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在步行街晃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到处是打折的招牌，东西并不便宜。款式质量可观的，价钱都相当可观，价钱很客气的，质量款式就不那么客气。舒简好不容易看到一件让人眼前一亮的连衣裙，标牌才二百五十块，大感兴趣，心想，要打个折也就一百八，不算太贵。汤小涵也大叫好好好，怂恿她去试试。售货的小姐，从涂满睫毛膏的眼帘后瞥了她们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衣服下来，好象很随意地说了句：“这个打折以后一千九百八！”汤小涵拽过标价牌一看，原来少看一个ฐ零，这衣服标价居然是两千五，怪不得让人眼前一亮，一分价钱一分货，还真不是假的。售货小姐大约看出她的尴尬，眼睛象刀子一样盯住她们，汤小涵禁不住她这一看，险些有掉头逃走的冲动，总算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没有呆到这种程度。舒简大大咧咧地对着售货员说：“我穿比这小一号，还有那ว边那ว套套裙也拿来我们试试。”汤小涵是舒简的知音，立刻说：“那ว个套裙我要粉色的，不要兰色的。”舒简会心地笑：“哼，穿穿总不要钱吧。”
舒简张口结舌，硬挤个微笑出来，表示ิ理解，海归就认为得到了她的认可，立刻加上一句：“在日本女人是不工作，我欣赏这个，还有，我回来后想在上海创业。这里环境好，日资企业比较多些，不会经常回北京。你也不介意吧？”舒简当场很爽快地回答，“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因为我毕业以后一定要回北京。”海归初听一喜，之后一楞，然后欣然大度的说：“如果你喜欢回北京当然也可以多回去几次，不过过年最好就不要，我家很传统。”舒简哈哈大笑。在海归看来，这场相亲相当满意。
但这也不全怪舒简资质太差ๆ。盖因高人太多，工作岗位有限，大家一窝蜂考研、考博，似乎ๆ死刑犯盼望通过立功表现改成死缓，好暂时回避找工作的痛苦。却不知，死缓以后是无期，无期可望变有期，找工作这种事情是不好比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死就死，终究要死一次，才能ม重生。
论文质量更不是问题，因为根本不必劳动领导亲自动笔。想想，领导平常弄个讲话稿还得有人先弄个初稿，这种文章有的是人明码标价，捉刀代笔，水平绝对专业，态度绝对敬业，成品物所值，保证按时、按要求表。这种服务已经到了非常专业化、成熟化的地步，有专门的网站，有专业的客服，24小时在线。当然，要是你根本不上网，只要有学校、有博士、硕士的地方แ，就一定有专业人士提供论文代写、代表，质量同样一流，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冯家大儿子冯军已经在宁城附近的一个地级市滨海安家立业，小有成就。他的岳父也是当地实权派人物，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想要冯军将来回到เ身边是不可能ม的。冯宁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他一心想要把他调回自己身边来。这是中国人的老传统，人老了，希望自己的身边不要那么เ寂寞。而且冯宁除去当兵的两年外，连军校都在宁城读的，自小没离开过父母。不象哥哥冯军，放在外祖母家长大。因此，冯致和夫妇对这个小儿子更偏爱些，也是有的。军校毕业，冯宁回了原来当兵的部ຖ队，虽然上海ร不远，冯老夫妇还是想儿子成天想得牵肠挂肚。
其实舒简的意思是，汤小涵本来也没打算和人家相处，何必欠着人家一个那么大的人情，意思意思得了。汤小涵也明白。其实第一眼看见冯宁，除了觉得他长的还可以，汤小涵也没什么เ特别的感觉。军人不是她想要的另一半的合适属性，从头她就把冯宁给否定了。而冯宁呢，来的目的就不是相亲。这场相亲完全成了两个当事人完成任务的一件差事。不过，舒简对汤小涵所说的话冯宁却听了个清清除楚楚，这也让他在吃饭的时候看舒简的时间比看汤小涵的时间多了一倍。
舒简和汤小涵好象是两个世界的女孩子，后者凭着勤奋刻๑苦的精神一步一步出人头地，前者仗着先天有的那么点小聪明也混进了博士队伍。尽管舒简在这一点上十分有自知之明，在外人看来，两个气质出色兼美貌出众的女博士走在一起，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研究生院的男生都是极为仰慕，敬而远之的。舒简的同门师兄极富同情心：“你们两ä个太优秀，知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吗？”
女博士舒简这年就芳龄2๐7๕了，她要考虑的重要问题有两个，一个是三年后怎么才能找到工ื作，另一个就是，一定得在3๑o岁之ใ前把自己嫁出去。她个人认为，后者更加重要。
当年舒简入学很是困惑了一下，为ฦ何北大才子不敌杂牌军。后来才知道，原来北大才子没有博士学位，而杂牌的是杂牌，博士学位倒是齐齐整整的摆在那。提拔领导的履历管不了你名校的好出身，而要看博士完整简历的。所以党校的博士和北大的博士在人事档案里的含金量完全相同，只有在找工作的简历中ณ含金量才差别ี巨เ大。这其中的道理深刻，找工作的小硕和立志小博的小硕不可不知道。
陈家声和郑大奎的另一个过节来自庸俗的房子。当年，高校住房改革的时候，陈家声论资历、论年龄都应该能够分到一套新校区的大房子，但就因为ฦ少了个括号，所以要排在资历稍差ๆ但有括号的郑大奎之流的后边。等人家挑完，陈家声自己看中的那套已经被另一个括号教授挑走，轮不到他。这个才子的脾ຆ气上来，说什么也不干，直闹到校领导那ว。象陈家声这种有资历但没括号的教授，是高校里校长们最头疼的，好比关节炎，平常固然可以置之不理，真要刮个风下个ฐ雨，能把你给疼死，又不能ม把胳膊大腿的给剁了。所以，各个ฐ高校里都有这种教授，校领导们瞧固然瞧他不上，惹可也惹他不起。
陈家声脾气的结果就是，在老校区拿了两套加起来12o个平方的房子，而原有的7๕o平米也概不退还。这样，陈家声才感到เ出了这口气。但这12o平米是8o年的，而新校区的要年轻1o几年，想想还是心理不平衡。谁知道这几年房价疯涨之外，小学中学择校风愈演愈烈，这8o年老态龙钟的房子还成了抢手货，价格一下子破了万。陈家声这个笑啊。郑大奎的新房子一下子比这老房子吃了大亏，因为新校区虽然不算偏远，但没有学区，地势毕竟不如老校区，房子每平米竟然差了2ooo多。郑大奎何等人物，自然不甘心，这两年总琢磨着要翻翻房改时的旧帐，但他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吃了败仗。事情往往是这样，吃了东西要人家吐出来，那是万万没有可能，何况是让陈家声吐出来呢。
基于以上的种种不同，陈家声和郑大奎指点学生的手段也各有不同。陈家声自己้写那么几行字也要谨慎小心，等闲不敢做数学模型，怕有抄袭的恶名，对不起北大的招牌，而给人耻笑。所以他对舒简的论文要求尤其严格，从尾注、脚注的格式、出处和数量，到整个论文的学术风格无一不问，无一不改。改得八番๘十遍，才勉强可以过关。要在小论文里冒出个数学模型来，那ว非扒了层皮般地去找好文献资料以为引证，还要左右论证。陈家声一直认为ฦ自己是经济学出身，数学算不得强项ำ，所以实在拿不住主意，就去找数学系的教授请教。这个他可是不怕丢了面子，所谓隔行如隔山。他常常说，就是数学系一个普通讲师，只怕也比他这个经济系的教授做出的数学模型地道。学问的事情，决不可盲目托大。所以他再三嘱咐弟子们，没有十足把握，不要把数学模型拿来炫耀，经济学也绝对不是几个数学模型就能摆平的，学几年博士，能把前人那ว点东西搞明白就不错了。
而郑大奎对数学模型的态度则截然不同，对学生也要和蔼可亲的多。副院长比较容易拿到项目，所以他手里经费充足，经常会召集学生小小聚会一下以增进感情。而他的学术指导一般也不会象陈家声那样放到教室里，而是放到饭桌上。饭桌上说的话自然和教室里说的话不同。所以郑大奎这样教育汤小涵：“写论文这种事不一定要那么认真。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博士，要都创新า出个新理论来还得了么？所以很多事情你不懂ฦ不要紧，关键是要唬的住人。”汤小涵听了就有点找不着北。不认真而要唬的住人，这个确实深奥。郑大奎自有高论，他这么解释：“什么才能唬的住人呢？就是在论文里面多整几个ฐ数学模型。”郑大奎娶ດ了东北的夫人，耳濡目染地说话就带东北味道，这个“整”字用的十分熨帖。他说：“数学模型你不懂不要紧ู，可以叫人帮你做，也可以直接的把人家的成果转换一下。比如，都是人工神经网络的诊断模型，你可以把对肝癌的诊断模型和对企业创新能ม力的诊断ษ模型互相借鉴一下。这决不是剽窃，谁能说企业创新能ม力和肝癌是一回事。你的文章里有这样的模型，基本上就可以当作创น新了。再整点表格、数据什么的，大概十页纸保证有六、七页是这种东西，配上大量的英语文献。不管你懂不懂，看没看过，一定要有。尾注要保持百分之七十以上英文文献。哇噻！”汤小涵每每听到这里，胃里的东西就会翻江倒海ร，顺便仰慕一下导师与时俱进而年轻的心灵。郑大奎于是得出“哇噻”的结论：“人家看见你的论文里又是模型，又是数据，又是英语原文的注解，能ม不被唬住么？！”汤小涵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心思了。
基于以上的种种不同，舒简和汤小涵认为，两位博导指点论文的思路基本上是种花和种菜的思路。陈家声种花，专种名贵品种，几年也出不了一篇论文。而郑大奎种菜，专种有市场价值的品种，一年搞个ฐ十来篇论文是小意思。因此，陈家声只好继续给学生改论文，郑大奎可以随心所欲地开辟新天地。
因此，以舒简和汤小涵的道行，这博士读的着实的不易，这两ä年，被导师折磨得花容憔悴。万没想到躲到เ文理兼收类的博士点，还是逃脱不了数学和英语的折磨。
鉴于两人的死党身份，和相互对数学模型和英语八级的同样仰慕程度，两ä个人经常会做个角色互换，就是，舒简负责所有的数学模型，而汤小涵负责所有的英语文献。论文的表自然也是两个人的名字，这个叫做资源共享，合作愉快。
陈家声一直欣赏舒简，认为ฦ她是自己้弟子中最可能给他争气的一个，倒不是她才华多出众，而是她那份婉转的工夫的确高明。好比宝姐姐论资质才华，恐怕是比林妹妹要差些。但那ว起、承、转、合的工夫，林妹妹可是一辈子也赶不上。现在的博士，只怕才华多少都有点的，只是十几二十年书这么เ一读，不呆都带了几分呆气，加上博士的头衔，还多几分傲气，全忘了“江海下百川”的古训，总有怀才不遇的感叹。殊不知才华只是工作中ณ的一个部分而已，比如你有绫罗锦缎，也要有好的裁剪ຘ功夫，才能做的成象样的衣服。有的时候，裁减工夫反比绫罗锦缎重要。因为ฦ粗布衣服只要剪裁é得体也能成了精品。换个文雅的说法，就是“博士教育也要注重培养综合素质。”在这一点上，陈家声有自知之明，自己万万不及弟子，也没有转圆的余地。所谓取长补短，他希望弟子在传承自己那ว一点点呆气的同时，也兼而有些婉转的功夫，才不至于象自己一样，到吃了大亏才去补救，已经晚了。
陈家声欣赏舒简，当然有点同是北京人的香火之情，舒简的理科背景让他十分满意，至少这数学水平在所有弟子里面是最好的。以舒简的数学成绩，在理科生里想要考上博士那是决不可能ม，但往文科生成堆的经济学博士里一混，还真是有点卓尔不群的味道，足够被仰慕。
而郑大奎也是欣赏汤小涵的，她的经济学名校科班出身不同凡响。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整不明白的那点事儿，汤小涵能说的头头是道，而且英语八级的好。郑大奎有了汤小涵这弟子，等于劫道的得了把好刀，走哪都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