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墨池！你怎么在这里！”思存转身就扑过去，攀着墨池的肩膀直摇。
“不光今天下午没课吧。”陈爱华发话了。
“这不叫撒谎，这叫给领导分忧。他们就算知道你的事，也于事无补，还跟着干着急。不如我们自己解决，对不对？”墨池循循善诱。
墨池把左右鼓鼓囊囊的裤管理整齐，塞在腰间，坐上轮椅，又示意思存蹲下，帮她系紧ู领口。“我知道路不远，可现天还没亮透，我怎么能放心你自己走？你帮我推轮椅，我看着你安安全全的进了校门就放心了。”
思存全乱套了，她想得一堆借口用不上，万万没想到เ他会拿馒头说事。
夜里，思存躺在上铺，静静地抚着她的收音机，保养良好的收音机发出暗暗的光泽。于小春说这台收音机是19๗7๕4年生产的，后面贴着标签呢！七四年，正是温市长夫妇重获自由，从省医院接回墨池的时候。那时他是不是就靠这台收音机，度过了一个个孤独的日子？思存的心隐隐地发疼。
思存说，“十八。”
“墨池，坟地很黑，风很大，我梦到เ一双手在抓我……”思存瑟瑟发抖，语无伦次。
初ม七一早，陈爱华和婧然出门。说好了墨池思存还有温市长不去车站送行。临出门前，一向嘻嘻哈哈的婧然哭了，看看爸爸，看看妈，扑在墨池的怀里哽咽道，“哥，我舍不得你。”陈爱华和温市长工作一向忙，婧然和墨池最亲。
思存翻了翻，看到เ李白的将进酒，说“就这个吧。”
墨池坐轮椅，在书桌前不能悬腕。书房里有大茶几，铺上毡子，就成了他的案台。他的字遒劲俊秀，思存惊讶的张大嘴巴๒。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墨池的慢肺炎到เ底发作了。他持续高烧，无意识地咳嗽，口起伏得厉害，象装了风箱一样呼呼作响。
“我……这又不是正式考试。”她嘀咕道。
思存豁然开朗，刷刷写起来，不一会就把题目证明出来了。
国庆节后，温市长破天荒地召开紧急家庭会议：国家从今年开始恢复高考，6๔6๔—78๖年的初ม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参加，婧然和墨池要抓紧复习功课，准备高考！
墨池咬住下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桌上一本打开的书，已经被冲进窗口的雨点打得湿嗒嗒。墨池拿起那ว本书，是她从他的书房借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墨池眉毛一挑，心念一动，迅速向书房而去。
思存说：“我有什么好讲的？”
同一病房的林叔是墨池父亲的老部下，他心疼墨池，冒着天大的风险给省里写了一封信，请求给予墨池应有的治疗。在省领导的批示ิ下，墨池被送进省里的正规医院，接受系统检查和治疗。
“对不起……”墨池有些慌乱地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เ弥补刚刚无意中造成的过错。
停了一会，春红同志把两张薄薄的纸交给陈爱华，道：“结婚证已经托人办下来了。两ä个ฐ孩子的照片后补上就行。”因为ฦ是温市长儿子的婚事，民政部门直接开了后门，手续也简化了。
“什么圆房，难听死了！”思存作势要扯婧然的嘴，姑嫂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闹够了，婧然说，“下午我带娉้婷她们写生去，你也去吧。”
思存说，“我不出去，我在家练书法，等墨池下班。”
婧然一做鬼脸，“明白了，你和我哥柔情蜜意，如胶似漆，我保证把我同学领ๆ得远远的，决不打扰你们！”
x市是有着百年历史的旅๓游城市，街道干净整齐，城东是解放前著名的别墅区，曲径通幽，绿树成荫，红顶ะ白墙的欧式别墅林立，颇具欧洲小镇风情。城北则ท是浓墨重彩的中国古镇，四方城墙，古砖青瓦，城门高耸，壮怀激烈。远郊风景秀丽，湖光山色，空气宜人。热爱美术的江娉婷和徐兰灵感迸发，每天一早就背着画ฑ架子出门写生，傍晚才踏着夜色尽兴归来。
北京的女孩格更加开朗率真，晚饭后，总是拉着温市长和陈爱华，给两位长辈展示她们写生的成果，速写、水彩、油画都有，五花八门，五彩斑á斓。徐兰还突发奇想给陈爱华画ฑ了幅肖像，把她哄得开心不已。
墨池和思存没有加入他们，每日晚饭后必到书房消磨半个晚上。那ว里才是他们的乐่土。象棋、国际象棋、军旗，墨池是棋类高手，让思存十步也还会杀得她落花流水。思存却乐此不疲，只要他们在一起，怎么玩都开心。思存白天在家写大字，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大叠子的成果，墨池边点评边奚落，她也不生气，嘿嘿笑着，能听进去的就听，听不进去的就忘，一段时间下来，也小有进步。
这周，思存的期末考试成绩单寄了回来，她考得出人意料é地好，平均91้分，连最弱的英语都拿了8๖5。他们十分满意，有了这张漂亮的成绩单，思存在墨池面前也有了底气，别ี管你说我有多笨，我成绩好你耐我何？墨池心里自然为她高兴得紧，说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肯定很快就会被撤消处分。思存撇撇嘴，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不能认真夸夸她？
墨池每天架着双拐走路上下班，不觉已是一月有余。他已经能熟练驾驭拐杖，只是走久ื了腿还是很疼。他以为是自己太长时间没有走路，缺乏็锻炼，也不已๐为意。学医的江娉婷却从他日渐僵硬的步态上看出问题。这天晚饭后，墨池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江娉婷突然大声说，“墨池哥哥，我能帮你看看腿吗？”
一家人都是一惊！墨池不喜欢别人关注他的腿，不管是残缺的左腿还是僵硬的右腿，都是他心中ณ的忌讳。就连思存，他几乎ๆ对她毫无保留แ，却偏不愿给她看到เ这双残废的腿。果然，墨池脸色刷白，双手用力握紧拐杖。他不想给客人难堪，努力调整情绪，微笑道，“我的腿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好看的？”
江娉婷说，“如果我没看错，你的右腿应该有严å重的关节炎和骨刺，而且最近你的腿病应该加重了。”
“怎么เ会？”婧然紧张了，“我哥以前只能ม坐轮椅，现在都能ม站起来了，应该是好转，怎么เ会加重？”
思存担忧地看着墨池，重又扶他坐下，下意识地揉着他的膝盖，“你是不是又逞强了？让她帮你看看吧。”凡是学医的，她就当人家是大夫，怀着三分敬畏ั。
陈爱华也说，“让小江帮你看看，万一真重了，你就马上去医院。”
“我自己的腿我知道，没事。”墨池不高兴了，架起拐杖欲走，谁知使了两次力，腿却动也没动。
思存急了，求助地对着江娉婷说，“你帮他看看吧。”
江娉้婷走到墨池身边，蹲下，柔声说，“墨池哥哥，我爷爷爸爸妈妈都是骨科医生，耳濡目染，加上大学学习，我多少懂一点。我帮你看一下。”说罢，不等墨池答话，已经帮他卷起裤脚。
墨池穿的是宽松的运动裤，江娉婷很轻松地将裤ไ脚๐卷到膝上。墨池苍白的膝盖暴露出来，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那只膝盖已๐经肿成了半透明状，而且变形扭曲成一个ฐ不规则的大包。江娉้婷轻按下去，立刻出现一个ฐ深坑。墨池疼得冷汗直落。
江娉婷说，“墨池哥哥，你的膝关节积水严å重，最近最好不要走路，让腿休息一下，让积水自然吸收。”
“不行。”墨池打断ษ她，“不行，我每天都要上班，不能ม休息。”
江娉้婷握住他虚弱的小腿，轻轻拉伸，帮他活动膝盖，每动一次，关节出都会发出骨头摩擦的声音，甚是刺耳。“你自己的腿自己清楚，每走一步，骨刺都会摩擦你的关节和肌，造成炎症不断ษ加剧。如果你觉得走一步痛一下值得的话，你至少应该马上去医院，抽出积和脓水。”
墨池生气地扭过头，这个ฐ江娉婷，只是他妹妹的同学，凭什么对他的腿指手画脚？陈爱华倒是很信江娉婷那ว一套，立刻打电话嘱咐司机章伯，明天一早送墨池去医院。
墨池很无奈地请了假，被一群人簇拥到เ了医院，名师出马，望闻问切，拍片抓药。一直给墨池看病的程院长五十出头，德高望重，头发眉毛都白了，偏偏是个大嗓门，情也爽朗得很，他先是夸了墨池一番๘，“好小子，越长越神了。恢复得不错，都能走路啦！”话题一转，吹胡子瞪眼睛道，“不过小子，你走路不觉得疼吗？积水这么严重才来找你程伯伯。”
墨池梗着脖子，倔强地说，“我这腿啥时候感觉不到เ疼了，才应该来找您。”
陈爱华沉着脸说，“墨池！怎么เ跟你程伯伯说话呢！”
江娉้婷嘴道，“陈阿姨，墨池哥哥说的是实情。他这种骨刺๐是骨折的后遗症，动一下都会疼。要是不疼，就是没了知觉，可不就是恶化了？”
大嗓门程院长说，“这个姑娘不得了啊！对骨科很懂ฦ行呀。”
江娉婷笑着说，“伯伯，我也是医学世家出来的，我爷爷和您是同行。”
“哦？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呀？”程院长饶有兴趣地问。
“江庆林。”
“哟，你爷爷可是泰斗啊！我在朝鲜战场的时候跟着他老人家做过不少手术。回来后在军医大学进修，和你父母都是同学。江老还好哇？”程院长颇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他们都好。”江娉婷朗生道，“伯伯，我也继承了他们的衣钵，在北京医科大读书。”
“不简单啊！虎父无犬女”程院长高兴的说，“你和墨池，你们俩……”显然，兴奋过度的老院长会错了意。
舌灿莲花的江娉婷竟然红了脸。被冷落已๐久的思存忍无可忍，这老头儿什么เ眼神儿，没看见一直是她扶着墨池的胳膊吗？顾ุ不得害羞，她抢着说道，“院长，我才是温墨池的爱人。”当年墨池的婚事低调处理，就算温市长的老朋友、老战友也都不知道。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红得象个ฐ熟透了的苹果。程院长见惯大世面，不觉得尴尬，反而朗声大笑道，“臭小子都结婚啦？新媳妇很漂亮呀！”
思存羞得低下头，死死握着墨池的胳ฑ膊。墨池知道，她这是求救呢！墨池笑道，“这次来得匆忙，下次一定给程伯伯补上喜糖。”
“嘿，这小两口，还挺象那么เ回事。”程院长乐呵呵地对思存说，“小姑娘，你不会也是搞医的吧？”
思存乖巧ู地说，“伯伯，我学中文，北方แ大学一年级。”
“中文系，好啊！才女，和我们墨池正般配。我们墨池也是个ฐ才子呢！”直到把小两ä口都说脸红了，程院长才想起正经事，“你这腿得做个小手术，把积水抽出来。”
思存陪墨池一起进了手术室，抽积水是小手术，只有程院长和一个护士。墨池被扶在手术床上躺下，露出膝盖。护士为ฦ他消เ了毒，同时交给程院长一只极的针ฤ管。“小伙子，有点疼，忍着点！”话没说完，针管吭哧一声扎进他的膝盖。
墨池疼得脸色煞ย白，腿猛地弓起！“按住他！”程院长嘱咐护士。小护士硬生生将墨池僵硬的腿掰平，暴的动作给让墨池全身一颤，不由á自主地牢牢抓紧思存的手。思存被掐地生疼，她知道墨池忍受着更大的疼痛。她对小护士嚷道，“你不能轻点吗？病人很疼的！”
程院长笑呵呵地说，“知道护着自己้男人，好。不过小姑娘，要是不压着他，针头伤了骨头碰了筋，你的墨池可要遭更大的罪啊！”
思存被这个顽童似的老院长说得面红耳赤。她低下头，帮墨池擦干满脸的汗水。程院长从墨池的膝盖抽出一管又一管的积。思存简直不能ม想象，墨池那么瘦弱的腿里，竟会有如此多的水。处理完毕，护士为他加压包扎。程院长给他开药，内服外敷的都有。“伤处要每天换药，尽量少走路，减轻关节负担。”程院长嘱咐道。
墨池的工ื作清闲，他却多一天假也不肯请，第二天就回去上班。傍晚，思存早ຉ早去他下班必经的第一个ฐ路口等他。墨池的腿上缠着纱布，走路更加吃力。他却死也不肯再坐轮椅，好不容易重新า站起来，他决不放弃。
思存告诉他，今天江娉้婷没有出去写生，在婧然房间里弹了一天钢琴。墨池淡淡地“哦”了一声。思存说，“她很有才华啊，又会画ฑ画又会弹琴。”
墨池对这个话题不大感兴趣，随口道，“那ว和我有什么เ关系呢。”
思存醋意横飞地说，“她很关心你哦。”
墨池不屑地说，“学医的都以为ฦ自己是救世主，多管闲事，真让人受不了。”
思存旁敲侧击，“你说徐兰和江娉้婷谁漂亮？”
墨池笑道，“我压分不清她俩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