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飞。你知道小鸟会飞,那么,你是变成一只小鸟了。做小鸟多快活呀,一点儿也不疼了。你听见过小鸟唱歌,你就唱了起来,还让爸爸也唱。歌声真美,比你听过的任何音乐轻柔,像一朵朵白云,飘在你四周。
爸爸硬着头皮冲上楼,然后不停地进屋出屋,快速走动,想藉此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伸出手掌,一只小鸟飞来停在我的掌心上。她是一只被毒箭射中的小鸟。她扑闪着稚嫩的翅膀,渴望飞向蓝天,却一次次跌落在地上。毒性发作,最后的跌落。
我的情形正是这样:因内疚而更悔恨,因悔恨而更悲伤。一个错误的选择使我失去了妞妞,妞妞失去了生命。承受最悲惨后果的正是妞妞。我活着,妞妞却死了。我对妞妞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在伊拉克旅游,打仗了,飞机狂轰滥炸,游人四逃。空袭过后,我发现我已经同你和妞妞走散。我急死了,到处找你们,在路边看见一张布告,画着你和妞妞的头像,头像上打了叉叉。这表明你们已经被捕并判处了死刑。我揭下布告,继续奔走,见人就出示ิ布告上的头像,打听你们的下落。一个士兵模样的人看见布告,便随手一指,我顺ิ着这方向望去,只见一辆军用卡车在驰行,你和妞妞五花大绑并排站在车上,正被押往刑场执行枪决。我拼命追赶,一心追上你们,和你们一同就义。
我是一个贪婪的收藏家。从妞妞呀呀学语开始,我就时时守在她身边,恨不能把她吐出的每一个ฐ字都拣起来,藏进我的保险柜里。在追踪她的语言发展的过程中我渐渐明白,所谓大人教孩子说话仅是事情的一个ฐ方面,更重要的方面是孩子更新า了大人对语言的感觉。对孩子来说,每一个新า学会的词都是有生命的。被成年人功利的手触摸得污迹斑班、榨取得奄奄一息的词,一旦经孩子中呀学语的小嘴说了一遍,就是一次真正的复活,重新า闪放出了生命洁净的光辉。
不要对我说:苦难净化心灵,悲剧使人崇高。默默之中,苦难磨钝了多少敏感的心灵,悲剧毁灭了多少失意的英雄。何必用舞台上的绘声绘色,来掩盖生活中的无声无息!
于是,即使在她朝露一般短暂的生命中,这双眼睛也只是暂时属于她,她注定要被一堵穿不透的灰墙死死罩住。
"你看,哪有什么เ妞妞?"
你的黑眼睛那么亮,那ว么爱看爱笑。可是,死神偏偏在其中筑巢,从那里向周围编结灰黄色的毒蛛网。
"我知道,早去晚去都是去。"
"ิ两个妞,叫我怎么带得了呀。"
今天你从你出生的医院回到家里,终于和爸爸妈妈团圆了。
雨儿站在屋子中央,轻轻抚摸着肚子,忽然抬高声调,用戏滤的口吻说:
妞妞弥留之间,我们守在旁้边。你端详着妞妞灵气犹存的脸容,对我轻声说:&ุquot;是你的种呵,多像你。一定要再生一个,就叫妞妞,或二妞,是妞妞的再生,就这么เ想。"我点点头,心里却明白妞妞是一去不返了,再生只是活人的自欺。
妞妞死了,接连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一支接一支吸烟,不理任何人,不理这个ฐ世界ศ。我感到一种深深的隔膜。你好几回推门,我都没有回头看一看。
"我不能ม安慰你了吗?"你问。
我仍然沉默。我只觉得自己已经跟随妞妞去往那个空空世界,尘世的一切包括活人的安慰多么苍白。
你在我背后痛哭失声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了……妞妞去了,我们俩也隔开了,你的我不能分担,我的你不能分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แ恋的!"
你突然冲出屋子。
这一哭一冲把我从空空世界里拉回来了。我在走廊里追上你,把你搂在怀里,也恸哭起来。
"亲,我知道世上没有人比你更爱妞妞了……我做事从不后悔,就这件事后悔。我真是爱你,你这么伤心,我心疼。叫我怎么办呀,我也想妞妞呵,没有一刻不想,简直要疯了
顿了一顿,你继续哭诉:"我一定要再生一个女儿,我就当她是妞妞,是妞妞投的胎。"๙
一个月后,我到郊外的住宅,想在这里独处几天。自从妞妞死后,我始终渴望独处一阵,就像一个忧郁症患者渴望他的海岛疗养地。可是,当天深夜,电话铃响了,你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๙妞妞,想妞妞……真是的!真是的!……"๙
我放下电话,立即骑上车,飞速回家。
你躺在床上,泪痕未干,看见我进屋,含泪一笑,问:"亲,这么远的路,累็吧?"
"不累,救妞要紧。你不能离开我了,是吗?"
&ุquot;你能离开我吗?"
"我也不能ม。"
&ุquot;不,你喜欢一个ฐ人独处,你独处惯了。"
"一个男人,心疼你,不放心你,就是不能离开你了。&ุquot;
你点点头。
"๙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