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孙洪林为什么เ到现在还重提这笔旧账，是说说心里痛快？还是真像他说的借我的笔，记下这段个人恩怨和历史是非呢？
这时，克里斯少尉却命令机枪射手，向着丛林里盲目射击，各打两百发子弹，好像越共游击队会随着这阵狂风突然来临，我把望远镜向胸前猛然摔，怒视着克里斯大叫声：
“原因何在？”
“先说我希望你去。因为ฦ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蹲在参谋部ຖ里的混蛋们，总是纸上谈兵，按想象来策划作战，给总参谋部的决策提供些靠不住的数据，使总统作出错误的决策，还自以为精明绝顶，所以我很希望你们这些自封的战略๓家们去吃点苦头，掉根胳臂断条腿什么เ的，好让脑แ袋瓜儿清醒清醒。”
孙洪林：19๗50่年援越抗法时期的中国军事顾ุ问团成员，1965๓年援越抗美时期工程部队支队支队长。
“你们在国外执行国际主ว义任务，没有卷入军内各派斗争，这自然是种幸运。归国后，等形势明朗化了再表态，干脆，请个长假写你的回忆录去！”
孙洪林唯唯，显得忧心忡忡，我并不了解他的全部ຖ经历，我只知道抗战时期他在山东清河区八路军三支队某连当排长，解放战争时期在华东军政大学学习过段时间，而后在渤海纵队十师某营任教导员，后任副团长，团长，而后在南京华东军政大学1951้年1月1้5日改为南京军事学院学习，后随第三总队队长梅嘉ล生参加援越抗法的军事顾问团，回国后任师参谋长，1956๔年后，又调军事学院学习。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和他有牵连的被打倒的将帅可就太多了。显然，他已经有了某种预ไ感或是听到了什么เ风声。
在他的这种心境下，我再提出去奠边府的要求，恐怕是勉为其难了。
二英雄气短
“关于你要去奠边府的事。我们想想办法看，但是不能ม太急，你先去找黎东辉，可以由á苏长宁陪你去。”
“要不要请乔干事去当翻译？”当我提出这个ฐ要求时，连自己也吃了惊，因为这完全是种温情主ว义，动机仅仅是满足乔干事的内心欲求。其实，我是知道黎东辉的华语水平不错，不需要翻译，我这不是促成乔文亚犯更大的错误吗？
“没有必要，”孙洪林说，“你去，目标越小越好。现在和越方的关系由于中苏冲突，变得很复杂，勃列日涅夫上台后，热心搞‘亚洲共同安全体系’，极力拉拢越南，196๔5年柯西金访问河内，苏联就开始支援越南大米和武器，而且还派来了几个萨姆2๐式导弹营。而我们，则把苏联当作是现代修正主ว义，是马列ต主义最危险的敌人，这观点，越南自然非常清楚，可是，1้966年春天黎笋率越南党政代表团访苏，仍然跟勃列日涅ื夫热烈地拥抱，称苏联是他的第二故乡。这样，中越关系自然会冷淡下来。”
“越南是脚踏两只船。”
“恐怕只能ม脚踏两只船。”孙洪林说，“这点黎东辉已๐经说得很透彻了。来回路自然是样远，应该体谅越南的处境：我们要求越南反苏，苏联然也要求越南反华，以后形势有什么变化，那只能是以后的事。”
“听说越南军政内部也分为ฦ亲苏派和亲华派，”
“现在是不能谈这些的，旦ຆ传出去，就会惹麻烦。随着中ณ苏关系的恶化，自然反映到越南的内部，这中ณ间既有苏修的挑拨，也有苏修的压力。大大小小的龃龉和不愉快的事件就不断发生了：
“那还是1966๔年，我们运送援越物资的红旗号货轮在海ร防等候入港；苏联的船队随后到เ达，结果，越方却先让苏联船只先行进港，硬是要我们的红旗号在港外等候。结果，我们船只遭到了美机的轰炸。当然，这中间还有别的原因，因为苏联曾提出他的援越物资要经过中国从东北到เ越南进行联运，把运输重担压在中ณ国身上，我们自身运输就已๐经十分紧张，自然拒绝帮苏修运输，苏修自然会从中挑拨中越关系，越方แ先让苏联船只入港，也可能ม是对我们不帮他运输的种不满的表示ิ。这种三角关系，的确很难处理，谁给的多就跟谁好，应该承认这种现实。不利于团结的话可以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可以不做。可是双方都不能不想。如果立场不同，就很难搞好团结，你认为是在无私地援助他，他还认为ฦ在帮助你哩，唇齿相依嘛！只要利益有所冲突，说翻脸就翻脸。”
“关于援越抗法的军事顾问团的情况，你什么时候向我介绍下呢？”
“等你跟黎东辉谈过之后吧，我给黎东辉准备了几件礼物，你可以带给他。”
孙洪林打开了个小的食品柜，先拿出了条大重九香烟。还有两ä瓶三蛇酒，这是广西出产的药酒，治疗风湿病有特效，还有听白毛茶。我看着这堆闪耀着友情光辉的礼品，颇็为ฦ感慨地说：
“这么说，你是要我借花献佛了？”
“应该反过来说，”孙洪林凄然地笑笑，“我是借佛献花呀！”他解释说，“这大重九烟，是特殊供给支队领导的，政委不吸烟，送给了我，我再转送别人；这药酒是从支队秦政委那里专门为黎东辉要来的；这白毛茶是广西的名茶，产于桂西高原上的凌云县，全名叫凌云白毛茶，是九大队长从国内替我带来的，这听茶，肯定会引起黎东辉的思乡之情。这些礼ึ物我本想亲自给他带去，现在关系复杂，我们两人都想避嫌，很少来往了，过去完全是战友之情，你来我去，毫不在意，现在动不动就是两国关系，外交关系，弄不好还会拖累了他。在我看来，黎东辉未必受到เ越南军方แ的信任，奠边府战役时的很能干的团长，现在是个副师长，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所以，即使我们两人想共同回忆下援越抗法战争，也不能ม你来我往，而是通过给他看病的苏军医带材料给他。前些日子，越北军区曾派医生询问过黎东辉的病情，是否不满意他请中国医生治病呢？很难说。
“你去，完全是用民间交往的方式，苏军医带你去，再加上我的礼ึ物，就是很好的介绍，你知道，个ฐ国家个ฐ民族的心理都是很复杂的，关系好时大谈友谊，可是内心深处谁也不会忘记历史，你若是真把这种微妙的关系写透，那真是大功绩。”
我发现孙洪林的思绪又飞得很远，我喜欢采写这样的人，他不是问句答句的那种被动者，而是完全投入你要采写的事件，而且强烈地希望表现自己的见解，你可以从中看到他的真知灼见闪耀的火花。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民族心理？”
“越是弱小的国家，它的民族自尊心就特别ี强烈；越是受过别ี国奴役的国家，对于国家的主权就特别敏感。”
“这并不是种不良感情。”
“当然，你作为个作家，来越南前，定会对越南的历史作过研究”
“是的，我看过史记中ณ的南越列ต传，还有后汉书里的马援传，还有越南社ุ会发展史研究，”我忽然看到他的书架上也有此书，是196๔3年三联书店出版的，“其中的许多观点未必公允”
“历史上没有公允的观点，”孙洪林豁达地说，“众说纷纭是好事，你们文学艺术不是讲求百花齐放吗？不同才有比较，严格地说，不管哲学文学史学，求同则ท死，求异则活，先秦诸子百家，哲学思想多么活跃，到เ了汉代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取消เ了百家争鸣，哲学也就完了。真理是不怕争辩的。所以，你想反映我们援越抗法和援越抗美的斗ç争，应该写出自己的见解来，这点当然很难。”
。如果支队长有独特的见解，我写进未来的作品中不也是样吗？不管你的我的反正是独特的见解。”我发现他有种倾吐的欲望，便含蓄地笑笑，“我可以让你的名言垂诸青史，注明是你说的，绝不掠美。”
“那好。”孙洪林从他的枕边拿过个灰色的笔记本，显然，他是作过准备的，或是在他写军事顾问团回忆时的段回述，“我先从军事顾ุ问团赴越谈起吧：
“那ว是1950่年的4๒月19号，我坐在军政大学校园里的长椅上正在看谢红梅给我的来信，要我给刚出生的儿子起名，并说她产后身体不好，我想写个请假报告回上海ร去。梅嘉ล生总队长笑嘻嘻地向我走来，问我有什么事情。我说，妻子来信生了个儿子，我正想写请假报告，并把谢红梅的信交给了他。
“噢，小谢病了！’他抱歉地向我说，‘看来，你得向小谢请个假了。’‘为什么？’我知道他不是玩笑话，他说，‘我和你有个ฐ光荣任务，看来，我们又有仗可打了！’我有些愕然，‘去哪里？’解放战争的征尘刚刚洗净，谁也想不到再跨征鞍。
“梅嘉生总队长顺ิ势拉我坐下来，缓缓地说，‘中ณ央决定组成军事顾问团入越，由原来三野十兵团的韦国清政委担任团长，由我们华东军政大学第三总队抽调干部ຖ组成顾ุ问团团部，我当韦国清政委的助手。我们必须ี立即选调有实战经验和政治水平的军事政治后勤干部配属到越南人民军里，协助他们工作！’
“我心里格登震，我要回上海看新า生儿子和生病妻子的欲望立即化成泡影，阵茫然若失的情绪潮涌般地袭上心头，‘去多少人？’这并不是我应问的问题，只是表明我乱了方寸，好像可以打折扣不去似的。梅总队长告诉我，准备调营职33๑名，团职17๕名，我当然就在这17名之ใ内；师职6名。军职2名，兵团职1名，连同其他工作人员共达28๖1名。‘要去多长时间？’我出口又后悔了，这又是我不该问的问题，按说，我这个半生征战的军人，应该怀恋沙场，可是，和平生活却更诱人，我心想在安定的环境里进校深造，成为ฦ平时梦寐以求的能够载入史册的世将才。
“梅总队长苦涩地笑笑，‘很难说去多长时间，我看，就是中央军委也确定不了，这要看局势的发展！’‘什么เ时候集中呢？’我的心头漾起阵酸楚，觉得有点委屈，心想，自己新า生的儿子都来不及看眼就要为别ี人去搏杀了，而且还是在越南，那是多么蛮荒之地，我没有到过越南，可是，在抗日期间。我就听说过史迪威แ指挥的缅甸远征军的战争，那也许是世界战争史上最艰苦的战争之。
“‘明天就要集中ณ！’梅总队长迟疑ທ地说，‘先介绍下目前的时局和组建顾问团的背景，而后作行前准备，中央首长有可能接见顾ุ问团成员，有什么เ要求还可以提出。看来，你是无法回上海ร了，只能怪小谢的信来晚了两天。’也许他看出了我内心的沮丧，看了下手表，以向所少有的果决急急地说，‘你赶快回宿舍去准备，我叫管理处派车立即送你到车站，乘๖夜车走，后天凌晨赶回来，明天的会议，我给你请假，回来后，我再单个教练，你啊，你啊，’他用椰榆ด的口吻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这会儿就有点气短，’他看我愣着不动，便喊了声，‘快，慢了就误了七点半的车子，给小谢个ฐ突然袭击！’我简直像在梦里般飞回了上海，反英雄气短之意，给儿子起名家杰，孙家的英雄豪杰！”
孙洪林停了下来，喝了几口浓茶。
“你看，我本想让你先去访问黎东辉，而后回来我再谈，现在竟然忍不住先说起来了！”
“如果支队长不累็的话，”我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浓厚的兴趣，“我想直听下去。”
三颐年堂接见
“军事顾问团的团以上干部ຖ，乘节专用卧车厢到达北京，恭候中ณ央首长的接见，住在中央招待所乡村饭店，因为ฦ接见时间不断ษ推迟，我们这些初ม次到北京的人就尽情地游览名胜古迹。好像天下就是我们这伙人打下来的。土包子忽然想开开洋荤，有人提出在中央首长接见时，提点要求，你们作家可以分析分析我们当时的思想变化，好像不借此讨回点什么，捞取点什么เ就觉得冤枉，心理不平衡。要什么呢？在战争年代，军人三件宝——战马手枪表。现在要赴越作战，战马是用不着的，手枪是不要也得带的，我们团以上干部，每人也都有块表，大多是战利ำ品，配给指挥作战用的，当时，我心要块梅花牌的女式表，托人带给谢红梅，有人提出，出国了，要有点派头，要双黑皮鞋，有人要支派克笔，全都是洋玩艺。
“你现在觉得好笑吧？当时可是认真到เ极点，要什么，争论了好久，才确定要三样：皮鞋瑞士表派克笔。连其他必须的物资起列了个清单，提前交上去。6月25日，朝鲜ຒ战争形势骤然紧张起来，我们才知道中央首长推迟接见我们的原因。我们并不急于中央首长接见，从故宫颐和园到เ长城卢沟桥，尽情领略๓古都的风貌，发思古之幽情，感受着从硝烟战火中ณ诞生的新中ณ国的喜悦和个战胜者的骄傲之情。
“那是6๔月2๐6日上午，我们接到通知，说毛主席刘副主席周总理和朱老总将在近期内接见我们，大家集中ณ学习，概不准外出。第二天上午，我们行四十多人就集中到เ颐年堂等候，先是刘ถ副主席”孙洪林停顿ู了下，苦笑着说，“现在是叛徒内工贼，最大的走资派了。”
“你不是说写历史要用历史唯物主义แ嘛ใ，事实求是。”
“是啊，我只能照ั历史原样说，刘副主ว席说毛主ว席和周总理这几天很忙，朝鲜ຒ局势关系到我国的安危，他们有很多工作要急于处理，所以由他和朱老总先来接见我们。谈话开门见山，表现出他的率直坦诚的性格，他说：‘听说有的同志不愿意到เ越南去工作，是吗？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实在不能去也不要勉强，只要理由正当，可以考虑，重新า换人嘛。’当然没有人说话，因为不愿去的也只有几个人，公开提出来的就更少，既然已๐经决定，谁还在中央首长面前丢人显眼呢？‘去不去，这是个ฐ原则ท问题，实在有困难不能去的，组织上自然会考虑到เ，大家都是共产党员，要有国际主义精神嘛ใ，我们不仅要解放自己的国家民族，还要解放全人类嘛。你们不是看过故宫了吗？李自成进北京，以为天下太平了，想安逸，骄傲了，结果到เ手的胜利果实又丢了，落了个ฐ战败身死的下场。所以主席告诫我们，夺取全国胜利ำ，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步，我们还是任重而道远嘛ใ。不要只看眼前，只看到自己้的小家庭，只想当前的利ำ益，胸怀要宽阔，要有共产党人的伟大气魄嘛ใ。’他讲这些话时，表现了某种严å厉，当时，他讲了很多，你要写他的原话恐怕要去找当时的记录，我只是记了个ฐ大意，精神是绝不会错的。朱老总讲话就像个ฐ忠厚长者，温和实在，有种道德力量从他那农民式的朴实的身上散发出来，他说，‘你们到越南去干什么เ？不是去办外交，是去帮助人家打仗，要上战场，帮助不是代替，而是出主ว意想办法，不要凭自己的意志指挥人家，我们有我们的经验，当然要向他们介绍我们的经验，帮助嘛。可是，人家也有经验，还有人家的实际情况，我们的许多经验，未必适合他们的条件，丛林战争谁打过？我们的经验即使是成功的，照搬照套也不行。他们的情况有些像我们的抗日战争，是不是应该以游击战为ฦ主？有利的情况是不是可以打打运动战？要打胜仗，部队建设是先决条件，我们的建军经验，我看对他们也是适用的，听说越南很苦，你们要有吃苦的准备，可是，再苦也没有咱们的万里长征苦，’朱老总说到เ这里，拿起桌面上的张纸说，‘我看了你们要携带的物品单子，有的就不大需要，你们要皮鞋干什么เ？又不是去当外交官，那里是山林稻田水汪，踏脚泥，怎么走路啊？’我们都嘻嘻笑了，想象着打着赤脚背着皮鞋行军的狼狈相，‘还是多带草鞋好。手表，我看你们每人手上不是都有只吗？有的非换不可的换只能用就行了，还有派克笔，听说要几十万元旧币值万等于元支呢，写好字不在笔，能用就好，主席的字写得好，他就没有派克笔，只是用毛笔和铅笔，当然，笔是应该每人发支的，咱们国产的新华笔就很好嘛；衣服，也不要这料子那ว料子的，他们都在过游击生活，天天钻山林，要那么เ特殊干什么เ？’我们都觉得朱老总说得很实在，种艰苦朴素า奋斗终生的浩然之ใ气和长者之风，令人感动。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忽然听到เ有人低低叫了声‘毛主ว席来了！’我们站起来眼睛猛然亮，热烈地鼓起掌来。毛主ว席和我们握手，询问每个人的姓名。年龄职务，遇上有意义แ的名字或是籍贯，就打趣几句。随便得就像老熟人样，刘副主席请主ว席讲话。主席就随意坐在顾ุ问团中间，毛主席的渊博是人所共知的，讲话时讽喻迭出妙语联珠广征博引是有名的，说了几句开场白，就切入了正题，主ว席说：‘军队第次向外国派出顾ุ问团，是件大事也是新事，希望你们取得好经验作出好成绩，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我们还可能更多地派顾问团出去，帮助被压迫民族和国家的解放斗争，这是国际主义问题，是共产党人的义แ务。帝国主义แ在朝鲜和越南的行动，是想造成对我们包围的形势，有机会，就会直接对准我们。唇亡齿寒，为ฦ了帮助兄弟国家，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你们去工作，是举ะ两得，’我边笔记，边想，主席深入浅出，平乎淡淡几句话，就说明了深刻๑的道理，主ว席继续说，‘在中ณ国第次大革命时期，胡志明同志就参加了，还有许多越南的同志为中国革命流过血，牺牲过性命，人家有国际主义แ思想，我们也应当有，点滴之恩，涌泉相报嘛ใ！春节期间，我不是去了趟莫斯科吗？胡志明也去了，他是去寻求苏联援助的。可是，斯大林不了解胡志明，开始不想见他，我说胡志明是马克思主义แ者，还是见了，胡志明提出请求苏联援助，派顾问团，斯大林没有同意。胡志明只好要求我们，我说，我个人没有意见，还要回去同中ณ央的同志商量，要派，也是土顾问呀！’说到เ这里，毛主席笑了，我们也都笑了。毛主席不断地吸烟，他的脸被自己吐出来的烟雾笼罩着，他的思绪深邃而又悠远，‘怎么เ当好顾问？你们可以研究，顾问就是顾问，实际上就是参谋，就是出主意想办法协助领导，不可以包办代替，更不能当太上皇发号施令。不要有大国思想，不要看不起人家，不要以胜利者自居，不要盛气凌人，要把他们的解放事业当成我们自己的解放事业。要爱护越南的草木，尊重人家的风俗习惯，遵守三大纪律八项ำ注意。到了越南，要虚心些，首先向人家道歉，为什么เ？因为ฦ我们的老祖宗过去曾经对人家不起，侵略๓过人家，好长时间越南是中国的属地。是从汉朝吧？东汉时期不是有个ฐ马援吗？就是他征服了越南，“马援征交趾”就是说的这回事。’毛主席概略๓地向我们介绍了越南沦为法国殖民地和越南人民抗法的历史，而后把话题转说，‘你们还要向越南同志说明自力更生的重要意义，革命，要争取外援，但不能只是依靠外援，我们中ณ国百多年来，内忧外患，连年战争，我们还很穷，不可能把他们的需要包下来，我们援助的也不仅仅是越南。我们的援助是无私的，毕竟是有限的。在自力更生方面，我们有丰ถ富的经验，要介绍给他们。’毛主席在反复强调了自力更生的重大意义แ之后讲到了保密问题，他说，‘军事顾问团这个ฐ名字不要公开叫，要搞个代号，如果帝国主义แ知道我们派了顾ุ问，定要大作文章，所以要绝对保密，连亲友也要保密，我们的军衣律不要带去，在越南不要单独外出，作战时要十分慎重，不要太靠前，免得被敌人俘去，而且当顾问也不能代替人家指挥，也不需要冲锋陷阵。’后来，我们的军事顾问团，以‘华南工ื作团’为代号。
“主席后来又问到了出发前的准备和些细节，朱老总便把要携带的物品单子给了主席，并说有些东西不太必要，像皮鞋钢๐笔手表等，还要研究。毛主席作了个ฐ气势非凡的手势说，‘总司令批了就行了嘛，还研究什么？你朱老总就大方แ点嘛，手表皮鞋钢笔统统满足他们的要求，第次派顾ุ问团嘛，我们再困难也不在乎ๆ这点东西，你们看呢？’朱老总也笑笑说，‘还是主ว席气魄大，那就按这个ฐ单子批给你们吧！’我看，”孙洪林看了看手表，“关于入越的过程今天可以不谈了，关于越南的历史和黑旗军的历史，黎东辉可以跟你谈，入越之后，在作战指挥上，都有不少争执，也发生了不少矛盾，这方แ面，你可以先听听黎东辉的意见，而后咱们再交换看法。”
“我是不是把你的某些想法告诉他？不然，他若是回避些争议，或是根本就不愿跟我多谈，仅仅是应付搪塞，我怎么办？”
“般情况下，他不会，这人耿直诚实，也很健谈，应该跟他以诚相见。就说我目前不便于和他共同在起研究抗法斗争的事实经过，有许多问题，通过你来代替我们进行交流，这样对你采访非常有利。但是，你见到เ黎东辉时，定要注意三谈三不谈。”
我请孙洪林作出解释。他说：
“先说三谈，，要谈中ณ越友谊；二，要谈抗法抗美；三，要谈战斗生活和战争艺术。三不谈：，不谈反修，在这方面他持有不同看法，可以回避；二，不谈我们国内的文革情况，他们对我们的文革乃至红卫兵运动很不理解，所以，我的儿子越境来越南的事我直没有告诉他；三，不谈越南党内军内和南北方的矛盾。”
“这很容易作到。”
“你定强调你是作家，不代表中ณ国的官方和军方。这点，我们很容易疏忽。你们只是种民间的友好的交谈，文学上叫什么เ来着？是叫‘文责自负’吧？你去找黎东辉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就行了，不必向支队其他人打招呼，免得节外生枝。”
临告别时，我借了他书架上的那ว部越南社会发展史研究，这是越南史学家明峥所著，在去拜访黎东辉前，我想再看遍，以便谈起来有的放矢。
第六章
历史渊源
在我童年时的印象里，越南是蛮荒之地。大约是在1้945年7月，我生了三个月的病，病房设在惠民城里家地主ว家的大院里，这家地主书房里全是古籍，我凭着半年私塾和童年时读过大量通俗小说的底子，猛翻古书，山海经水经注战国策吕氏春秋和史记。那时候求知欲特强，生吞活剥，像个饿狠了的人拣块石头也要啃几口，那ว时，我就知道有个“交趾”，直到访越之ใ前，重新า去考证这些古籍，图书馆已๐经查封，幸好我有部史记。司马迁在史记的第篇中就写到了交趾，五帝本纪中写道：“唯禹之功为ฦ大，方五千里，至于荒服，甫抚交趾，北发西式。”大禹到เ现在有几千年了？从尧传位给舜，舜传位给禹，那是公元前两ä千多年前的事了吧？大禹治水，在外八年，公而忘私，三过其门而不入。这是在小学课本上就读过的，那个时候，我国刻竹记书，就有了交趾，也许那ว时还是“天下为公”的时代，大禹治水，南抚交趾，是什么เ意思？抚慰？安抚？是不是书·太甲â上中的“抚绥万方แ”的意思？
历史，的确是迷人的大海，在青少年时期，我为ฦ自己姓黎很骄傲了阵子。据历史所载，远古时代，我国黄河流域下游地区，曾经存在过以黄帝族为主体的黄炎黎三族的部落联盟，三族联盟的大首领就是尧，尧年岁渐大的时候，而后炎帝族的“四岳”管理四方事务的官名推举ะ的继位人是舜，后传位给禹。由á此我想到เ了越南的黎姓还有黎朝。越南的第个朝代为了朝，公元973๑年，丁部ຖ领遣使向宋朝纳贡，宋太祖册封了部ຖ领为“安南都户检校太师交处郡王”，承认安南为宋朝的藩属国。公元979๗年了朝内乱ກ，丁部领ๆ被杀，将军黎桓先拥立了部领ๆ之子即位，而后篡权，于公元9๗80年即位，这就是越南的前黎朝。公元1้009๗年将军李公蕴在宫廷政变中篡位，建立了李朝。后又经过了陈朝，142๐7年黎利蓝ณ山起兵抗明，又建立了黎朝，史称后黎朝，我之不厌其烦地研究黎氏家族和越南的关系，其中并没有任何不良用意，只是现在脚踏越南的土地，想探究下，两个ฐ国家之间的某种氏族和血缘关系，以增加两国人民的友谊深情，四海之内皆兄弟嘛！直接目的却是去和黎东辉认认本家。
苏军医告诉我，这几天，越北军区有人去看望黎东辉，建议我推迟几天去拜访，并且已๐经把我的情况以及采访的要求告诉了他，这样，他也有几天的时间作准备。
我说这样正好，我也不想去仓促访问，在作了充分准备的基础上，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我想把握全局之ใ后，才有可能知道某个ฐ事件产生的前因后果和历史渊源。
翻开世界ศ战争史，许多历史是非就很难分清，被侵略者以前就侵略๓过别ี人，侵略过别ี人的反过来又被别ี人侵略。个国家的版图随着国力的盛衰而变化，世上有许多国家消失了，许多国家膨胀起来，你强了你咬我口，我强了我就扼着你的脖子让你吐出来甚至还要你加倍奉还。
如果不是中越关系随着中苏关系的变化而变得敏感起来，我倒很想跟黎东辉探讨下中国和越南的历史。产生这个念头，纯粹是出于作家的职业性习惯——喜欢寻根究底，喜欢浮ด想联翩，喜欢研究历史的多种可能性。
公元前22๐1年，秦灭六国，统华夏。秦始皇征发大军，“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戎”，这就是说，那ว时的秦朝版图南疆已๐经拓之袤远，那时候的越南北部中部ຖ地区还过着原始社会生活。那些原始部落还栖息在原始丛林之中。秦始皇死后，内乱随起，南海ร郡龙川ษ令赵伦借机割据西南方，拥兵自重。自立为帝ຓ。秦亡汉兴，汉文帝ຓ刘恒派陆贾出使南越劝降赵伦，赵伦惶恐之极，愿称臣纳贡，南越重入汉朝版图。史记·南越列传开头段就开宗明义，颇值得研究：“南越王尉伦者真定人也索ิ隐：尉伦；尉，官也；伦，名也，姓赵，又十三州记云，大郡曰守，小郡曰尉，姓赵氏。”古代真定，是今天的河北正定，这就是说当时统治南越的尉官是河北省正定县人。这是公元前1้79年的事。俟至汉武帝时，国力大盛，决定消灭赵氏在南越的割据势力，便派卫尉路博德为ฦ伏波将军，平定南越，遂为九郡。这九郡ຉ是：儋耳珠崖南海苍梧九真郁๗林日南合浦æ交趾。那时，大量汉人南移日南合浦交趾三郡，与当地部落杂居，对三郡ຉ的开发和社会的进步起了巨大作用。这在越南人黎则所写的安南志略中ณ充分肯定了这点。
公元40年，交趾郡太守苏定与当地部ຖ落贵族雒将诗索的矛盾激化，苏定杀害了雒将诗索ิ，诗索ิ的妻征侧与妹征贰率兵反汉征讨苏定。历史大事记载：“汉光武1้6年2๐月，交跤麋冷锥将女子征侧征贰反汉，九真合浦日南蛮俚皆应之。征侧自立为王，都糜冷。”光武帝刘ถ秀在中ณ央政权取得稳固之ใ后，随拜名将马援为ฦ伏波将军，率军收复三郡，4๒月破交趾军于浪泊，次年正月捕杀征侧征贰，随经略三郡。重新整肃汉朝法律制度，推行汉仪，随马援南征的部队中有部分将士定居三郡，与当地部落共同开发这块蛮荒之地，史称“马留人”——马援大军留下的屯边之人也！越南史学家明征所著越南社会发展史研究书中确认了马援经略๓三郡的历史功绩，他写道：“马援改革政治，建城廓，挖河渠，分封土地，废除雒将制度，以县令制ๆ度而代之ใ，根据这些重要的事实，我们看到เ了生产力的发展。”
孙支队长得知我还没有去访问黎东辉，便端着自己的茶杯到我宿舍里来闲聊，他告诉我去奠边府有望，因为近期各支队的文工队准备交流演出，他已经告诉宣传科，争取我们的文工ื队和六支队交流。我可以随演出队去莱州ะ省。奠边府有我们的高炮部队，就可以来去自如了。
我自然喜出望外，接着，我们就谈起了中越两ä国的历史渊源。孙洪林本来对历史的研究就颇็有造诣，在写援越抗法的回忆录时，他就对中ณ越关系有过很深的研究，并且有独到เ的见解。他对摆在我面前的越南社会发展史研究作了适度的评价，但他感到作者缺少对中ณ国的古籍的考证，许多观点缺乏辩证的思考和充分的依据，同时缺少宏观的观照ั。
孙洪林停顿了会儿，猛吸了几口烟，接着就滔滔不绝了：
“不管在军政大学还是在军事学院，我都认真地研究过战争，出于兴趣和求知欲，我也研究过世界战争史，世界探险史，我觉得人类的历史，基本上就是部战争史。处处是战场，人生就是战斗。我不敢断言没有文字记载的原始社ุ会有没有战争，但我个ฐ人推想，那种原始的战争可能很惨酷。不用说争夺剩余，如果三个饥饿的原始人拣到只野果，我想，他们未必分开吃！几个ฐ原始人撕打起来，你可以说这不叫战争，也可以说这是战争的缩影。只要有生命，就会有利害，只要有利害，就会有冲突，就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就产生了立场，人类说燕子是益鸟，那么เ昆虫怎样评价燕子呢？有了立场，就很难公道。你研究过越南和占婆的战争吗？”
我承认没有。
“越南和占婆进行过五次战争，当时的越南是大越国，也就是现在的越南北方，占婆王国是现在越南的中ณ部，互相发生冲突，第次战争是公元10่00年到เ104๒4年，那时越南的统治者是前黎朝，黎桓率军攻占了占婆首都，不但强迫占婆国交纳贡金，而且把阿摩罗波胝——现在的广南省割让给越南，接着就是连年争战，越南的李朝乘占婆内乱ກ攻占了占婆首都佛逝，就是现在的平定，把国王也杀了；占婆人为ฦ了收回失地，便与高棉人结盟，对大越南部三省发动了攻击，又是连年战争，占婆新า国王被俘，只好赔款割地赎回国王；在第三次第四次战争之ใ后，是第五次战争。这是到了144๒6年，后黎朝又对占婆发动了战争，攻陷了占婆首都后屠杀了四万多人，其中包括国王和王室成员五十多人，作为ฦ越南和高棉之ใ间的缓冲地。后黎朝还保留了个小小的占婆王国在自己控制ๆ之下，后来，也就渐渐地把它吞并了！”
“现在的岘港外边，还有个ฐ占婆岛，”我翻开了袖珍地图，点着那个ฐ小岛问他，“这算不算占婆国的唯的遗迹？”
“我没有考证，我是想说战争的难分是非，再就是历史由谁来写，看解释权在谁手里，当时的大越国有力量就灭了占婆，占婆有力量，同样，他也可以灭了大越。春秋无义战，其中当然有卫国战争，很难说卫国者就是正义，因为ฦ他有了力量照样去打别人！刚ธ才你说的‘马留人’，还有马援征交趾，杀了二征。我们没有必要替马援争理，我们也不会对千九百多年前的封建王朝负责。但对马援征交趾，也可以作多种解释。越南有的史学家称二征为起义，可是在当时来看，却是谋叛，‘伏波唯愿裹尸还，定远何必生入关。’当时，三郡之ใ地乃是汉朝版图的部分，是汉代的边疆之地，马援征交趾，在当时看是安定边疆，是内部ຖ征讨。越南和中国分开版图不管是不是藩属关系，那ว里千年以后才发生的事，凡事要历史的看。如果不分历史状况时代变迁，占婆国的后裔占婆族忽然站出来说现在的越南中部ຖ原是占婆的故土，提出复国要求，发动次起义，恐怕越南也不会允许！这种旧ງ账算起来就变成了笔糊涂ิ账！”
我表示赞成，他继续说。
“咱们两ä个都不是历史学家，只能是当作般知识作门外之谈。自从汉朝到魏晋南北朝，中ณ央封建王朝都对三郡地区有着有效的统治，是中国的部分，三郡ຉ曾改为交州，三国初ม时，吕岱为ฦ交州刺史，其后吴主孙权任命他为安南将军！唐朝设置交州总管府，后改为安南都护府。当时，安南的知识分子也同样参加科举，姜ä公辅就是日南人，在唐朝作翰林学士，后又成为谏议大夫，还当了宰相。不要很远，就说眼前的越南风俗人情节日礼仪还保留着我国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的风尚。春节仍然是越南最大的民族传统节日，此外和中国样，也有清明节端午节中ณ秋节和重阳节，他们也放鞭炮挂年画ฑ贴春联，他们的民间娱ຉ乐也是有庙会，也演潮剧舞龙狮荡秋千踢毽子玩杂技对歌猜谜语”
“在些史料é中，”我拍拍桌上的那ว本越南社ุ会发展史研究，“关于中国和越南分成两ä个国家的历史界限似乎模糊不清，没有明确地阐述。”
“中国和越南分成两个ฐ国家，应该在唐朝衰亡五代十国期间。因为ฦ那ว时中央集权严重削弱，内部ຖ混战，边疆自然动荡，五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王朝自顾不暇，自然无力顾ุ及南方边疆，南方แ九国前蜀后蜀吴南唐吴越闽楚荆南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