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学生突发奇想,骂了一句:“黑五类的败类!”众人侧目。
“值!”马碎牛说:“有啥不值的?至少我把姓方的打了,却没有被开除;至少韩组长当众宣布不让黑五类子女站到后边了;也算我为朋友办了件好事。至少方副组长在全体师生大会上承认错误卷铺盖走人了,也算快事!”
马碎牛并不说感激话,他大咧咧坐下来,对水平和谢凯说:“我背的有处分麽?我咋没感觉到?”说过自己也笑了,“我要怕处分,你们可能到现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
秃子单脚蹬着椅子,面对三虎拍着胸ถ脯凛然证明:“根本就没躲!他三个ฐ人也没在玉米地里爬着。”话音刚落,教室里就爆发出猛烈的笑声。
怀有一线希望,怀庆问道:“藏到เ哪儿呀?”
这个耳光却不是马碎牛心甘情愿承受的。它不偏不斜地打在了董远扇过的同一个ฐ部ຖ位。马碎牛意外地挨了一耳光不哭反笑,摆动脸颊说:“大家来看,两个ฐ工作组大人在打一个ฐ十几岁的学生呢。”嘴里说着,手下也没停。他放下了手中残损的椅子背,腾出双手,揪着方副组长胸前的衣服,向着讲台紧ู走几步,一拧身,就把方副组长摔倒在地上。一手压着肩头,用膝盖顶住他的腰眼,让他使不出劲来,这才挥拳便打。一边打,一边骂:“我把你个猫把下的干酱酱鸡屎橛橛,你也敢打我!也不出去问一下你马爷爷挨过谁的打?天底下除过马垛,没人敢动我一指头!猪狗一样的东西居然把爪子抡到了你爷脸上!知道马爷爷为啥驯你不?想当年你把廖局长跟前跟后,舔领导的沟子都能舔到大肠里头;一个马屁精、狗一样的东西!今天你跑到六中来指手画脚,装你大那个狗屁深沉,把好好一个ฐ班、一个学校都整的个乱ກ古咚咚,简直就成了人间地狱!就你这号东西也配当工ื作组副组长?让你的狗爪子碰一下,那是你马爷爷需要个ฐ还手的借口。猪一样的蠢货!上次你来六中ณ,难道我们拾掇安心的事就没给你一点警示?你以为ฦ这儿的学生都是软面颡?都是羊娃子、牛犊子?都是你看不起的农村娃?都是你裆里的蛋,你想咋捏就咋捏?今天你先打的我,活该你倒霉!走遍天下你马爷爷都有理!今儿让你也尝尝马爷爷的花拳绣腿!也体会一下被人欺负的感觉!看你这爬在地下挨打的货还咋能站到เ人面前去当什么เ工作组!颜面扫地,还咋能腆着脸去大会上讲话!”
马碎牛颇有责备意味地问“你咋不管?”
“还有一件事他做的更可憎。四七年春天,他让长工到土壕去打胡砌,明知道春乏็难耐,他还嫌长工ื打的慢。他背着手看了半天,问长工:‘咋样能打的快一些?’一个长工开玩笑说:‘你给我烧个ฐ大烟泡,我一天给你打一千块。’我大就真的给他烧了一个ฐ大烟泡,结果长工手里的捶子就舞动的像刮旋风-ๅ-----”
马碎牛说:“让秃子去。”
“你知道走资本主义แ道路的当权派廖一民对你的评价吗?哦,还有那个ฐ马碎牛和柳净瓶。”
“你放心。”赵俊良又肯定又轻松地说。
方副组长情真意切。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ฐ问题呢?”台下几乎人人都有此念。
各类称赞声、鼓励声越来越大、不绝于耳。
秃子不甘寂寞,两手叉腰高声骂道:“你狗日颠倒黑白就是无耻、专打落水狗就没种;你不是男ç人。”
辩论台正面已๐经人满为ฦ患,数百人翘首以待。两侧是留给辩手上下的通道,因而就少有人接近。人们期待着却又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辩论,也不知道怎样表述自己้的观点。多数人有登台的冲动却又胆怯,盼望着别ี人率先打破尴尬,演示辩论的形式。
“你才是污蔑无产阶级革命家!”
会散了。马碎牛不解地问:“俊良,方副组长只对乙班发生的事件上纲定性,为啥不追究我打人的事呢?”
马碎牛担心明明吃亏:“俊良、秃子,兵发中ณ原,走呀。”他站起身大声鼓动:“睡觉的、听故事的、看热闹的以及----ๅ--还有点良心的,不要麻木不仁了。都把沟子抬一抬,也活动活动腿脚,一块儿去见工作组。有胆的就张口说句人话;没胆的也欺到跟前帮个ฐ人场。”
马碎牛怒道:“看不起我们就滚回去!”
赵俊良说:“这方แ正一席话正是文革的精髓:所有的领ๆ导干部都是走资派、都在打倒之ใ列。而他这血统论就是动手的借口。虽然显得有些激进——这也许是告诉我们,大城市的文化大革命又向前发展并且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为什么农村中学的学生都没有革命激情?难道国家的前途、命运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你的意思是不去?”马碎牛问赵俊良。
“他不会这么笨的。非常时期,他一定有非常手段。”赵俊良若有所思地说。
让马碎牛没有料到的是,偏偏问题就出在了自己้这个班。
赵俊良和水平如梦方醒,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敬佩的神色。水平爽快地说:“马碎牛,听你的,你说咋办?”马碎牛说:“不要讨论细节。这不是作文。只要大的原则一致就行。人们看重的是内容,而不是文字修饰的是否恰当。我的意思是立刻๑签名、尽快贴出去。”周围的人纷纷叫好。有人就端来了砚台拿来了毛笔。等到真正签名了,才发现并不好下笔。赵俊良认为应该签“某某班部分革命同学”,水平不同意,她认为三个人也是“部ຖ分”,三十个人也是“部分”,还说“部ຖ分革命同学”听起来就是一小撮,容易被人看轻;钱校长也不会把这当个ฐ事。
赵俊良说:“我还是觉得力量有些单薄。如果高年级也能同时行动的话,那就有力的多。遗憾的是,与他们沟通需要时间。另外,他们也不一定会重视低年级学生-ๅ----ๅ-ๅ”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先造舆论。”
赵俊良站在背后悄声对马碎牛说:“他马上就要说‘但是’了。”
“干啥?”秃子见同老师和柳净瓶走了,接着刚ธ才的话茬说:“我把咱班的娃娃书都借遍了。你们写批判稿,我就在桌子底下看‘三国演义แ’。”
赵俊良急于讲故事,抓住机会抢过了话头:“问的好!这正是我没想明白的地方。中ณ国自古歌颂清官,挨骂的不是贪官就是奸贼,所以,这事就怪怪的。”
赵俊良放心了。
马碎牛并不沮丧,依然豪气十足地说:“操心你!把我考糊的老师还没生下来呢!你以为让你递条子的那些题我不会作?你好好想想,我哪次让你递条子不是最后几道题?瓜娃耶,我要你的条子是为了节约我的时间,好早点离开考场去操场打球。不过,说实话,那些狗日的题出的是难——天下的老师心都瞎着呢,成心整人。但我闭着眼睛都能把它们做出来——无非是耽搁我打篮球罢了——你还是多操心你以后咋问媳妇吧!”
“马碎牛窝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只怪‘红红红’时运不济。”
三虎见赵俊良毫不在意,顿时急了,加大声音说:“你还是吧!马碎牛打人都打疯了!谁都劝不住。还有那个ฐ谢凯,动起手来快如闪电;也不知道咋弄的,只一下人就倒了,倒在地上的人没有一个ฐ能站起来的。——爷呀,这还是教书育人的学校麽?”
赵俊良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看了柳净瓶一眼,匆匆出去了。
学校里剩下的都是些有理气长的红五类了,他们把自己的猎物定格在学校领导和观点不同的同类身上。揪斗ç走资派和学生之ใ间的“窝里反”已๐成眉睫之势。
就在这箭上弦、刀出鞘的关键时刻。一场谁也无法抗拒的事件让这个ฐ农村中学顷刻๑间空无一人——一年一度的夏收开始了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