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八大王很嫉恨姓李的称闯王，行事又不一般，怕他将来成大气候。俗话说，一个槽上挂不下两ä叫驴，就是这个道理。你莫怕，不干你的事，睡吧。”
“皇爷要驾幸何处？要不要乘辇？”
“老徐，你瞧，李自成给官军撵得无处存身，来投咱们啦。怎么เ样，和尚不亲帽儿亲，把他留在咱这儿，让他喘喘气儿，长好羽毛再飞走吧？嗯，我的赛孔明，你说怎办？”
刘文炳壮着胆子说：“陛下为国苦心，臣等知之甚悉。但今日朝廷困难，决非向几家戚畹借助可以解救。何况国家今日尚未到山穷水尽地步，皇上对李国瑞责之过甚，将使孝定太后在天之灵……”
郑崇俭正苦于无计可施ๅ，一接到督师辅臣的手札便邀集幕僚密议，一致认为杨嗣昌的计策可行；即令此计无效，朝廷追究罪责，也由á杨嗣昌顶缸。大家认为，李自成一旦出了武关，只有两ä条路可走：或者往河南省的南阳一带“奔窜”，或者奔往湖广省的郧阳一带，转人兴归山中与张献忠会合。出武关往东，有一个险要地方叫瓦屋里，可以直趋内乡、镇平、南阳；往东南有一个ฐ险要地方叫吴村，可以直趋浙川，再出淅川ษ而至邓州、内乡和镇平；或者从吴村到เ党子口折向南去，可以奔向郧阳府，进人湖广。郑崇俭判断李自成平日与张献忠不和，况且鄂西一带官军云集，决不会往西，所以火速调集重兵，埋伏在向东方和向东南方两ä条路上，等候李自成落人陷阱。
1万历亲政——万历皇帝朱翊钧即位时只有十岁，受他的母亲监护。到他十六岁结婚后，她母亲才不再监护；到万历十年张居正病故，才由他直接掌管朝政。
他们约会见面的地方แ离马兰峪有十五六里，那儿山势较缓，有一片丘陵地带，中间横着一道川ษ谷。在大山中ณ住得久的人，一到这里，会感到胸ถ襟猛一开阔，不禁叫道：“呀！这几天宽地阔！”据说在一千年前，这川中ณ终年有水，原是丹江的主要河源。后来陵谷变迁，这附近地势抬高，河流改道，就成了一道干涸ຈ的川ษ谷，长不过十里，宽处在一里以上，而窄处只有几支。官军和农民军有个ฐ默契，双方暂以这道川ษ谷为界，倘有一方面的游骑越过这个ฐ界线时就发生战斗。离川谷两边十里以内，因地势不够险要，双方都没驻兵，只有游骑活动。
张定国在前开路，献忠和徐以显在中间，能奇在后，一边同敌人厮杀一边向西撤退。西寨上已๐有官军占领，人数虽不很多，却是左ุ良玉的精锐部队，奉命等在这里。他们中ณ间没有刘国能的士兵，所以不认识张献忠。他们拦住了登城的路，为ฦ首的军官大声威胁说：
崇祯点点头说：“倘先生不辞辛劳，代朕督师剿贼，自然甚好。只是朝廷百事丛脞1，朕之ใ左右亦不可一日无先生。湖广方面究应如何安排，倘若先生不去，谁去总督请将为ฦ宜，须ี要慎重决定，以免债事。先生下去想想，奏朕知道。”
“大帅问的有道理。永乐่当时认为他受封燕王，起兵北方，必是北方แ之神在天助战。夫玄武者，北方之ใ星宿也，主武事，故知披发仗剑之神必是玄武。”
第二天上午，崇祯ງ率领周后和田、袁二妃，在大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中，乘辇出玄武门，顺ิ着护城河北岸的御道西去。坐在辇上，他还在想着湖广和陕西方面的军事，盼望着今天能得到捷报。走到เ团城旁้边时，他命一个长随奔回紫禁城中ณ对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传旨：倘若湖广和陕西方面的捷报到来，立即到เ瀛台向他奏明，不必等他回宫。
“请镇台大人息怒。大人不知，自从阁部ຖ大人来到襄阳，军令森严，没有路引或别ี的正式公文，任何人不准进襄樊二城，违者军法不饶。倘若卑将连间也不间，随便放大人进城，不惟卑将会给治罪，对大人也有不便。”
禹王台这个地方，相传春秋时晋国的音乐家师旷曾在此审音，所以自古称做古吹台。到了明朝，因将台后的碧霞元君庙改为禹王宫，所以这地方แ也叫做禹王台。禹王台的西边有一高阁，上塑八仙和东王公，名为ฦ九仙堂。这九仙堂背后有座小塔，塔后有井一眼，水极甘洁，名叫玉泉。围绕玉泉有不少房子，形成一座院落，称为ฦ玉泉书院。实际上并无人在此讲学，倒成了大梁文人诗酒雅集的地方。这时重阳已过去十天了，西风萧瑟，树叶摇落，禹王台游人稀少。道士们因为ฦ今日是杞县李公子和陈留陈举人在此约朋友饮酒作诗，一清早就把玉泉书院打扫得一干二净，不让闲人进去。
2侯恂——河南商丘人，字若谷，即侯方域的父亲。
“可是从商洛山中来的？”
“这位玩猴子的后生为混口饭吃，离乡背井，来到汴梁，人地生疏ຕ。你有本领何必往外乡人身上使？欺负外乡人算不得什么本领。”他又对玩猴子的后生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何必同他争吵？以后遇到本地泼皮后生休惹他们。宁可自己少说几句，忍受点气，吃个哑巴๒亏，不要打架斗ç殴。不管伤了人伤了自己，如何转回家乡？”
不等慧英说话，几个ฐ亲兵已๐经催促马三婆快去上房替病人下神驱邪。马三婆吓了一跳，慌忙取水净手，扭着倒跟脚走进上房。
“我们看一个ฐ人，看一个人家，别的不用看，就看有没有兴家立业的气象。有，就是有出息；没，就是没出息。打江山，守江山，也是这一个ฐ道理。上下不振作，没有兢兢业业的劲儿，纵然看来是几百年的一统天下，也会亡国。上下一心，日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发愤图强，又常想着如何为ฦ百姓兴利除弊，纵然力量小，颠沛流离，也不可轻视。自古豪杰起事，哪一个不是由小到大，由弱变强？汉高祖起事时才只有几百人，比咱们今天差得远哩！”
坐山虎故意不回答，急等着他的人们动手。
“不，我从石门谷回来时，为着明远受了重伤，一路上心中不安。我的徒弟有多大本领我清楚，有些重伤必须ี我亲自去治。”他转过头去，向二门大声吩咐：“赶快替我备马！”
“你赶快亲自去把他们叫来见我。务必机密，不许让坐山虎的人们看见。去！”等双喜跑出禅房，闯王又向医生问：“你到坐山虎那里替彩号们治了伤，他们怎么说？”
人们笑着说：“所以跟着你准打胜仗，不怕人少。”
1拜身——米脂ฦ县方言称结拜兄弟做拜身。
“没有都变。听说窦开远和黄三耀就不肯哗变，只是他们自己力量小，三耀又在病中，受坐山虎兵力挟制，没有办法。还有些人是受了坐山虎的胁迫叛变，并不愿替他卖命。”
高夫人不好当着众人多问，心中明白一定是发生了意外变故，对义军很不利，但又猜不出到底是什么变故。
任继荣慌忙从怀中ณ取出闯王的书信，双手呈上。宗敏虽然幼年读书很少，但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近几年在李自成的义军中地位重要，逼得他事事留แ心，遇到เ有关系的文件，不仅要别人读给他听，他自己้也拿在手中反复看，反复推敲，因而锻炼得粗通文墨。他把自成的书信仔细地看了一遍。虽然“抚绥”的“绥”字是个拦路虎，但意思他是明白的。他重把“抚绥有成，兄即归来，望勿为念”这三句话看了两遍，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暗暗地说：“倘若王八蛋们不听从你的话，你难道就不回来了么？”他轰的急出了一身汗，一边把书信往怀里揣，一边厉声问道：
“闯王，莫怪我老不懂事，故意惊了你的驾。我可是有几句要紧话要向你禀报。”
尚炯和任继荣是在老营山寨附近的路上遇到เ的。继荣先知道石门谷的消息，悄悄地告诉医生。他们很担心闯王和高夫人都没在家，李过和高一功卧病在床，老营无主将，会出现一片慌乱景象。等他们到了寨门外，只见寨上肃然，寂无灯火，也没有一点纷乱ກ的人语声，但闻打更人的木梆声缓慢而均匀，不异平日。他们不禁诧异，同时也放下了心。叫开寨门进去，他们看见不但秩序如常，反而更为肃静，越发觉得诧异，但是也不约而同地在心中ณ说：“张鼐这孩子，真是少不更事1้！在这样要紧关头，还不赶快吩咐弟兄们做好打仗准备！”他们正在心中ณ责备着，已经来到了老营附近，看见足有两百名弟兄都在月光下的草地上休息，有的坐着，有的躺着，静悄悄的。他们还看得很清楚，弟兄们都不解甲â，马也没有卸鞍。总管不觉向医生瞟了一眼，而医生的眼角流露出别ี人看不见的欣慰笑意。
“哟！俗话说：运气来到，拿门板也挡不住。朝廷硬把印把子塞到เ你手里，你能ม够坚决不要，得罪朝廷么？”
刘体纯完全猜出了闯王的作战意图，不禁心中一宽，从眼睛里闪出一丝笑意，说道：“闯王放心，我一定坚守野人峪，万无一失。”为ฦ着军情十分紧ู急，他当即告辞，到老营大门外同亲兵们上马走了。
高夫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哟！真没想到เ，像我这么一个平常的女流之辈，文不能ม提笔，武不能杀敌，倒被他们吹嘘成文武双全的巾帼英雄。越说越玄虚，将来还要说我会呼风唤雨哩！”
向孙传庭打量了片刻之ใ后，崇祯ງ怒容满面，用威严的声音说：“孙传庭，朕前者命你巡抚陕西，协助洪承畴剿办流贼，三年来虽然不无微劳，但巨เ贼李自成及刘宗敏等并未拿获，遗患无穷。去冬潼关南原之ใ战，汝连疏告捷，均言闯逆全军覆灭，尸积如山。欺饰战绩，殊属可恨！朕今问汝：闯逆现在何处？”
“尚先生，双喜哥就在前边等着。你看，就在那ว几棵松树下边。”
袁宗第回答说：“不仅我们俩有这个意见，近几天许多人都有这个意见。只是怕你决心不顾ุ一切要信守诺言，如期举事，所以都不敢对你说劝阻的话，今天既然敬轩派人前来，说了那样话，他又亲眼看见咱们这里瘟疫流行的情形，我才敢劝你暂缓树起大旗。李哥，咱们只是暂缓一时，顶多不过两ä个月的时光，等瘟疫一过去，将士们能够打仗，王八蛋不催着你立即把大旗树起来，闹得郑崇俭六神无主！”
“该死的畜ไ生！弟兄们没有粮食吃，老百姓也在等着咱们的赈济才能ม活下去，你竟敢把买粮食的银子输掉！你有几颗脑แ袋？你看我不能够剥你的皮？……去！伤好后快来见我！”
“啊呀！真的？”高夫人说，不自觉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刚吐出这句闲话，正担心有东厂的人听见，果然有人从背后照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骇了一跳，回头一看，颇觉意外，又惊又喜。“啊啊，是你！”他立刻抓住拍他的这只手，正要往下说话，那个ฐ人赶快使个ฐ眼色，说：
“怎么？你是朝廷命官，老子就不敢骂你？我杀过多少朝廷命官，难道就不能骂你几句？龟儿子，把自己้看得怪高！你对着善良小百姓可以摆你的县太爷的臭架子，在我张献忠面前，趁早收起。你听听我的骂，有大好处，可以使你的头脑แ清爽清爽。可惜你妈的听的太晚啦，伙计！哼哼，别ี说你是朝廷的七品小命官，连你们的朝廷老子——崇桢那ว个王八蛋，咱老张也要破口大骂他祖宗八代哩！你呀，算什么东西！”
差不多到了三更时候，众人刚ธ刚ธ散去，张守业正要就寝，忽然听见寨墙上一片呐喊，炮声乱响。他慌忙跑到院里，看见南寨外火光冲天，“妈的，黑虎星来啦！”他骂了一句，随即提着刀，带着一群家丁奔上寨墙。有许多刀客站在寨外和守寨人对骂，声言不日将来攻寨，今日先烧一座庄子让寨里人知道厉害，离寨三里外的一个ฐ庄子果然被点着了，草房和柴火堆烈焰腾空。火光中ณ有人影奔跑。守寨的乡勇见寨主来到เ，纷纷要求出寨打仗，但张守业怕中ณ埋伏，不许人们出战。他命令大家严å密防守，不得疏ຕ忽，同时派两个人带着他的书子，暗暗开了东门，飞马向田见秀搬兵去了。
“还没有。”
1曹镇——指总兵曹变蛟。
1揭——即揭帖，奏本的一种。
天还不明，宵禁尚未解除。街上冷冷清清，只有献忠部ຖ下的岗哨和巡ำ逻小队。献忠一直送出城外十里，过了仙人渡浮桥，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才同客人作别。他对尚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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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跟大帅说了么？”他小声问。
“你打算何时动身？”
尚炯不由á得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如今大家尽管都盼望着她能够平安回来，当着自成的面总是说些宽心话，可是背后都害怕她回不来了。都说，纵然分了兵，她如果不是在突围时太照ั顾ุ老营的眷属和彩号，一定会冲出来。要是她万一有个好歹，也是为ฦ大家而死，死得轰轰烈烈。”
“贵不可言！”
“你就是李闯王？”
“遵令！”二谷齐声答应，转身走了。
“公公！公公！请公公可怜小民……”
太监没有回头，扬长而去。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胸前衣服，猛力一推，将他推出五尺以外，仰面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有几个ฐ人扑上前去救他，有的人去拾取地上奏本。锦衣旗校害怕百姓们冲人长安左门，扬起棍子和刀剑将众人向后驱赶。站在远处观看的京城市民平日看惯锦衣旗校们随便行凶打人和抓人，一面乱ກ叫着“打人了！打人了！”一面四散奔逃，使得东长安街上登时大乱，商店纷纷关门。恰巧巡ำ城御史带着兵马司的一队兵丁来到，将惊慌失措、悲愤绝望的上书百姓们驱赶到正阳门外。
锦衣卫使吴孟明走出东长安门时，“伏阙上书”的百姓已经被驱散了，地上留下了几只破鞋和撕碎的奏本。他命令一位锦衣卫指挥同知率领ๆ锦衣旗校会同五城兵马司务须ี将来京上书的山东、畿辅百姓驱逐出内外两ä城。
当吴孟明走下皇极门丹墀时候，崇祯正要退朝，忽然从文臣班中ณ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臣，到御案前的朱红栏杆外跪下。崇祯一看是前日上疏反对加征练饷和攻击杨嗣昌的黄道周，立刻动起火来。不等这位老臣张口，他神色严厉地问：
“你的奏本朕已๐看过，另有何事要奏？”
黄道周伏地说：“微臣求皇上停征练饷，严惩杨嗣昌以谢天下。布宽仁之ใ政，收拾已溃之ใ人心。”
崇祯ງ因为生气，手脚更加浮动，说：“朕因为ฦ虏、寇猖撅，兵、炯俱缺，故去年不得已用辅臣杨嗣昌之议，增加练晌。朕何尝不爱民如子？何尝不深知百姓疾苦？然不征练饷即无法更练新兵，不更练新兵即无法内剿流寇，外御东虏，不得已采纳杨嗣昌之议，暂苦吾民一时。尔等做大臣的，处此国家困难之日，不务实效，徒事攻汗，深负朕意。今嗣昌代朕在外督师，沐雨栉风，颇着辛劳。原来在房县一带的九股流贼，已经纷纷请降；献贼自玛瑙山败后，也成了釜底游鱼，与罗汝才被困于鄂西川ษ东一带，不得逃逸。李自成仍被围困在商洛山中，不日即可就歼。倘朝廷内外不和，动辄掣肘，必将使剿贼大事，功亏一篑。你前日疏中说杨嗣昌建议加征练饷是流毒天下，如此肆意攻汗，岂是为ฦ国家着想？”他转向群臣，接着说：“朕切望文武臣工，不论在朝在外，都能ม和衷共济，万不要各立门户，徒事攻汗。”
崇祯满以为他的这些话可以使黄道周不再与他廷争，也使别ี的朝臣不敢跟着说话。但是黄道周既ຂ没有被说服，也没有被他压服。黄道周的性格非常倔强，又自幼熟ງ读儒家的经史书籍，只想着做个忠臣，学古代那些敢言直谏之士，把“文死谏，武死战”的话当做了为臣的金科玉律，很喜欢苏武的诗句“居官死职战死绥”。更重要的一点，他出身寒门，又常被贬斥，接近地主阶级的下层。明代末年，朝廷实行了“一条鞭”的聚敛办法，将丁役钱和一切苛捐杂派都并人田赋征收。大地主多为ฦ豪绅之ใ家，既享有免役权，也能借官府和肯吏舞弊，将部分田赋负担转嫁到无权无势的中小地主身上。这一阶层和有少量土地的农民，既ຂ是官府敲剥聚敛的对象，也是大户进行土地兼井的对象，加上战乱和天灾，随时都有境况沦落，甚至倾家破产和死亡流离的可能。这一阶层加上有少量土地的农民，在人数上仅次于佃农和雇农，所以他们的动向会影响明朝的存亡。崇祯ງ皇帝将豪绅大户看成国家的支柱，而黄道周却将中小地主ว加上有少量土地的农民看成国家的支柱。他所说的“小民”，就是指的这两个阶层的人，都是直接担负着加征田赋之苦。听了崇祯的话以后，他觉得自己的一片忠心没被皇上理解，立即抬起头来说：
“陛下！臣前日疏中云‘杨嗣昌倡为练饷之议，流毒天下，民怨’，实为陛下社稷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并非有门户之见，徒事攻计。臣二十年躬耕拢亩，中年出仕，两ä次削夺，今已๐五十余矣。幸蒙陛下圣恩宽大，赦臣不死，使臣得以垂老之ใ年，重瞻天颜。臣即竭犬马之力，未必能ม报皇恩于万一；如遇事缄默，知而不言，则ท何以报陛下？何以尽臣职？增加练饷一事，实为祸国殃民之举ะ。臣上月来京，路经江北、山东、畿辅，只见遍地荒残，盗贼如毛，白骨被野。想河南、陕西两省情况，必更甚于此。盗贼从何而来？说到究底，不过是因为ฦ富豪倚势欺压盘剥，官府横征暴敛，使小民弱者失业流离，饿死道旁้，而强者铤而走险，相聚为盗。臣上次削夺之后，归耕田à园，读书讲学，常与村野百姓为伍，闻见较切，参稽往史，不能不为陛下社稷忧。请陛下毅然下诏，罢练饷以收民心，斩杨嗣昌之头以为大臣倡议聚敛者戒！”
崇帧厉声说：“你是天子近臣，不能代朕分忧。别人拿出筹晌练兵办法，你说是祸国殃民之ใ举，这不是徒事攻讦是什么？加征练饷是朕亲自裁é定。你说这个办法不好，哪是你的好办法？”崇祯怒不可遏，将桌子一拍，喝道：“说！”
满朝文武见皇帝如此震怒，个个ฐ惊恐失色，替黄道周捏了一把冷汗。紫ใ禁城上空滚动着沉闷的雷声。黄道周前天上疏时已经将最坏的结果作了估计，所以现在他只是想着这正是忠臣死谏的时候，心中并无生死顾ุ虑，倔强地望着皇帝，慷慨回奏：
“臣自幼读圣贤书，考历代治乱兴亡之ใ由á，深知今日政事，以苛察聚敛为主ว。苛察繁则人人钳口，正气销沉；聚敛重则小民生机绝望，不啻为渊驱鱼，为丛驱雀。臣今日尚见有山东与畿辅百姓伏阙上书，他日必将失尽人心，连愿意前来上书的人也没有了。杨嗣昌的加征练饷办法是使朝廷饮鸩止渴……”
崇祯截断ษ他的话头，说：“体再啰嗦！朕因流贼猖撅，东事日急，内外交困，不得不百计筹饷。不料é朕向戚畹借助，戚畹抗旨；向百姓加赋，百姓怨言。你是天子近臣，也对加征练饷肆口低毁，比为鸩毒。哼哼，成何话说！你如此低毁练饷，试问你有何良策助朕筹饷练兵，以救目前危急？不筹炯，不练兵，罢掉杨嗣昌，派你代朕督师，你能将张献忠、李自成诸贼迅速剿灭或献俘阙下，清国家腹心之患？你不顾朕日夜为国事焦忧，妄肆攻讦，忠君爱国之ใ心何在？哼！”
黄道周说：“臣今日所言者，正是出自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流贼祸国，致劳宸忧，臣何尝不欲食其肉而寝其皮。至于东虏为患，臣平日既ຂ忧且愤，独恨杨嗣昌只知与东虏暗中议款，全忘《公羊》‘尊王攘夷’之教。今日人心溃决……”
崇祯ງ又截断说：“我问你有何好办法筹饷练兵！”
黄道周说：“大抵额设之兵，原有额饷。如今兵多虚冒，饷多中饱。但求认真实练，则ท兵无虚冒，切自足用。所以核实兵额，禁绝中饱，即可足兵足饷。若兵不实练，虚冒与中饱如故，虽另行措响，搜尽百姓脂膏，亦无裨益。目前不是无饷练兵，而是缺少清白奉公、认真做事的人。如得其人，则ท利归公家；不得其人，则利归私室。今日百姓负担之ใ重，为ฦ祖宗列朝数倍。皇上深居九重，何能尽知？左右近臣，有谁敢据实奏闻！因陛下天威莫测，使耿介者缄口不言，怕事者唯唯诺诺，而小人则ท阿谀奉承。皇上左右之人，动不动就称颂陛下天纵英明，明察秋毫，而实在背后各自为私，遇事蒙混，将陛下孤立于上。行间每每掩败为胜，杀良冒功；到处人心涣散，不恨贼而恨兵；官以钱买，将以贿选。凡此种种，积弊如山，皇上何曾洞知？今日臣不避斧铖之诛，冒死直言，恳皇上三思！”
崇祯ງ按捺着一腔怒火，又问：“你如何说今日百姓负担之ใ重为ฦ祖宗列朝数倍？”
道周说：“万历时，因辽东军事日急，于正赋之外，每年增抽五百二十万两，名曰辽晌，百姓已经不堪其苦。皇上御极之初，又增加辽饷一百四十万两。崇祯十年，杨嗣昌定了三个ฐ月灭贼的期限，增剿饷二百八十万两ä，原说只征一年。陛下皇皇诏书中ณ也说‘暂苦吾民一年耳’。今已๐四年，并未停征。不意去年又加征练饷七百三十万两。合辽饷、剿饷。练饷共一千六百七十万两，均在正赋之ใ外。请皇上勿再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为ฦ小民留แ一线生机！”
崇祯被刺到疼处，想大发作，但因为ฦ黄道周是当时全国闻名的儒臣，素า为清议所推重，只好再忍耐一下。他用手在御案上毫无目的地画ฑ来画ฑ去，过了片刻，冷笑说：
“你所说的尽是书生之见，知经而不知权。你只看百姓目前负担很重，不知一旦ຆ流贼肃清，即可长享太平之乐。你只看练饷增赋七百三十万两，数目很大，不知赋出于土田，土田尽归有财有势之家所有。百亩田只增银三四钱，不惟无害于小民，且可以稍抑富豪兼并。”
黄道周立即回奏：“国家土田，确实兼并成风，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然历朝田赋积弊甚深，有财有势者上下其手，多方欺隐，逃避征赋，土田多而纳粮反少；贫家小户则不敢欺隐，无力逃避，不惟照实纳粮，且受势豪大户转嫁之苦，往往土田少而纳粮反多。况田à赋之ใ外，每遇差科1，贪官污吏放富欺贫。故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昔日中产之ใ家，今多化为贫民，不恨贼而恨官府。陛下说增加田赋可以稍抑大户兼并，这是杨嗣昌去年面奏皇上之ใ言，真是白日说梦，以君父为可欺，以国事为ฦ儿戏！”
1差ๆ科——差ๆ役和杂派。差ๆ，音chā。
崇祯ງ喝道：“不必再说，下去！”他看见黄道周不肯起去，便接着训斥说：“国事日非，大臣们应该和衷共济，方แ不负朝廷厚望。你遇事攻击杨嗣昌，岂非私心太重，忽忘国家困难？如此晓晓争辩，泄汝私恨，殊失大臣体统！”
黄道周说：“臣只知为百姓生计着想，为皇上社稷着想，不知何谓私心。”
崇祯ງ说：“朕听说你平日讲学常讲天理人欲，徒有虚名！朕闻凡事无所为而为者，谓之天理；有所为ฦ而为者，谓之人欲。多一分人欲便损一分天理。天理人欲，不容并立。三年前汝因不获人阁，遇事即攻击杨嗣昌，难道是无所为么เ？”
崇祯自认为是以孔孟之道治天下，而黄道周是当时有名的理学大儒，所以故意拾取宋儒朱熹之流常讲的“天理人欲”的牙慧，批评黄道周，好像忽然找到เ了一件锋利武器。然而黄道周今天在他面前犯颜廷争的是万分急迫的实际问题，所以不愿多谈“天理人欲”的道理，倔强地回答说：
“臣，臣，臣如何可以不言？臣读书数十年，于天人义利之辨，稍有所知。惟以忠君爱民为心，不以功名爵禄为ฦ怀。臣多年躬耕田拢，胼手胝足，衣布衣，食粗食，清贫自守，不慕荣利ำ，天下人所共闻，岂因未曾人阁而始攻嗣昌！”
崇祯ງ自知责备黄道周有点理亏，虽然神色仍然十分严峻，却用稍微缓和的口气说：“清白操守，固是美德，但不可做物，不可朋比。古人说伯夷为圣之清者，你比伯夷如何？朕知道你有操守，故屡次将你斥逐，究竟还想用你。没想到你偏激矫情，任性放肆，一至于此！姑念你是讲官1้，这一次宽恕了你。以后不准再攻讦大臣，阻挠大计。下去吧！”
1้讲官——为皇帝讲书的官。
黄道周担心朝政这样下去，将有亡国之ใ祸，所以才昧死直陈，希望有所挽救。他是宁死也不愿看见大明亡国的。现在见皇上并不体谅他的忠心，又不许他继续说话，他几乎要痛哭起来，大声说：
“陛下！臣句句话都是为ฦ君为国，不存半点私心。‘夫民犹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臣恐陛下如此一意孤行，必将使人心尽失，四海鼎沸，国事更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