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院子外面大声叫我的名字。兰姨去开门。
就这样，我渐渐形成自己的气场。这个气场力量如此剧烈，几乎容不得任何人接近。
是那样单纯谨慎的感情。
他推开我，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背影那么熟悉，让我想起那个冰冷绝望的雨夜，对母亲的失望，对生活的失望，摧垮了他。
江和来找我。在放学后的门口，对着我吹口哨。他又长高了许多，穿着脏旧的仔裤，衬衫的袖子高高地挽起。落拓不羁地倚在校门口，引得无数女生侧目。眼前浮上氤氲，我在众人惊疑的目光里看着他朝着我走过来。
他送我回家。在院子门口，我们道别，夕阳让时间有一刹那的停滞。我们都沉默，彼此无话。他犹豫着，在我就要进去的时候喊住我。摘下墙边一朵开得正浓的栀子，递到我面前。“莫言，你知道么เ，只要你快乐，我愿意做任何事。”
“你好，我叫林屿森，刚刚见过的。”干净的脸上有腼腆的羞涩，阳光一样的少年。
“找江和，我是他妹妹。”
一直不一言的江和终于忍无可忍摔门而去，这震耳的一声，摔碎了过去17年的残酷谎言，摔碎了对母亲最后的忍耐和宽容。
说这些的时候，江和有眼泪，被我捕捉到。他拿手背抹掉，姿势倔强，就像他倔强地不轻易表现对父亲的爱。
“江和……”我艰难出声。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就那个ฐ眼神，我一撞上，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记得江叔穿着蓝咔叽中山装，看上去特别英挺。在一个卖头花的小店前面他停下来，拿起一个粉红色的卡，别到我头上。
“说呀！问你话呢！”她有些恼怒。
“言言，我对不起你妈，你妈是个好女人，江叔真不是东西，当初抛弃你们，那时候你妈妈已经怀了你。我看着她在站台上，一边哭一边追着火车跑，我真是畜生……”他说着说着，泣不成声。他在我面前哭，显得很无助。十几年前犯下的罪孽，现在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他在忏悔，向我母亲，向我。可是我并不恨他，从一开始，我就把对他的恨全部转移在母亲身上。现在他跟我说这些，回答了一直缠在我心里的问题。但是，知道了我的身体流着的是他的血，我却一点也没有得到答案的喜悦。这个答案，晚来了十二年。我突然想起母亲，她一个人冰冷地留在了杨桥。
“说什么呢，你坐着歇歇，饭一会儿就好。”江叔说着走进厨房，客厅里就剩下我和兰姨。
一个星期之后，兰姨回来。我也明白，原来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เ简单。
“这是你的房间，房间小了点，匆忙腾出来的。但是你的东西不多，应该会舒服的。”
一阵沉默。
“言言，你坐在这里多久ื啦？”李阿姨也在。
终于，在我十二岁那年，母亲彻底摆脱了我。
风将她鬓角的碎吹起，她迎着风，眼角的皱纹明显，让人心酸。她终究是老去。
“一个人在外要当心，以后的事，只能你自行承担。”她叮嘱。
我突然难过，上前轻轻抱住她。“兰姨，我会回来看望你。”
“走吧，不要再回来。别让这里牵绊了你。”我知道她有不舍。即使是一个ฐ水杯，用久了也会有感情。
我再也不能多待，拎起地上的行李，逃一样地上了车厢。找到位置坐下，往窗外看去，兰姨ถ还站在那里，淡淡地望着我。
眼泪就这样掉下来，我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列车开始缓缓移动。兰姨ถ在风中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就这样，我离开生活了5年的s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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