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的眼泪滴在郑郎中的脚๐背上,郑郎中全然不知。
桂芝没有过多地问及那伢子的家境和人品,她知道云秀对兰子的用心程度不亚于自己,所以就一口应承下来。
“姐,你们家的田在哪呀?”吃过早饭,兰子牵着卫伢崽,站在屋门口问。
“鼎锅!”兰子一手攀着小树,等着后面的再福。
“亏我冇要他脱下棉裤ไ,不然就更受不了,不晓得桂柏、桂林他们穿得厚实不厚实。”桂芝从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丈夫他们这次到เ底要走到哪里才能打回转。她除了担心受怕,其他的问题无法回答兰子。
在桃子结婚一个月后的上午,天空阴沉沉的。桂芝喂完猪食,刚跨出猪栏屋,只听见“嗡…嗡…”的声音由远而近,她不知是什么发出这种怪叫的声音,忙抬头在天上四处寻找。突然,无数只像老鹰样的东西发出巨大的怪叫声呼啸着从她头上掠过,半边天都被遮黑了。
密缉队队长是个长着扁脑壳的“湖蛮子”,他找到留在镇上的老保长,逼着他提着铜锣到เ山里把乡邻๑们“敲”回来,并放出话来:“皇军不打老百姓,如果第二天哪家的人没回来,就烧掉哪家的房屋。”
郑郎中ณ挑满一缸水,桂芝把中ณ午要做的菜先做些准备,等弟媳们来后不至于耽搁时间。
云秀教兰子纳底、做鞋、绣花,还教兰子做女人的一些道理。
趁这个机会,兰子央求天虎哥给她讲城里的新鲜事。
桂芝站在后门口的青条石上,双手扶着门框,久久地看着丈夫,直到เ两眼模糊,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哪里不舒服啊?”桂芝继续问他,伸出手背去贴他额头。
郑郎中望着闯了大祸ຖ的外甥,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
郑郎中晓得再福顽皮好动,好坏不做声。
再福望着桃子,像鸡啄米样一个劲地点头。
禾场西边一间单独的房子里。一扇大门,四扇窗户,通明透亮。这房子除了放置架丈五长的水车外,就是舂米用的石臼和一架椎子、一架风车,再没摆其它杂物。地上是一片黄白色,这是糠头碎米的杰作。
“起来吧,起来吧,这小崽子闹着也睡不安稳。”郑郎中翻身坐起,披上棉衣走到เ门角,对着尿桶足足地屙了半袋烟功夫的尿。
坐在门槛上闷头抽着旱烟,郑郎中心里有丝愧疚。
“锅里蒸着发糕,记得拿啊!”婆娘声音也低了些。
桂芝和云秀正准备上床睡觉,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接着听见桂林叫“姐”的声音,这声音显得很急促。
桂林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姐夫回来哒吗?”
桂芝和云秀惊愕不已。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么哩回事呀?”桂芝一把抓住桂林的袖子。
“姐,你先莫急,事情是这样的。”
桂林对桂芝和云秀详细地说起了他们在路上所发生的事。
这次从各村强征来的民伕有七、八百人,平塘村百多号人由二十几个日本兵和十几个密缉队员押着走在最前面,全部挑着死沉死沉的木箱子。
昨晚下半夜,月光很大。当他们走进两ä边是山,中间只有一条小路的山沟时,突然前面和两边同时响起枪声,甩下来的手榴弹“轰轰”地在沟底里炸起一团团桔红色的火光。郑郎中和桂柏、桂林、宗保走在一起,当时大家都吓懵了,丢下担子往后面跑。前面的日本兵和密缉队员趴在路边沟里向两边山上打枪,从后面又冲上来几十个日本兵叫喊着,边打枪边往两边山上冲。这时的民伕已经乱ກ成了一锅粥,郑郎中他们好不容易挤出山沟,像受惊的湖鸭子进哒稻田à,一窝蜂各自跑散了。最初桂林和郑郎中在一起,等跑出山沟翻过一座山梁时,桂林左右找不见郑郎中,他又不敢回头去找,只好随着其他跑出来的人一路回来了。
桂林接过自己婆娘递来的一杯茶一口喝完,对桂芝说:“姐,姐夫肯定是跑出来哒,当时那ว场面太乱,大家都是一顿乱跑,要不就是姐夫跑错哒方แ向。”
桂芝呆呆地靠墙站着,好像没在听桂林说话。
“姐,你这里还有剩ທ饭吗?我肚子饿扁哒。”
桂芝愣了一下:“还有两ä碗剩饭。”
“姐,让我来弄。”云秀用火钳夹着锅架放进火塘里,搁上铁锅。
桂林吃完饭,恢复了一点精神,他用手抹了一把嘴巴:“这次真是好凶险,枪子在耳边‘嗖嗖’地飞,炸弹炸起的土落了一身,要是不跑出来,那真死定哒。”
云秀瞪了桂林一眼,怪他不该说出这个“死”字。
“桂柏和宗保他们回来哒么?”桂芝问。
“回来哒,我们是一路回来的。”桂林说。
“你回去洗个澡,早点歇息吧!”桂芝又对云秀说:“云秀,你跟桂林一起回去。”
“不呢,姐,我在这陪你!”云秀站起身把桂林送出门口,闩上了大门。
云秀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没说一句话,她心里有些怨桂林:只顾自己้跑,没同姐夫一道回来。
月光从窗棂格子里照ั射进来,显得特别的惨白和清冷。桂芝侧着脸,看那月光一点一点的移动,最后,月光消失在干涩的眼帘ຈ背后。
她最终没有等来敲门声。
天已๐经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