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稳中餐馆这些天的生意很好。李娟请了病假，洗涤组的力量就明显不够了。黄福稳于是开车去一座规模比较大的职业介绍所，准备招聘一个临时的洗碗工ื。到了该介绍所的门口，他刚下车，就有一个女孩子迎了上来。
黄福稳看了陈晓玉递交的简历资料，就用上海话聊开了：“我是浙江温州ะ人，可我会说你们的上海话。你是衣食无忧的公费留学生，却想利用周末在巴黎打工挣钱，汇给家里，孝敬父母。你的精神确实可嘉。本来，我这店里不缺洗碗工。但你的精神吸引了我：我同意你做每个周末的洗碗工ื。”其实，吸引黄福稳的，并非陈晓玉的什么เ“精神”，而是陈晓玉比李娟更靓丽的青春姿ู色。
李娟对自己竟然充当黄福稳的秘密情妇这种状况，深以为ฦ憾ย。因而，她在与黄福稳“二人世界ศ”的时候，或者在店里公开场合的时候，她往往要找一个ฐ借题挥的由á头，向黄福稳闹一些没什么作用的小脾气，泄自己心中ณ的不满。但她看在钱的份上，又不愿一走了之ใ。她已留แ级一年了。若不趁着这一年留级有空的宝贵时间努力打工挣钱，那她在巴๒黎的生活费与学费，以及她父亲在上海治病的医药费，都将成为很大的问题了。
李娟有些紧ู张了：“条件？”
李娟准备扬长而去，不理这个茬，同时没好气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歇后语，用的是地地道道的上海话：“真是烦人：半路上冒出个ฐ程咬金。”
李娟像小时候那样偎在母亲的怀里：“我是急着想要顺ิ利ำ找到工作，上了一个男ç同学的当了。他的舅舅是一个区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他说能让他的舅舅给我安排一份‘铁ກ饭碗’的工ื作。我一时糊涂，轻信了他，被他哄着睡了我。但他后来又说，他的舅舅正与办公室的第一把手闹矛盾闹得不可开交，处境十分紧ู张，所以安排不了我的工作，要我自找门路。”
李娟颇感意外：“这怕不行吧？你也知道，黄老板已经作了规定，只有冷天的时候，才用热水洗碗。现在是五月的暖天啊。”
李娟说：“第一，刚才恰恰是你牵强附会，搬出‘爱国主义’来说事，我只不过把你的偏见矫正了一下。我并未大言不惭地自诩‘爱国主义’。”
阿乔๒矜持地点了点头：“当然，当然。”
柳绍禾称赞阿荣：“荣老板的义แ气，我是知道的。福稳哥确实应该感谢荣老板。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何况我们是飘洋过海到了国外了。荣老板在巴黎帮助了福稳哥，福稳哥如今又在巴๒黎帮助我。所以，我很钦๔佩你们二位。”
暗娼y装出真正的情侣才有的亲昵劲，拥着阿乔๒上楼ä进了情侣间。
像往常的休息日一样，这天上午十点多钟，趁着休息日睡足了懒觉的柳绍禾与阿乔起床了。在柳绍禾的当面指点之ใ下，阿乔๒烧出了浙江菜系“温州ะ风味”中ณ的四款特色菜肴：“双味蝤蛑”、“三片敲虾”、“锦绣鱼丝”和“墨鱼爆花”。这也是他俩今天值班时的午餐。
柳绍禾字斟句酌：“我想跟你谈的，最关键的是第三件事。但正是因为有了第三件事，又使第二件事在我心里的压力比第三件事更重一些……”
李娟觉得有趣：“你这简直是在说绕口令嘛ใ。”
柳绍禾终于一吐为快：“我就直说了吧：第二件事的内容，就是我要向你道歉……”
李娟听了，很感意外：“向我道歉？你从未欺负我，干嘛向我道歉？”
柳绍禾从头叙起：“我并无偷窥别人隐私的嗜好。但黄老板是我姐夫的弟弟，跟我有着很近的亲戚关系；所以，我对黄老板的情况比较关注。我觉得，黄老板作为温州男ç人，有幸在法国巴๒黎成家立业，虽然称不上什么大老板，但毕竟可以算是巴黎的中产阶级了。如果黄老板由于‘婚外恋’之ใ类的龌龊之事栽了跟头，那黄老板就不仅仅是咎由自取了，同时也将对不起温州亲友曾经给予的创业支持了……”
李娟毕竟是“做贼心虚”，不得不极力控制自己的紧张情绪：“那ว……你是不是怀疑谁……”
柳绍禾坦言：“昨天上午上班以前，我一直怀疑ທ你与黄老板有‘婚外恋’的隐情；但是昨天上午上班以后，我又不怀疑了……”
李娟暗自松了一口气：“你先为什么怀疑ທ我？后又为ฦ什么不怀疑ທ我？”
柳绍禾细述根由：“你在今年三月开始到店里打工ื，很快就于当月担任了洗涤组的组长。店里的员工ื，包括我在内，都没有在店里顶撞过黄老板。因为黄老板毕竟是店里的老板啊。你却很例外，竟在店里员工的面前，把黄老板顶ะ撞过好几次了。黄老板对你的公开顶ะ撞，经常有所顾忌，总是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圆滑措施ๅ。我很留心这些现象，所以怀疑ທ你与黄老板有‘婚外恋’的隐情。”
李娟在心里不得不佩服柳绍禾的观察力很强，但在嘴上却要若无其事地婉讽柳绍禾了：“你呀，看起来不哼不哈的，城府其实深得很呐。我与黄老板从来都没有什么‘婚外恋’的隐情。你幸好不再怀疑ທ我了。否则ท，你要把我冤枉死了。”
柳绍禾显得很愧疚：“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啊。不过，你放心，我从未和别人提起这方面的话题，不至于给你造成什么เ消极影响。”
李娟需要弄清自己้“有惊无险”的原因：“你的道歉就免了吧。我现在想知道：你为ฦ什么从昨天上午上班以后，就对我不再怀疑ທ了？”
柳绍禾又吞吞吐吐了：“这就是我要跟你谈的第三件事了……跟你谈这件事，我担心你会难受……可我又觉得，你对这件事，早ຉ知道胜于晚知道。你若能ม早知道这件事了，就能早做思想准备……”
李娟急于了解柳绍禾口中的悬念：“阿柳，你就直说了吧。事情既然生了，我毕竟是要面对的。”
柳绍禾解释：“昨天上午上班的时候，黄老板向店里的员工们宣布：新来的‘临ภ时工’阿蜜转为‘全月工’，并且担任洗涤组的组长。你呢，病好之后仍然可以回店里上班，只做阿蜜组长手下普通的‘全月工’。那个阿蜜今年十八岁，是来自东南亚的打工妹。我当时听了这种变故，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你养病期间，黄老板就武断地撤销你的职务；我觉得这表明你与黄老板之ใ间，不存在什么‘婚外恋’的隐情。而且，我要以此为ฦ鉴，对于黄老板和阿蜜之ใ间的关系，不轻易怀疑ທ什么เ了……”
李娟听了，心里顿起波澜。她认为，那个ฐ什么阿蜜，无疑做了黄福稳新的‘秘密情妇’了。这对她来说，原本可以成为ฦ一件好事：她的身子，能够因此摆脱黄福稳的纠缠了。然而，喜新厌旧的黄福稳，却趁机摘掉她的组长职务，拿去讨好阿蜜，并要她接受年仅十八岁的阿蜜的“领导”。黄福稳对她这样做，显然含有“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用意，要她在店里抬不起头了。她难道不可以一走了之么？一走了之，当然可以。但是，巴黎的工作并不好找。而且，她在这已๐留级有空的一年时间里，为了自己้将来的学业，为了父亲治病的费用，她必须ี努力打工挣钱。她前几个ฐ月在店里当洗涤组长的时候，每个ฐ月的经济收入都有比较可观的八千八百法郎：包括月薪六千法郎、职务津贴三百法郎，以及黄福稳暗中ณ为她提供的租房补贴两ä千五百法郎。现在，她当不成组长了，职务津贴也就泡汤了。不过，黄福稳如果继续为她提供那笔租房补贴，那她每个月的经济收入仍有八千五百法郎，还是比较可观的。若真如此，她倒愿意忍气吞声，留แ在店里，接受年仅十八岁的阿蜜的“领导”。可是，黄福稳如果取消那笔数额不算小的租房补贴，她又将何去何从呢？她一时郁๗闷着，尚未廓清思路。
柳绍禾见李娟郁๗闷不语的样子，就安慰道：“阿娟，别太难过了。其实，当不成组长，只是每个ฐ月减少三百法郎的收入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身体既然康复了，你还是按时上班吧。店里的员工，我都打过招呼了，不会笑话你的。”
李娟感激得双眼一涩：“阿柳，你真好！我谢谢你！”
柳绍禾感慨着：“你说‘谢谢’就见外了。我们在这异国他乡，毕竟都是来自中国的同事嘛。我其实也没能ม力帮你什么忙。”
李娟悄悄地揩了眼泪：“你这样关心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柳绍禾从坐着的凳子上站了起来：“我走了。阿乔趁着店里的休息日，要我教他烹调‘温州菜’哩。”
李娟将柳绍禾一直送到เ了楼下。
柳绍禾建议李娟按时上班，李娟却提前一天上班了：她要与黄福稳较量一下。
李娟直接走进了店里前台的经理室，并将房门反锁上了，故意笑容可掬地向黄福稳打招呼：“黄老板，你好。我的病养好了，我提前一天来上班了。”
黄福稳毕竟已๐在李娟的背后搞了小动作，而且知道李娟那副类似“野蛮女友”的脾气不太好惹，当下就决定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常言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还可以多休养几天嘛。纵然了几天假，我也不会怪你的。”
李娟说：“你前些时候安排我当组长的时候，要求我在店里的工作上能起表率的作用。我时刻没忘你的好意。噢，对了，我想起来了，我那个ฐ房东要我抓紧ู时间交房租；所以，你今天就让我领取这个ฐ月的租房补贴吧。”
黄福稳说：“这个……是这样：店里的人事最近作了些调整，你已๐经没有组长的职务了，只是洗涤组普通的‘全月工’了。这个……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如果还想当组长，以后仍然有机会……”
李娟将自己心头越积越旺的怒火使劲捺住：“不当组长，也就是每个月少了三百法郎的职务津贴罢了。我是不会计较这件事的。我最关注的，是每个月两千五百法郎的租房补贴。”
黄福稳显出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要提醒你一下：租房补贴，是与组长的职务连在一起的。”
李娟说：“我很清楚地记得：你曾经说过，由于你跟我的特殊关系，你专门给我提供了租房补贴。”
黄福稳说：“我更加清楚地记得：你当时为了标榜自己的劳动观念，硬是要我改了初衷，将你租房补贴的待遇，移在了你的组长职务上。你自己作过的主张，你不会不承认吧？”
李娟的措辞仍很温婉：“那……还有没有通融的余地？”
黄福稳操起了官腔官调：“很遗憾：这不存在什么通融的余地。我毕竟没炒你‘鱿鱼’嘛ใ。你只要好好洗碗，每个月六千法郎的工资还是能领到的嘛。”
李娟锋芒渐露：“你这语气，也太道貌岸然了吧？你忘了自己在我面前的那些丑态了么？你老婆可惜还不知情呐。”
黄福稳坏笑着反诘李娟：“吓唬我，是吧？但你的证据呢？你空口无凭，我老婆没办法相信你呀。要不要我帮你制造证据？”
李娟看着黄福稳那ว一副小人得志的猥琐嘴脸，对黄福稳不再做什么指望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喝了一口，趁黄福稳没留神，一下子就把喝剩的饮料浇得黄福稳满脸“淋漓尽汁”了。
正坐在三人沙上的黄福稳猝不及防：“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李娟从身上掏出手绢，坐到เ黄福稳的身旁，主动为ฦ黄福稳擦拭满脸的饮料é残液：“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失手了，不是故意的……”
黄福稳懊恼地想推开李娟的双手：“算了、算了。我自己擦，不要你装模作样的……”
李娟皮笑肉不笑地哄劝着：“真是小心眼。我好歹也跟你同过床、共过枕嘛。为你擦一下脸又何妨？”
黄福稳听了，彻底放松了警惕，半眯着眼睛，任由李娟为ฦ他擦脸。
忽然，李娟就像复仇的母老虎施ๅ展利爪一样，运力于双手的指甲，使劲在黄福稳的脸上划ฐ出一道道血痕子。
突遭袭击的黄福稳，杀猪般地惨嚎了两声：“哎哟！哎哟！”但他又立即忍住了痛叫：因为ฦ经理室设在店里前台的位置，经理室的门外就是餐厅及其收银台；如果餐厅的顾ุ客，或者收银台的收银员——也就是他的小舅子费蒙，听到他在经理室里高声痛叫，那ว就“有失斯文”了。他在沙上奋力抵挡李娟的进攻，好不容易才攥住了李娟的双手。
不过，费蒙仍然听到เ黄福稳在经理室里出的两声痛叫，就好奇地过来敲那已๐被李娟反锁了的房门：“姐夫、姐夫，为ฦ什么嚷嚷啊？……”
黄福稳连忙向费蒙撒个谎：“不要紧ู的，费蒙。我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脚๐，现在没事了，你上你的班去……”黄福稳说着，转而气急败坏地威胁李娟：“你想辞工ื，我们可以好聚好散。你不要以为ฦ我不愿打你，你就这样撒野。你如果再撒野，我就拨电话给你的父母亲，就说你吵着闹着要做我的小老婆……”
李娟目前最要命的“软肋”，就是不能让远在上海的父母亲，获悉她在巴黎给黄福稳做过好几个月“二奶”的秘密。她余愤未消地咒别ี黄福稳了：“你这个ฐ无耻的男人！我今天算是手下留情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这副卑鄙的嘴脸了……”
黄福稳总算“有惊无险”地撇掉李娟了。不过，当他在经理室里，用镜子照ั见自己脸上那被李娟划ฐ出的一道道血痕子的时候，他忍着脸上火烧火燎般的疼痛，还得设计一套像模像样的托词，以便自己下班回家之后，向妻子玛莎掩饰那一道道血痕子的成因。
李娟心情复杂地离开了福稳中餐馆。她给柳绍禾打了一个电话：“阿柳，我已๐向福稳中餐馆辞工了。我感谢你曾给予我的友谊。你与黄福稳虽然都是温州人，但我觉得，温州ะ人的品质区别很大：你这样的温州人很厚道，黄福稳那ว样的温州ะ人则很刻薄。”
柳绍禾在电å话里坦诚进言：“我们温州人品质的好与坏，这是非常深广的社会课题，你暂且不必探究。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找没找到新的工作？”
李娟佯作乐观地告诉柳绍禾：“新的打工单位，等着我去报到哩。”
柳绍禾听了很高兴：“我祝你在新的打工单位，一切都会顺ิ利ำ起来！有空的时候，我们多联系……”
然而，此时，李娟却是孤孤单单地彷徨于巴黎的街头。她收起手机，很忧伤地抽噎ດ了。她默默地向远在上海ร的母亲泣诉着：“妈妈，我在巴๒黎怎样才能ม顺利地挣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