因此淑娴便以给依绫找个伴,也好督导着她好好学习女红为由á,将这个ฐ外甥女接了进来,余家偌大的家产多养活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再说这淑姨娘可还是大老爷心头上的红人呢,因此众人对这樊音也颇客气,均唤她一声表小姐。
念锦使了个ฐ眼色给在门口等吩咐的秦妈妈,她是依绫的教引妈妈,因为淑娴面上宽和实际护短得厉害,因此她也不敢认真教导这位二小姐什么规矩,如今估着大小姐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进来将依绫姐弟领了出去。
余天齐本就是个ฐ斯文风雅,在女子之间惯做功夫的男人,这点小小恩爱在他和淑娴之间本不算什么,可那杜娇容看在眼里却格外震惊,她自己的爹娘相敬如宾了二十年,在她面前从来连笑时都不曾对对方温情脉脉过,她也一直以为成亲不过就是如此,却没想到还能这样柔情款款如胶似漆,当时就对余天齐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带着一肚子心思离了女儿的房间,余天齐也不曾去淑娴那里,而是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底嫡庶有别,孩子的亲娘出身不同,孩子的气势也不同。按说以余家的规矩,少爷小姐们不论嫡庶,都是一样的教养,可偏偏依绫就总是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说不上来什么เ味道,上不得台面,在她姨娘面前就知道撒娇,要吃要玩,到了老太太面前就蔫了,没事也畏畏缩缩的样子,叫人看了怎么能喜欢?
“大姑娘总是这么客气,这会来得不巧呢,老太太和大老爷进去了半天,把人都遣出来了。”
当年的那一幕,虽然她只有四岁,虽然时隔十年,可那ว样一段关于辜负与算计的陈年往事却如同她绣过的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一样鲜艳耀目。
“是。”
秀杏依言从怀里出一方绢帕,打开后便见一枚叠得十分平整的黄色符纸。杜娇容忙命铃儿接下好生收了,一面又和颜悦色地与淑娴闲话家常,不多时依绫和悯罗也走了进来,她们是早得了喜讯的,自然也不用再道喜,只是脸上都止不住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大伯母,小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等他出来了,悯罗抱抱他可好?”
悯罗缠着杜娇容的胳ฑ膊撒娇,却被依绫拉扯着分了开去。
“看看你一点分寸也没有,我们夫人如今的身子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揉搓,小孩子身子可嫩了,可不敢给你抱。”
依绫亲热地揽着悯罗的肩戏谑,杜娇容看她姐妹俩一个娇一个憨倒也有趣,想想依绫虽然与悯罗同岁,如今却已经事事表露出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沉稳,若果真能ม与自己贴心也好,到底还有四五年的功夫在家里可以好生教养,将来就算出了门子,心里也只认她这个ฐ夫人便罢。
想着便笑着揉了揉依绫的额头,依绫冲着她亲昵地做了个ฐ鬼脸,倒是淑娴ຒ坐在一边看着刺๐心,这个ฐ女儿,已经有多久不曾在她跟前流露过如此不拘一格的小女儿姿态了?
夜里到老太太那ว里侍奉过后,淑娴照旧ງ陪着杜娇容回屋,彼时余天齐已经回来,正百无聊赖地自己跟自己走象棋,见她二人和和气气地携手进门,心里倒也十分畅快,不免对淑娴越发地满意。
半个月后便是中秋,因老太太最近高兴,三夫人便张罗着请了个戏班子到家里来唱一天戏热闹热闹,兼着念锦出阁在即,日后要想再这么齐全地聚在一处,只怕一两年里也撞不到几天了,便越发办得用心,酒席也都摆在园子里,正好水池边几棵高高的桂花树都开了花,甜香扑鼻十分怡人。
淑娴ຒ这半个月的日子并不好过,肚子不见大起来,头晕目眩的征兆却越发厉害,时时作呕吃不下饭,脸色铁青唇色发白,连头发都掉得特别厉害。
她只道是年纪大了怀胎艰辛,一心只为了屏住了能一举攫回余天齐的注意力,因此对自己้身体的异样并不理论,只每天涂上浓浓的脂粉掩饰,强撑着与众人一道做事玩笑。
这日早晨,秀杏照旧ງ打开胭脂盒子给她上妆,却被她一摆手拦住了。
“不用上胭脂,薄薄地涂一层粉就是。这衣裳太红了,你去拿件平常穿的,簪子也不要这个金凤的,万不可浓艳压了大夫人的风头,也不可太过素净惹老太太忌讳不喜,我们只要往人群里一站毫不眨眼就行,手脚麻利些,好戏就要开场了,总不能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