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河水，她想捕捉到เ一束水花或者一粒水泡，但总是徒劳，那ว些水花或水泡，在她还没有真正看清它们的时候，就消เ失了，或者被流水带走了。这时，她突然想起苏格拉底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抽象的哲人之ใ语，在这里是得到验证了。东方伟人毛泽东有诗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光如梭，属于每个ฐ人的青春只有一次，古往今来的多少风云人物，都被这汤汤水带到เ了渺茫的天际，那些无名之辈，却无法抵达时间的下游，只就地化为尘土，灰飞烟灭。然而历史，却像一位沉稳的老人，静观默察着沧桑巨เ变，默默吞吐着大悲大喜，把他放牧的那些被称为人的生灵，或轻轻拾起。或一脚๐踢开。这对个ฐ体的生命而言，难道不是一个悲剧吗？
顾莲哑了嘴，跑过去一边捶丈夫的肩头，一边十分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姚江河哈哈大笑，但立即就听从了妻子，回屋休息了。
“我并不比他们高明，也并不比他们优秀，我只不过是披了一层文化的外衣，混迹于俗流之ใ中ณ，因此，我与他们比较起来，更多了一种尴尬。”姚江河在心里说。这时候，他对自己所坚持的伟人与凡人的理论也生了动摇，那些伟人，是不是也在一层外衣的庇护下做着凡人的勾当呢？如此说来，这世界大丑恶，太可怕了。
“读书连饭都忘了吃，太亏待自己了。”老板笑笑地说。
“你当真认为我是庸俗的么？”明月带着怯怯的探究的口吻问道。她的神色是黯淡的，有一种深深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
她带着这迫不及待的心情，走向了马路的深处。
从夏兄的寝室出来，走到姚â江河的门口，明月的脚步没有停留แ，她默默而又快地径直走出了长长的走廊。姚â江河站在门边，一直望着师妹的背影消失，才若有所思地开门进屋。
“不回来你到เ哪里去？”
明月将屋子环顾一周，抽了抽鼻子，笑了笑说：“你这屋里少了臭味，多了酸味儿。你们男人都这样，仿佛是一种风度似的。说实话，在我的心目中ณ，这只是一种不文明的表现。要我在这屋里呆上一个小时，我是受不了的。”
在女人面前，他实际上是有点羞涩和自卑的。
可是，闻先生破解的有一词却给姚江河留แ下极深的印象。
由于与校园本身有了隔膜，使他与活跃在校园里的大学生之ใ间有了更深沉的心理上的隔膜，他是把自己当成局外人来看待的。
上午十点左右，是学生上图书馆的高峰期，这自然是不值得奇怪的，可那ว跟来的脚步声像一片树叶似的，那么轻柔，那ว么胆怯，明月就感到奇怪了。过了中ณ国槐林，到เ假山旁边的时候，明月终于转过头去。
是何云。
何云早就等明月转过头了，他有话对她说。
“你好。”明月笑一笑，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白牙。
“你好。”何云说。他怕明月离开，立即像背书一样把话说了下去：“我五妈叫你今天晚上到เ我家玩，我们家在小龙坎正街2๐1幢3楼2๐号我五妈叫你一定去。”说完，何云急匆匆地绕过假山出了校门。
明月觉得太好笑了，一个男子汉腼腆到如此地步，简直是一件可笑的事！她暗自笑了一笑，之后摇一摇头，向图书大楼走去。
她在图书室一直呆到เ管理员下班时间。看书的学生走完了，独剩她一人，管理员大声吆喝，她却没有听见。对这样的书痴，管理员是常常遇到的，她们处理的方法是将沉重的油漆大门轰隆一关，待你惊醒且现事情不妙并跑到门边，她们已在上锁了，这时候，你得一口一个ฐ“老师”地喊，一声一声地哼出“下次再不”的歌曲，管理员才将门开了，却是一脸的赞许。明月听到那沉沉的门响，吓了一跳，快地看了页码并记在心里，就到门边求情。今天吓唬她的是图书馆的副馆长，一个身体富态的五十余岁的妇人，她开了门，不但不凶横，还异常慈祥地对明月说：“女子，我是不忍心的，但你和阿姨ถ都要吃饭的么เ。”
“谢谢阿姨！”明月甜甜地说。
“空了再来吧。”
“呃”
明月雀跃下楼，突然觉得那副馆长与何云的五妈相貌有某些相似之处。
她要请我去玩？为什么เ呢？……明月再一次觉得好笑。
可此时的明月是不愿意想这些的，因为她的整个思想和感情，都活跃在数千年前的中华大地上……楚国岌岌可危。楚宫扑朔迷离。忠奸莫辨，美丑难分。风骚妖孽，视为ฦ时兴美人；糜烂荒诞，成了流行时尚；长袖舞女脐身国之ใ主宰；忠耿之辈落得众矢之的……其时之郢ຐ都，有一座宏敞雅丽的宫殿，名曰：“细腰宫”，糜集了天下绝色佳丽。各路诸侯，无不馋涎ๆ欲滴，望眼欲穿。这些美女，一个ฐ赛一个俊俏，一个ฐ赛一个聪颖，岂料却偏偏一个比一个风流，一个比一个ฐ阴毒！这是女人的过错，还是男人的悲哀？……楚国啊，早已是国之ใ不国了！
愤怒出诗人。不正是这种倒悬的历史，造就了屈原“辞赋悬日月”的诗人本份么！
“屈原属于全世界！”
明月正清晰地说出这一句话来，便听见有人在林荫丛中唤她。
“喂，明月，我等你好久ื了。何云的五妈到เ寝室找你，才走一会儿。她叫你晚上到她家去玩。”是受过委屈的漂亮姑娘。她已经为明月买了饭，和自己的碗并排放在林荫丛中树根状的水泥凳上。明月和好朋友一起吃完饭，整个下午就处于心神不定之ใ中。
单派何云来通知她，她可以当成好玩的事情，笑一笑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五妈还要亲自出马，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去不去？”漂亮姑娘问她。
“我去干什么呢？与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无缘无故地去别ี人家里，不是笑话嘛ใ！”
“我看他五妈那ว神情，挺认真的，不像那天那么เ逗趣，你还是去一趟吧，说不定人家真的有事。就算没有事，作为同学，去走一走，也不是什么笑话。”
明月不做声。
黄昏来临时，明月坐在寝室一动不动，一脸的犹豫。那ว个被孤立的姑娘平时都是愁眉不展，今天突然来了精神，出出入入爽爽利利的，眉宇间藏着关不住的讥笑，好像成心要看一场笑剧。见此情形，明月毅然起了身，从箱子里翻出一套衣服，坐在窗前梳妆打扮起来。……原来，今天是何云的生日。
“本来，生日是要中午庆贺的，可何云说，你上午要到图书馆看书，中ณ午没有时间，就挪到晚上了。”何云的五妈说。
明月十分尴尬。在没有足够精神准备的情况下，单身一人来参加一个男同学的生日，而且是到男ç同学的家里，这成什么เ话呢？她非常后悔，不该意气用事。现在留แ也不是，去也不是，像一只找不到栖所的小鸟了。
何云的五妈在忙上忙下地弄菜，何云也无事忙似地跟上跟下，实际上，他什么事也不能做，反而碍手碍脚。他五妈便训斥他：“同学来了，去陪着说一会儿话嘛，把人家请来，你却不闻不问，哪有你这种同学！你再像这个ฐ样子，以后的事我就不管了！”
经这么เ一训，何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偷偷地瞅了一眼坐在沙上的明月，明月正朝他笑，他顿时将头低了，躲在厨房再也不敢出来，并干脆将厨房的门关了。厨房是安了蓝色玻璃的推拉门，经雾气一罩，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倒给明月挪出了时间，可以仔细地打量打量。
这是一间宽敞的居室，光是这客厅，至少有三十个ฐ平方。客厅正上方，挂着一幅经过精心装ณ饰的一个标致青年男子的照ั片。客厅左侧，轻轻拐一个角，就是几间卧室，分别用粟色、红色和天蓝色的珠帘ຈ做了门帏，既ຂ古朴又典雅。头上有构造繁杂的顶灯，墙上有制作精巧ู饰有红枫花型的壁灯，一台大屏幕彩电，十分气派地安放在傍阳台的屋角。无疑，这是一个富庶人家，可是，屋子里为何冷冷清清的呢？除了何云和他的五妈，为何不见别的人呢？何云的父母哪去了？何云的五爸哪去了？今天，是何云的生日，难道就只请了我明月一人？
这些问题，在明月的脑子里旋转，使她觉得这宽敞的居室里增加了一种阴森森的神秘气氛。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了，何云被他的五妈强拽到桌边坐下，三人没有任何祝词，也没有特别的形式，就开始吃饭。
看来，果真没有别的人了。
明月举筷之前，很想问一下：没有别的人吗？可是，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逢人且说三分话”，稍有不慎，说不定就触着了别人最不愿被人弹拨的敏感之弦。
那顿ู饭吃得十分死沉，像在吞石头似的。何云的五妈显露在街头的那ว份活泼开朗，全从她身上隐去了。那ว好像是她穿在身上的一件衣服，只有出门时才披在身上，回到家里，就把它脱下来了。灯光并不明亮，顶灯座上无数颗灯加起来，大概也不会过十五瓦的光源。明月一边缓慢而艰难地吞咽，一边默察着何云的五妈。她惊奇地现，在他五妈的右眼角上，有一粒明显的黑痣，民间称这种痣为ฦ泪痣。
难道这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明月更加觉得神秘了。
吃了几分钟็，何云倒是比以前显得大方些了，虽不言声，表情却自然了许多。
何云的五妈不停地劝菜，其实明月是不需劝的，她怕筷子一停，给主人引来许多心理上的惊慌。她不想再给这神秘而凄清的人家增添任何麻烦了。
吃过饭，何云的五妈说：“明月姑娘，看一看何云的屋子吧！”
“不必了。”明月说，“我该回学校了。”
“时间还早ຉ呢，这里离学校又不远，待会儿我叫何云送你回去。”
明月不好再说什么，她知道说也无用，这个ฐ面目慈善的妇人是非常固执的。
她原以为ฦ何云的屋子就在这一个套间里，可是错了。何云和他的五妈径直出了大门，明月也只好跟出去。何云的住房在他五妈的楼上，也是相同的面积的一个ฐ套间，摆设比他五妈的屋子还要堂皇。
明月暗自惊诧。
无论如何也该离开了，虽处在现代大都市里具有现代气息的人家，明月却仿佛置身阴冷的地窖里。她想尽早地逃离。她觉得呆在这里一个多小时吸进肺里的空气，全是中世纪的。她的脑子里，浮ด现出长江大桥底下那一排朽烂不堪长出青苔出霉味的木质楼ä房，那是上百年的古老建筑，留存下来专为拍摄电å影的，可在此时的明月看来，那ว木质楼房只有古老的形而无其骨，若在这里来拍，当有更加浓郁๗更加本质的氛围。
明月坚决不让何云送她回校。
何云的五妈把明月送下楼来，声音颤颤地说道：“孩子，今天把你请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我这家里带来一股活气。几十年了，我在这家里就这么เ死气沉沉的，我都怀疑ທ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天在街上碰见你，我就被你脸上的欢乐感动了，便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你到我家里冲一冲喜。我厌烦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孩子，委屈你了……你不会见怪吧？”
妇人的眼里有了闪闪的泪光。
“我不见怪……我很高兴。”明月说。她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
回到เ学校，明月没有向任何人谈起此行的真实感受。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一种要破解神秘生活密码的倔强，使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何云并与他恋爱了。
一阵整齐的雄壮的号子声使明月从回忆中惊醒：
“往前扯哟，往前抬哟，下了滩罗，就好整罗！过洲河哟，下长江哟！顺风行啊，逆流撑呃，斩波浪噢，去大海哟！船家人呢，水上生喂，走江河哟，不怕苦哟，哟嚯嚯哟——是命根罗！”
原来，是一艘沉沉的木船搁浅在上游的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