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是从后半夜开始的。
下意识地将双手藏在身后,许衡点点头:“挺好的。”
事实上,张建新已经是咬牙在坚持。只见他惨白着一张脸,断断续续地指示着:“上甲板,找人,快!”
轮机长是轮机部的头儿,俗称“老轨”,在船上的地位仅次于船长和大副。“长舟号”的老轨八十年代起就跑国际航线,是个经验丰ถ富的老海员,很有群众号召力。只见他拎着酒瓶,打着饱嗝从水手餐厅那边晃过来,一屁股坐到了王航身旁的座位上。
大副张建新皱着眉头,透过舰桥窗户,望向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确定地说:“真让个娘们儿跟船?”
许衡勉强推开副驾驶座的门,缓慢地伸直腿脚活动关节。远洋船的码头修在郊区,路上颠簸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简直让人欲*仙*欲*死。
将笔记本电脑แ用力合上,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弯腰拾起垃圾桶,将桌上的快餐盒、纸杯狠狠塞进去,然后又反复踩了几脚。
男ç人的腿脚很长,收在桌面下,稍不留神便越过了边界ศ。许衡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的牛津鞋。样式简单、用料上乘,搭配白色制ๆ服裤子,显得很有质感。
真想踩一脚。
船上的牛奶全都被冷藏储存了,刚启航,冰柜还没来得及打开,小高和大厨只好绕到เ厨房后面去拿钥匙。
许衡勉强坐直身子,发现王航已经趴在对面睡着了。
男人侧着脸,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眼睑微微跳动,蝶翼般的睫毛随呼吸轻颤。深陷的眼眶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十分疲倦。
许衡刚才光顾着生气,没留意观察。他的肤色偏深,却不足以掩饰那ว明显的憔悴。
能让如此精干强悍之ใ人疲惫,想必昨晚确实是个难熬的风雨之夜。
胃里又在翻江倒海,幸好早已๐吐无可吐,许衡干脆撑起脑แ袋,歪着头看王航睡觉。
船长对整船负责,平时不用值班,只在进入复杂航区时督阵:大风浪、浓雾、狭水道、进出港。表面上比任何人都轻松,却因为“责任”二字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弃船时,船长必须ี最后一个离开——按照ั航海界不成文的规定,甚至有“殉船”的传统。
毫不夸张地说,千百年来,船长们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维护“船长”这份荣誉。
非因此,不足以在彪悍的海员文化里服众;非因此,没有资格与浩瀚无垠的大海比肩。
可这并不能改变人的本质,许衡愤愤地想,沙文主义、性别歧视、冷漠无情、道德贩子……王航身上的标签越多,制造出的矛盾感越强。
毕竟,年纪轻轻就执掌一艘远洋巨轮,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还穿着夏季制ๆ服,手臂肌肉匀称结实,泛着古铜色的光泽。指甲修剪ຘ得很干净,像一颗颗贝壳似的,饱满而丰润。
回忆起两人握手时过电å般的触感,背脊再次发出熟ງ悉的战栗。
许衡意识到,这样转移注意力或许是个ฐ不错的方法,还省得吃晕船药了。
冰柜上帖着封条,小高和大厨一起去找三副了,餐厅再次恢复宁静。
她将脖子探出去一点,勾着脑袋偷看王航,越看越挪不开视线:从这个角度瞄过去,犀利的眉眼不再冷漠,相反倒有些少年的清润。也许是因为ฦ睡着了,那种强悍的气场不再,也显得更容易亲近些。
这人小时候恐怕还是个ฐ讨喜的孩子,许衡揣测,只可惜长着长着就长歪了。
“看够没?”
对方哑着嗓子突然出声,差点把她吓到桌子底下去。
当律师习惯了迎难而上、针锋相对,本能地越害怕越硬气。最初的慌乱ກ过后,许衡脖子一梗,顶嘴道:“你要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他勾着唇角,缓缓睁开眼睛,不再说话。
修长的手臂环成圈,紧ู锢在船长制服前胸,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颀长的颈่项向后反弓,左右轻摆,活动着筋骨。没有扣紧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隐晦的阴影,令人看着又是一阵失神。
“不晕了?”王航用手掌住后颈่,斜睨着眼睛看向许衡,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恢复船长的威严。
她不想被视作花痴,生硬地别ี开视线,嘟็囔道:“晕,但是没东西吐了。”
“晕船就是前庭功能紊乱ກ,吃药只能缓解病症,起不到任何治疗效果。”那双清亮的黑瞳看过来,吸引住听众的全部注意力,“船不靠岸,你只能不停地服药,一片接一片,跟吸毒似的——然后永远不能克服晕船。”
像是要证明他的话,紧ู随着一阵浪涌ไ,许衡胃袋里所剩无几的酸水开始往外冒。她连忙冲进洗碗间,趴住水槽一阵狂呕。
王航站起身,从保温瓶里倒了杯温水,放到案台上:“吐完了漱漱口。”
许衡没工夫搭理他,感觉整个人再次被掏空,轻飘飘地挂在池边,却死死不敢松手。
走廊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小高和大厨找三副签了字,拎着一大串ธ钥匙赶回来。
船上的伙食由á“伙委会”负责,本航次轮到三副当主簿。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