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中ณ学的大门正对着的是一幢也是唯一一幢教学楼，估计是“出土”有些年头了，歪得有点像比萨斜塔，又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只脚已๐踏进棺材，你咳嗽一声就可以把它吹散了架，之ใ所以还硬撑着没有轰然倒塌，只是因为没有想好往哪一面倒而已๐，是陋室而不出名，是茅庐而无人顾ุ，是个彻头彻尾的“豆腐渣工程”。不过说来也巧ู，百姓父母官从县里也来慰问好几次了，每次都保黑子红瓤、打官腔，说要拨款重建，可往往是走过场、面子活，开弓不放箭，打雷不下雨，“只听楼ä梯声，不见人下来”。当地的男女老少也只好相信，“巴黎不是一天建成的”，可英国诗人雪莱的那ว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好诗，放在这就不好使了，只是大忽悠，大大的忽悠。这座楼迟早要“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这就可怜了天天巴了南墙望的乡亲父老们，他们也只能ม“大旱望云霓了”。后来又传来了小道消เ息，说是因为中国式拆迁太野蛮，还有什么暗箱操纵之ใ类的，更有甚者的要强行签署保密协议，而且不同家庭拆迁的补偿数字还有着千差ๆ万别ี，难不成还要，见人下菜碟儿，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白丁布衣的都为自己的娃儿们叫苦喊冤，对当官的怨声载道，骂不绝口。说他们有些人是酒囊饭袋，不对—应该说他们有些人不是酒囊饭袋。由á此观之，说大话是皮肤被蚊子叮了个包，不用涂点药水也会不留痕迹；而开空头支票则ท是皮肤让刀子开了个口，即使缝上几针还是会留แ下伤疤。
教学楼ä没有大厦将倾，因为里面有史老师这般居功至伟的风流人物。提起他老人家，同学们往往都会成为演说家戴摩西尼，就连那ว些有口吃结巴๒如钝ๅ刀子割肉一样的学生也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๘，迫击炮换上了机关枪。此人形象原本有些抽象，说成鬼头蛤蟆眼有点过了，却能ม给人留แ下很深刻๑的印象，在于其长得有诗的意象：长着一颗黑痣的脸上满是皱纹，恰如一张粘了只蚊子的蜘蛛网；两排整齐的牙齿黄且大，打掉来看一如几十粒生了虫的老玉米。这名教师姓史名曰法古，走起路来像是鸭子一样一摇一摆的，而且讲课每逢讲到เ，即手舞足蹈，一如狗喜欢用摇尾巴๒，驴经常动耳朵，来表达喜怒哀乐一样。这是一名合格的穷酸秀才，不合格的班主任，年纪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陈旧，性情和教学楼一样是老古董。不过他可是用“故纸堆”包装成的艺术品，脸上常挂着笑，人看着他那笑就犹如是看高空走钢๐丝，总担心会掉下来。他笑起来像“含笑哲学家”德谟克利特，也不负他这校园“国学大师”的称号，可有个成语叫笑里藏刀，还有个ฐnbaທ球星叫“微笑的刺客”托马斯。他喜欢掉书袋，太会把香粉搽在脸蛋上了，一见面就给人儒家的“温良恭俭让”；一说话就是士大夫的“半部ຖ论语治天下”，估计是焚书坑儒的后裔，社ุ会主义แ儒家的新า宠儿。前两年右迁至高三毕业班教语文，顿时鼻子翘上天，说起话来一般“五四”风骨风韵风流，其实说来不过是抱残守缺，黾勉能ม把三两个ฐ标志性的词语，挂在嘴边而已：不是《雪》里的“确乎没有，……我可记不真切了”，就是《好的故事》中“我真爱这一篇好的故事”，抑或是《秋夜》里“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之属。文人相轻，只是对于同一时代而言的，但不知为什么，史法古最喜欢清代文人，可能ม是因为发型的缘故，此文人不是方苞姚â鼐，也不是龚自珍，而是“去留แ肝胆两昆仑”的谭嗣同，因为ฦ他的一句遗训：为ฦ学莫重于尊师。
《墨子明鬼》说“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他的工作态度是出了名的“蛋里挑骨头”，尤其是批改作业，仿佛是在校正修订历史文献的教授专家，只可惜他还没老到那ว种地步。史法古批改作业可不像吃饭穿衣那样挑在篮里便是菜，而是茶里不寻饭里寻，整个就一娘替儿子找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太短”；而且他讲课整个就一闷葫芦，常常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过这才似乎满足了某些《百家讲坛》讲师“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充分必要条件。你可千万不要问此老师问题，因为此老师回答学生，就像是某些失败的政府官员，整天成功扮演着《后汉书；孔奋列ต传》“身处膏脂ฦ，不能以自润”的一派高风亮节角色，回答学生如回答记者一样不好好说话，要么就是打官腔、沉默、王顾左ุ右而言他。于是乎ๆ，同学们就像做完了试验而得出的一致结论：语文课是乱弹琴，语文老师是吃错药了！这话就像是信鸽腿上的信函，准确无误地传到了史法古的耳朵里。听了如此小广播，他就想杀一儆百，同时表现出他破坏力下的魄力，主ว业虽是修儒，业余却是商鞅法家“刑é名学”的粉丝。《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说：“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他批评人往往是虚实相生、动静结合，宽猛相济起来常常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然后放眼望去，一颗枣树就像是只剩ທ下了绿叶，这要是在香港玩股票就玩大发了。
刘紫苏这学期有幸成为他的“关门弟子”，若能将有幸进行到底，成得意门生，则ท是三生万幸。这学期一上来，学生就先下手为ฦ强，给了史法古一个下马威แ，看来“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并不只是适合明星和猪，语文老师同样不是特例。新学期养精蓄锐了一个寒假的学生不仅年龄长了，体重长了，而且智力也芝麻开花节节高，集体表示对语文课没有兴趣，要再搞一次小范围的“五四运动”。话说陈胜吴广，这一夫夜呼，乱ກ者四应，如果把语文课堂比作是食堂，则对于语文老师这厨师烹饪出来的美味佳肴，没胃口的人像是滚雪球一样，说得厉害夸张些，就是斯ั巴๒达克起义。史法古深知“防民之ใ口，甚于防川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也就只好好话说尽，有点像求爷爷告奶奶，烧香拜佛。也亏得是学生们并没有坏事做绝，因为ฦ就是“十殿阎王”看见这样声情并茂的表演也会比司马青衫更湿，但也有点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意思，就楚河汉界，安营扎寨，围而不攻，想是要他，弹尽粮绝，理屈词穷。史法古没有坐以待毙，就以逸待劳，渐渐吃不住劲，想来个一劳永逸，就收买起了“起义军里的叛徒”，但并不让其去做细作，反而让其去做说客。可因为这样品格的学生是不及格的学生，所以这样的叛徒是不合格的叛徒，故不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学不了苏秦、张仪，做不了计然、范蠡，不被“腰斩ล车裂ฐ了”就“南无阿弥陀佛”了。虽然最终是“唐雎不辱使命”、“烛之武退秦师”了，不过，正如宋辽两ä国不要大动干戈，也要签订“澶渊之盟”的。当然，学生不是要其去倾家荡产，卖老婆孩子去补偿他们的精神损失，但要求以后讲课要像厦门大学中ณ文系教授易中ณ天那样的“文史不分家”，还要搞笑幽默，真是逼着姑娘上轿啊。史法古最终是好虎架不住群狼，一条大腿拧不过几十条胳膊。众人拾柴火焰高得能把这只刚上架的鸭子给烤熟了。可堂堂一代名师又岂能落得个ฐ如此低声下气、曲意逢迎。幸好老校长在一阵振聋发聩的掌声中ณ调走了，新校长在一阵振聋发聩的掌声中上任了，且新上任的校长是史法古的患难莫逆之交，顿ู时有种“半夜里肥猪拱门”的感觉，常言道：“秦桧还有三个ฐ相好的”。打小学时候起，两ä个人自从穿上那一条裤子，就再也没脱过，不是因为太懒散，也不是因为太贫穷，而是恐怕日后饭局多了就再也穿不上了。因为这帮“小人”小孩有理由，史法古，育人化人教人做人就没理由á不失败，也只好另辟蹊径走“整人”的道路。经过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后，学生就都成了中ณ国文人：宋以前，还有点自我；宋以后，就没有自我了。
这下史法古像是老年得子，比中了双色球体育彩票还笑逐颜开。这就好比一朝天子一朝臣，小布什和克林顿对华政策还是不同的。“弄潮儿”成了乌合之ใ众，顿作鸟兽散。等一切如初ม，老师还是老师，学生还是学生，学生就不敢在老师面前拿自己不当学生了。不过或许是因为条件反射的原因，第一次上正常的语文课，正常的史法古看见学生还是有些不正常，就好比大病初ม愈却留下了后遗症。确切地说是忌惮，又忌惮学生看见自己的忌惮，就装出一副义แ正词严å，字正腔圆道：“阿q精神胜利法是牛顿ู第三定律与爱因斯ั坦相对论的珠联璧合！”刘紫ใ苏听了作“陶醉状”，对着自己้的新同桌笑语盈盈，同桌也没有多想，就只想到เ了这笑肯定是不怀好意，陈继儒眉公《小窗幽记》里有一句：“当场笑语，尽如形骸外之好人；背地风波，谁是意气中ณ之烈士。”可又听同桌和人说话时的声音软绵绵的，一如是没吃饭一样，又见他无论是桌兜里，还是书包里常鼓鼓的，都会有好几瓶塑料é药瓶子，整个ฐ一人就是一“药罐子”，或者是病秧子，抑或是药罐子里插的一株病秧子，以为他不是肾虚就是脾虚，哪里知道他是心虚，最怕别ี人问自己的学习怎样。刘紫苏只是小声随声附和同桌的小声附和，“好好好—”。因为他自以为ฦ这些都是老掉牙的难登大雅之堂的，不过尽管如此，还要装出一丝敬意。其实，做人最忌如银鱼一般，无骨无刺๐，全身可食。同桌看见他脸上划ฐ着一个问号，自己้就给出了一堆叹号，“老师！之ใ所以会看学生下菜碟！是有目的的！！！省里要选出一批优秀骨干教师—”说了一半，即刻戛然而止，“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庄子天道》说：“意之ใ所随着，不可言传也。”刘紫ใ苏在同桌说的东西所属领域是文盲，对老师黑板上写的字是盲文，就果断地转移了话题，俗话说，“露丑不如藏拙”。因为两人是初次见面，大有相见恨晚，他乡遇故知之意。听了同桌的自报家门，方知道这个ฐ叫陆潘的家伙，有些少年老成得厉害，大有卧龙先生的“多智而近妖”，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句“潜水是喧哗的，深水是沉默的”，可这人给他的感觉是不知深浅。因为ฦ这节是作文课，算是紫苏六门较弱的功课里较强的功课，说不上游刃有余、运斤成风，也得是从容不迫。不过一想到一个ฐ老师会为了蜗角虚名蝇头微利ำ，而做出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事，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