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衣汉子的长臂越过众人指着润娘，骂道：“你这毒妇，我不过推了老华叔一把，哪里就讲到伤人了，倒是你心心念念的要赶咱们走，到底安的甚么心，你别把人都当傻子－－－－－”
润娘看都不看他，径自行去，拐进偏院却见周慎在墙边一蹦一蹦的，润娘先是不解，后听到外头孩童的嬉闹声，不由一笑，来到周慎身旁道：“阿嫂陪你出去玩好么。”
鲁妈、华婶也都笑道：“终归是闲坐，娘子念的又好听，虽听不懂，听听也是好的。”
华婶这么一说，润娘谨慎了起来，毕竟民不与官斗，虽然她是个偏执的性格，可要她为着这点事闹到家破人亡，她是万万不肯的，“噢，有这回事？那ว人是刘ถ观涛๙甚么เ人呀？在京里做啥官呢？”
华叔答应了，却没退出去，润娘明知他有别的事，偏就是不问，果然过不得一会，华叔嚅了嚅嘴，道：“还有件事，要回过娘子。”
“甚么东西都是用手拿的，所以啊，手是很脏的，我们吃饭的时候也可能ม会用手，如果不洗手的话，脏东西不就吃进肚子里去了。”
润娘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皱起了眉头，认识这丫头的时间虽不长，却也看得出她是个极沉稳聪明且的孩子，这几日来，自己吩咐她做甚么，她从来都没有二话的，今朝还真是奇怪了。何况自她得知自己怀孕后，连日来是寸步不离，甚至非得要在地平上打铺才罢。又怎会因为自己取笑了她两句，就丢下自己้这个极需仔细看护的孕妇消失大半天，回来的时候脖颈上多出根红线绳不说，还这般魂不守舍。种种迹像都表明这孩子有心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且先前都好好的，怎么เ出去一会子就添了桩心事，润娘思来想去却总不得要领ๆ。
最后那ว一句，润娘几乎要砸到苏陈氏脸上，看着她惨白的面色，润娘登觉通体舒畅，不论身体的主人是谁，对这个ฐ勾引男主人气死女主ว人，并且堂而皇之占据主母之位的妇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忿恨。
润娘横了她一眼，道“你别吓唬我，我不过是听两ä句车咕噜话，你倒是要小心了，华婶子不定怎么教训你呢！”她看了眼碗里的鸡子，怕是有两个呢，想起前几日吩咐华婶给知芳一天煮个鸡子，她就心疼成那样，如今竟又这般舍得，可见她把周家的血脉看得多重了，润娘心里一暖，眼睛圈就要红了，忙侧过身吩咐鲁妈道：“妈妈，分一半给芳姐姐送去。”
老掌柜点头叹道：“周太翁德高望重，学问也好，当年我那小子还在他门下课读过，周世兄更是咱们信安府难得的才子，就是身子骨，唉－－－－”说到此处长叹一声，又道：“即是周家娘子，我也不同你讲虚的。”老掌柜拿起簪子在手上掂了掂，又对着窗户光亮处细细地看了，道：“质库这一行的规矩，不论是甚么物事，进了质库的门就得压低了一半的价。你这支簪子怕是一两有余，再加上顶上这颗珠子，我给你个实价，六十贯！每月三络（一络一百个钱）息钱，当期一年。”
外头知盛答道：“前头就到เ了。”
润娘套了纻麻棉褂，在梳妆台前坐下，突然心念一动，开口问道：“阿哥起来了么เ？”
“啊！”润娘叫道：“谁这么胡来呀！”在她看来，死人怎么也不能比活人重要吧，总不能从活人口里抠出钱来，给死人大办丧事吧！
周慎嘟嚷着嘴道：“可是二哥讲，业精于勤，荒于嬉。”
五岁的周慎自小没了爹娘，润娘过门后周慎的衣食都是她亲自料理的，待周慎从来是温言暖语何曾这般呵斥过，因此周慎登时愣住了。自二哥过世后，叔公们总上门来欺负他们，阿嫂每每被他们凶得搂着他哭，可是这次阿嫂怎么还也训斥自己，他睁着乌ไ溜圆的眼睛打量着熟悉的阿嫂，脸盘还是那个ฐ脸盘，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阿嫂凶了他，可他反而他更喜欢这样的阿嫂。
“哎哟，娘子你怎么起来了！”鲁妈一见了润娘，慌忙上来搀扶着坐下：“你伤了脑子，该多歇着才是呀。”
“你叫够了没有！”不耐又不悦的男声仿若一根针似的扎进姜ä式微的耳中。
润娘伸手拨了拨那钱，冷哼一声道：“交得倒快。我倒巴不得他们拖着欠着，我也好寻个由á头闹一场大的。”
华婶道：“等钱收上来了，倒把娘子的簪子赎回来吧。反正咱们也使不了那么多钱。”
润娘心知适才鲁妈的话，她到เ底是留了心了，若现下不把话讲明了，倒是一个ฐ疙瘩：“婶子心疼我，我知道。可是如今家里现添了三个半大小子不说，明年阿哥还要上学堂，且又有两个孩子要出世，哪里不是花钱的地方，那一根簪子放在家里当不得吃当不得穿的，何必把钱花在这上头，真有结余存起来不好么，往后咱们家里花钱的地方แ还少么。至于妈妈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倒不是诚心要计较，所以啊，这话婶子再也别提起来了。一家子人过日子，若样样都要算清楚可就生分了。”
华婶听了这话心里一热，红了眼圈：“话虽这么说，可那毕竟是夫人留给娘子的，总是个念想不是。”
润娘抬了手腕到华婶面前，现出那一汪碧绿：“我也这么เ想的，因此倒顾不得在孝中，就把这只翡翠镯子给戴上了。娘亲留给我东西里，也就这对镯子是娘亲戴了一辈子的。我便想着我也戴一世，就当是娘亲陪着我。”
润娘这翻话倒是很早以前就想好的了，因她不顾孝中便把镯子戴起来的原故是－－－－－她太喜欢了，喜欢得不行，不戴起来她的心就直犯痒痒。因此她哪里管自己还替那个已然面目模糊的夫君守着孝，戴起来再说。不过她也怕华叔他们问，所以早ຉ就想好了这一翻说辞，一翻话里惟有“我也戴一世”这一句是真的，这么好的镯子戴一世她还嫌不够呢。
“娘子哪里话来，虽是在孝中，一来天冷娘子就是戴着也瞧不见。何况就是给人瞧见，一只镯子罢了，谁还能说甚么เ。那是娘子有气性，差不多的人，碰上娘子这样的情形，多是下了葬就改嫁了，就是不改嫁也都回娘家住着，哪里还管夫家的事。我同老头子背地里常感叹，如今像娘子这样有情义的可真是不多－－－－－”华婶说着说着就落泪了。
见她又抹起了眼泪，润娘只得端着笑脸傻愣着，倒是知盛给润娘解了围：“阿娘，好好的你这是做甚么，我还有话回娘子呢。”
“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满嘴里不知道瞎说甚么。我还是去厨里看着，免得在这里招娘子伤心。”她抹了泪，忙忙的出去了。
见华婶走了，润娘突地想起一件事来，问知盛道：“你们这个月的月领了么？”
“月钱？”知盛和秋禾齐声问道：“甚么是月钱？”
这下换润娘傻眼了：“你们干活都是白干的么？”
知盛道：“端午、中秋、年节的倒有几络钱。”
润娘嘴角直抽搐，这家人还真能剥ຓ削人啊!
“只有这三个节能ม领钱！”
“是啊，反正咱们吃穿都在家里，也不用甚么钱。”
“不用钱！”润娘叫道：“不用钱就不用放月钱了？从这个月起，每个月十六日发月钱。”
秋禾道：“这，咱们又不是长工ื，哪里还按月拿钱的。再说咱们拿了钱做甚用呢！”
润娘白了她一眼：“你拿了钱没有不会存起来当私房钱！”
秋禾还嘀咕道：“真的没用么。”
润娘气得往她脑门上狠命一戳：“没听过那句话么，‘有甚么เ别ี有病，没甚么เ别没钱’！”
知盛皱着眉道：“只怕阿爹阿娘不答应。”
润娘同样送了他一个ฐ白眼，道：“你看着聪明，也是个没脑子的。老话不是说‘吃不穷用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如今咱们收了这么些租子，也算小有点家底了，难道就糊里糊涂的过。每个ฐ月的花销要多少大家心里全没底？现下家里人口不算多，过也就过了，将来要是添了人口呢，只这么เ糊涂过，金山银山也不够了。”
一句老话倒叫知盛很是受教，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这我倒是没想着，娘子看着要怎
么เ办。”
润娘想了想，道：“这样，你爹娘、鲁妈、易嫂子同我并阿哥，一个月一贯钱，你、秋禾、大奎、你姐、你姐夫一个月－－－－八络钱，至于那ว三个小的，每人每月三络。”
“这样－－－－－”知盛依旧ງ皱眉道：“光月钱一个月就去了十贯零九络钱，一年就得一百三十贯零八络，是不是太多了。”
一百三十贯零八络这个ฐ数字着实惊到了润娘：“这么多！”她张大了嘴巴๒，想核一下知盛报出的数目，可惜她的脑筋已纠成一团死结。最终她放弃了核实的想法，得巴๒得巴嘴，道：“的确是太多了。”心里不由鄙视了自己一把，数学差还乱开口，哎真照她这般办，再加上一家人的吃喝用度，那数字她都不敢算，看来还是得靠知盛：“那ว，发你怎发想？”
知盛略一沉吟，道：“娘子每个ฐ月的一贯钱不改，阿哥就不要给了，他还小呢，真要使钱，娘子给他几个ฐ钱也就是了。至于我爹娘他们一个月就三络就得了，终究吃穿用度还是家里的，给得多了他们反不高兴。我跟我姐有个两络也就足够了。那三个ฐ昆仑奴，就句不好听的，谁家里还给奴隶发月钱的，娘子既说了，一个ฐ月每人给他们十个钱也就是了，果然忠心做事，等大了些再添也不迟。这么算下来一个月也就三贯两络三十个钱，一年也就三十八贯七络六个钱。到于家中的吃穿开销，除了猪肉并酱、醋、茶、盐之类要花几络钱，其余咱们地里都有的。因此算下来一年咱们的花销满打满算有一百贯也就够使了。”
润娘听他报数字，脑แ子都听得抽筋了，缓了缓神才问道：“你只算了吃呢，穿呢？”
知盛回道：“上好的棉布一尺是二十五个ฐ钱，细葛布是十八个钱，粗葛布是十五个钱－－－－－－”
润娘听他又要长篇大论的同自己报数目字，忙摆手阻道：“一个数目字，听得我脑แ瓜子疼，你只告诉我，咱们一家人一年的衣裳๙要花多少钱就是了。”
“多不过一贯。”
润娘再次张大了嘴：“才这么เ点？”
秋禾撇嘴道：“娘子真是好笑，咱们又不穿绸披缎的。在这村里我也没见几个ฐ有一身一身的上好棉布衣裳๙。到เ了夏天，这村里有几个ฐ男子还穿棉布衫子的，不都是一件背褡罢了，女人们就都是葛麻的，又便宜又凉快。”
润娘被她抻得有些讪讪的，嘟囔道：“我这不是不晓得么。”
“其实，一贯钱都是多的，咱们知自家地里也种棉花，到เ明年帐算得细了，除了钱倒要叫他们按老樟窝子的例，交些东西上来的才是。”
润娘摆了摆手，道：“这细帐你不要同我说，你自己算去就是了。月钱也按你说的办，你先给你爹说一声，他若是不答应，你细细把道理讲给他。再有就是－－－－－”润娘扯起一抹冷笑：“咱们人也买来了，家里的事也摆弄清楚了，等天晴了，也该去望望咱们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