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那个驴仔蛋！”抬头看见怀庆来了，马碎牛问道：“咋了？”
“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黑五类子女不是坐下了吗？另外，你只要想一想这次处分如果是由方แ副组长决定会是什么结果，你就明白了。”
水平正在讲全国的革命形势，看见他们进来，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她很认真地看了看三个人的神情，说：“不错，气色还行。看来你们并没有把处分当回事。”
马碎牛怏怏不乐地坐到เ了座位上。
明明说：“怕不会那ว么เ简单。弄不好要逮人呢！杀人偿命，说不定还要枪毙呢！”他越说越害怕；忽然想到เ他妈，眼泪就流下来了。
赵俊良和柳净瓶去拉马碎牛的胳膊，正拉扯间，愤怒已极的方副组长突然抓住了马碎牛砸下来的拳头，猛地往下一拉，身子同时一滚，反把马碎牛压在了身下。赵俊良吓坏了！柳净瓶也面无血色，教室里腾起一片惊叫！那ว方副组长的脸已๐经狰狞扭曲的像一头猛兽，他抢先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一脚๐往马碎牛的肚子上狠命踏下。
“谁告发的？”
钱校长一愣，随即笑眯眯地问：“你有啥问题？”
“啥办法？”
“风险是一样的。”
赵俊良说：“这太容易了。张闻魏子美这两个班长都没有执行工作组让黑五类子女站到เ后头的指令，难道咱们就不敢？”马碎牛问道：“水平呢？她不也是班长吗？难道她追随了工作组？”不知为什么，马碎牛特别关心水平的态度。赵俊良说：“人家运气好，班里就没有黑五类子女。”赵俊良信心十足地对柳净瓶说：“柳班长，从下一节课开始，你宣布让他们坐下，有谁来兴师问罪，我对付他们。”
“坚决拥护驻校工作组的领导！”
“天天有钱花、顿顿ู有肉吃、夜夜有戏看。”秃子难舍热闹，在外转了一圈后又人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柳净瓶回来了，脸色却是苍白。她选择站在马碎牛的另一边，远离王串串ธ。
“你狗日----ๅ--ๅ你狗日当时就把我打昏了。”
三虎配合做戏，仿着戏台上花脸的做派怪叫一声：“哇呀呀，我来！五胡乱ກ中华早成定论，你马秃子也说不清是那几个民族杂交的产物，祖上姓张还是姓王都麻缠不清，还血统个垂子！”他端着那把椅子靠在台边，上去后质问秃子：“贫农娶ດ了地主的女子，生下的娃ใ血统还纯不？”秃子骂道：“纯个垂子！以前分民族、现在看成份。贫农现在是宁日猿猴都不敢娶地主的女子了——不过-----ๅ-长得心疼倒可以笑纳。”三虎骂道：“村牛！我就知道你不不学无术。现在嘈ฤ哄的血统论是说政治上的事，不是种上的事；你狗日下流坯子，就忘不了下三路！”秃子回骂：“政治个垂子！政治上要能说得通，咱这会儿还在秦朝呢，皇上还是姓嬴、你狗日还在漠北放羊呢！——根本和政治无关，就是种上的事！——正告你这个鲜卑后裔，血统的问题比俄语都难懂ฦ，不是你游牧人能弄明白的事--ๅ----ๅ”
“放你妈的屁！血统论要是正确，马克思就不会去写宣言，也不会领导中国人民闹革命。请问：全世界ศ的革命家有几个是工农出身？”
“放你的狗臭屁！滚！”
赵俊良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柳净瓶说：“听方副组长讲，正组长也是教育局的干部，姓韩，叫韩欣，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大约一周后才能来。”
秃子扛着铁环、举ะ着推勾，一步就窜上了讲台。他一边用推钩๗敲着讲桌提醒大家注意，一边激动万分地说：“号外！号外！那个狗怂姓方，叫方正；是市教育局文化革命领导小组成员。他说他只强调三点：第一点，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แ道路的当权派，这是大方向；第二点，他说，在过去，不管是书记校长、还是其他领导干部，都自觉不自觉地、或多或少地执行了修正主ว义แ教育路线。所以，只要是领ๆ导，人人都要作出深刻的检查。凡是避重就轻或是拒不承认错误、甚至为修正主ว义แ教育路线鸣冤叫屈的——廖局长就是例子——就是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现行反革命、就是阶级敌人！第三点——第三点他说的是啥来着？哦，是说血统决定一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还眉飞色舞地讲解‘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还说基本如此。他最后强调要在六中ณ把血统不正的人统统从革命队伍里清理出去。”
一些班干部心动了，交头接耳，满足于这微不足道的胜利。有点头的也有小声嘀咕的，甚至还有人感动于校领ๆ导考虑问题的周到、通情达理和处处为学生着想。六八级丙班的班长带头表态说：“我们班同意张书记的方案。上午两节文化课、下午两节文化课。其余时间开展大批判。”表态时他慷慨激昂、激动万分，说完后不见有人响应，随即就心虚了，紧ู张兮兮地坐了下去。还有几个班干部也把头聚在一起小声商讨，随后分别ี表态，表示支持张书记的方แ案。很快，同意张书记的方案就成了主流、占了上风。
“不用。”马碎牛和赵俊良异口同声地说。
柳净瓶赞同地一笑，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钱校长现在在想什么？”
钱校长面色凝重，沿着学生让出来的通道很快走到เ前面。他边看“联合造反宣言”边变脸，全部看完后，恼怒到เ极点。他低沉地说了句：“胡闹！”转身就走了。
赵俊良看完了“联合造反宣言”，水平问他有啥意见，几个ฐ人就围在一起开始逐条讨论起来。“联合造反宣言”其实并不长，只有五条。第一条是表决心：无限忠于战无不胜的思想、誓死捍卫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第二条揭露了钱校长一手遮天，不但不积极支持学生参与学校的革命运动而且还充当了六中ณ的绊脚石、是党内的走资派。责令他立即以大字报的形式公开作出检查。第三条是针ฤ对学校党支部的，批评张书记软弱无力，作为党安排在六中的负责人，居然堕落成了钱校长手中ณ的傀儡。希望他与钱校长划ฐ清界ศ限，揭发和批判ศ钱校长在六中推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罪行。第四条是要求学校提供学生集会和辩论的场所，并不得以各种借口给以干涉。第五条要求学校摆正政治学习和文化课的地位。学生可以随时随地开展对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口诛笔伐，而正常的文化课只能在征的学生的同意后，老师才能进教室。
赵俊良嘱咐说：“不要勉强。另外，要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高年级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可以跟着他们共同行动。”柳净瓶答应着急忙出去了。
赵俊良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先坐下，压低声音说：“这也是我正在考虑的问题。关于校领导执行修正主义แ教育路线的材料不难整理——照着满天飞舞的理论套就行，难的是没法操作。你想想，依学校为ฦ单位吧，谁来组织？学校领导是批判ศ对象，他们没资格；老师们是敌是友，还得等运动发展以后才能知道；目前还不能靠他们。再说这些人胆小怕事，顾虑重重，我想他们也不会出头。依班级为单位吧，谁来挑头？谁能服谁？有没有响应者？这都是问题。就算你第一个站出来造反，众目睽睽之下谁会跟着冲锋陷阵呢？班上响应的人会不会过半？学校响应的班级会不会过半？这都影响造反效果。我认为ฦ，为了不至于让造反行动虎头蛇尾、半路夭折，全校十二个班，最少得有一半揭竿而起才行；人数再少就弄不起来了。——真不知道人家北京是咋弄的，心咋那么齐？”
话音刚ธ落，一些老师不怀好意地笑了。
马碎牛奇怪地问：“人家写批判稿的时候，你在干啥呢？”
秃子大声说：“不信！”班上绝大部ຖ分同学也纷纷附和。
赵俊良低着头，默默无语。他机械地走着，身边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和路边的柳树、绒线花树甚至连想起来都会让他激动不已的七座小木桥仿佛都不存在了。叔叔的两个ฐ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他俩跑上每一座小桥，东摸摸、西看看，激动的大喊大叫。快到เ村际公路了，清澈欢快的泉水到เ了这里就拐了个弯，汇入了第五灌溉渠，向着东边城里的方向流去。眼看叔叔要跨上自行车了，赵俊良突然问道：“他们是坏人吗？”
本文接续《春寒五陵原》第一部。故事的场景由农村转入中学--ๅ---
马碎牛嘴一撇，鄙夷地说：“赵希恒老师讲这句话时我就不以为然，只是我给他留面子，没当面和他辩论而已๐。说这句话，那是用于外族或外国侵略๓时打不过人家了才喊的口号。窝里反，用的口号是‘忠’、是‘奸’。国内打乱仗，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了，那ว时的口号就成了是‘兵’、是‘匪’。你也号称小诸葛，你几时见过两军对阵时，强大的一方忧心忡忡地说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种丧气话？只有政权快塌乎的那方才说这句话呢！说实话，这句话在我眼里就是一句不吉利的话——谁说谁倒霉！”看见赵俊良愣愣地听着，还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马碎牛继续发挥说：“可惜我生不逢时，全国解放的就只剩下个ฐ台湾了，要不然我-ๅ-----我就喜欢天下大乱！越乱ກ越好！天下大乱，我马碎牛就有用武之ใ地。户县能出个ฐ关鳞征，渭城就能ม出个马碎牛！他能当国民党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还兼着个啥‘东北九省保安司令，’我马碎牛就能弄个西北王当当！”
赵俊良说：“你现在已经是西北王了——西北大话王！”
笑过闹过之ใ后，马碎牛忽然认真问道：“俊良，你说，天下大乱究竟能ม乱到啥程度？”
赵俊良说：“乱ກ到啥程度说不准。严重些国内要发生内战；轻一些就是政府对民众失去控制ๆ，谁也管不了谁。”
马碎牛眼睛放光，说：“看来还有机会。虽然乱的不是让人十分满意，但能乱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他转头问明明：“明明，天下大乱后你想干啥？”明明笑而不答，狗娃就抢了先，他发狠说：“我要先抢队上那ว头大公牛，再去农机站抢两ä台拖拉机；到เ时候你几个得帮我。”
“有拖拉机你要牛干啥？”秃子问他。
“少管！反正我是俩都要。”
狗娃ใ是五虎将中唯一没有考上中学的。将近一年的农村生活和体力劳动的感受使他对牲口有了深厚的感情，但农机站工作人员神气活现开动拖拉机的场面和机械化惊人的耕作效率又让他极为羡慕。
马碎牛再次明明：“天下大乱后你想干啥？”
明明说：“我想念书。”
秃子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说：“真瓜。天下都大乱ກ了你到哪儿去念书？”
也许是受到狗娃抢拖拉机的启示，秃子顾盼自傲地说：“我去抢银行。抢银行！抢了银行就有了钱，有了钱就能买辆新藏藏的自行车，然后再买块上海ร牌全钢手表，像公社干部一样挽着袖子带着表，骑着‘飞鸽’车子满世界跑。”说话间，秃子就为自己伟大的理想所激动，翻着胳膊看手腕子，仿佛那ว上边已经带着一块全钢๐手表了。
怀庆依然是那么เ冷静，不喜不怒，一言不发。马碎牛问：“怀庆，你呢？”
怀庆说：“我不抢拖拉机，也不抢银行。”说完再不言语。马碎牛奇怪，就问：“那你想抢些啥？”
“两把菜刀。”他看了看狗娃的脖子，又看了看秃子的脖ๆ子，说：“有这两把菜刀，不愁没有耕牛拖拉机，更不会缺钱。”
人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秃子，还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狗娃ใ只是不服气地“嘿嘿”了两句。
赵俊良也觉得冷森森的。马碎牛却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声说：“好！总算有一个带种的，说的像个ฐ男人样。不过——我可不想去抢刀，也不抢钱，都没意思；我要抢枪！抢枪！我早ຉ都看好了，公社武装干事就有一把手枪。他还保管着全公社ุ基干民兵训练用的步枪，有十把呢！有了枪，我先把自己武装起来，然后拉上一杆子人再抢枪！等枪多的能武装ณ一个ฐ军，我要先解放台湾，然后再消灭美帝、苏修，把狗日以前强占咱的地盘还有他们自己盘踞的地方统统都夺回来。”
“战争贩子、狂人、野心家、希特勒！”赵俊良想到เ啥就骂啥。
马碎牛不以为ฦ意，忽然问赵俊良：“俊良，你想抢些啥？”
“趁你去抢枪的时候我先抢了你家囤里的粮食！看你饿着肚子咋样去解放台湾？咋样去打美帝ຓ苏修？然后我再抢个铁ກ匠铺，打些菜刀卖给怀庆那ว样的人，好让他们去对付那ว些抢牛的、抢拖拉机的和抢钱的——还有抢枪的！”
“哈哈哈-ๅ-ๅ----”惊悚之后，大家放肆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