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前一种说法，小姚â阿姨用不着把我舅舅带到派出所，就能ม知道他身体是什么เ模样，因为我们一起去游过泳。我舅舅穿一条尼龙游泳裤，但是他从来不下水，只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他倒是会水，只是水一淹过了胸口就透不过气，所以顶ะ多在河里涮涮脚๐。小姚阿姨ถ穿一件大红的尼龙游泳衣，体形极棒，美中ณ不足的是她不刮腋毛，露出腋窝时不好看。我认为她的乳房很接近完美的球形，腹部也很平坦。不幸的是我那时瘦得像—只小鸡，没有资格凑到她身边。而她总爱往我舅舅身边凑，而且摘下了太阳镜，仔细欣赏他那个ฐ大刀疤。众所周知，那个疤是一次针麻手术留下的。针麻对有些人有效，但对我舅舅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在手术台上疼得抖了起来，当时用的是电针，针ฤ灸大夫就加大电å流，最后通的几乎是高压电，把皮肉都烧煳了，后来在穴位上留แ下了和尚头顶ะ那ว种香疤，手术室还充满了烧肉皮的烟。据我妈说，动过了那次手术之ใ后，他就不大爱讲话。小姚阿姨说，我舅舅很cool，也就是说，很性感。但是我认为，他是被电傻了，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是吗？这话傻子也会说。那ว时候小姚阿姨ถ快决定嫁给他了，但我还没有放弃挑拨离间的打算。等到我和她在一起时，我说：我舅舅毛很多。你看得见的就有这么多，没看见的更多。他不是一个ฐ人，完全是张毡子。小姚阿姨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些毛。这话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当时没有什么毛，还为此而自豪，谁想她对这一点评价这么低。我就叹口气说：好吧，你爱和毡子睡，那是你的问题。她听了拧了我一把，说：小鬼头！什么เ睡呀睡，真是难听。这件事生在上世纪末，用现在的话来说，叫做万恶的旧世纪。不管在什么เ世纪，都会有像小姚â阿姨那ว样体态婀娜、面目姣好的女人，性情冲动地嫁给男人。这是人间最美好的事。不幸的是，她要嫁的是我舅舅这个操蛋鬼。
敏锐的读者可能会说，我写这些无非是要说明，我写的是小说，我是知识分子。我的用意就是如此，有种文艺理论以为，作品应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我以为，起码现实生活中的大多场景是不配被写进小说里的。所以，有时想像比摹写生活更可取。至于说到เ知识分子，我以为ฦ他们应该有些智慧，所以，在某些方面见解与常人是不同的。我是这样想的。至于《未来世界》能不能ม使读者体会到这些想法，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那时候这间房子里只有红拂和那ว个男人。红拂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很高，窗户也很高，还有一把椅子和一张高高的桌子。那ว个人说：把衣服都脱掉。快一点，卫公夫人，我的活多得很！而红拂只是稍稍犹豫就把衣服都脱光。那个人就说：长得不坏，李夫人。坐下吧。让我试试你，原来这张椅子是个ฐ拷问椅，可以把坐下去的人双手铐在扶手上。这时他拿出一叠黄表纸，打湿了水，贴在红拂脸上。经过了反复测量，红拂停止呼吸的厚度是第七张。在此之前，红拂三次停止了呼吸，额头上的静脉凸起，脸色涨红。但是再往她脸上贴纸，她还是不躲不闪。
魏老婆子用两腿夹住红拂的身子说：我可要审审你，这么漂亮的人，干什么要寻死？我的妈，你这对奶长得多好。这双腿直苗苗。小肚子好平呀。下边……你这个ฐ小蹄子，上吊都不老实！这时候红拂想，吊在空中和人调情，这滋味太不好了。这个故事的结局，是红拂落到เ了一个坏老婆子手里。
将来你嫁人，可得找个岁数小的。干事之前一定要给他号号脉。——对女儿的赠言
红拂知道，李靖一死，别人就把她当成了死人。说人们把她当死人还不全面，实际上是这样的：如果她表示对活下去有兴趣，别人就讨厌她，如果她表示ิ出自己行将死去，别ี人就会尊敬她。在皇城边上，有一座温泉，那里只招待有诰命的女人。洗过澡后，还可以躺在铺了熊皮的短榻上喝上一杯冰镇果子露。红拂头天就在那里。她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背后说：妈，这个阿姨ถ是谁？好漂亮！又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说：甭理她！那ว是卫公夫人——好没廉耻，死了丈夫还跑出来，红拂一看，是程咬金的夫人，带着女儿，就走过去说：程夫人，好一阵不见。明天我就殉了，抽空出来看看老熟人，程夫人一听，立刻肃然起敬：明天吗？您准备怎么殉？上吊？上吊好。韩国公的小夫人喝毒药，一连三天，上吐下泻，鬼哭狼嚎，最后只好叫了大师傅，拿擀面棍在脑袋上狠敲了几下，脑壳都敲扁了。眼珠子凸出来，像水泡眼的金鱼。还有人吞金针，吞下以后七窍出血，高烧说胡话，那ว模样也是十分糟糕。总而言之ใ，上吊是再好不过。但是女人在这种场合说的话都不大靠谱，上吊未必真有那么เ好。站在一个ฐ行将上吊的人面前，大家都说上吊好：而站在一个行将投井的人面前，大家又都说投井好。红拂本来是讨厌上吊的，但是自从领导上分配她上吊以后，她也开始喜欢起上吊来了。这是她一生里从未有过的事。过去领导上分配她在洛阳城里当歌妓，她就不喜欢，和卫公一道跑掉了。后来领ๆ导上又分配她在长安城里当二等贵妇，她又不喜欢，想要鼓唆卫公再次逃掉。现在分配她上吊而死，她会喜欢，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五
在卫公老了的同时，长安城里别的人也老了。他的同僚多数呈现出鹤童颜的模样，有些人还驼了背，见了面一聊天，总是在说车轱辘话。这种情形使大家都感到惭愧，所以都雇了书记员，让他把说过的话题记下来，每重复该话题一次就在前面画上一画ฑ，积满了五次，就是一个ฐ“正’’字。两ä位先生见了面聊一会之ใ后，把谈话记录拿过来看，看到เ上面正字太多了，就握手告别ี。除此之外，大家撒泡尿都要半个钟头。大家都最爱说的话就是：我们都老了。
红拂从杨府里跑出去找李靖，然后和他一道逃出了洛阳城，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因为她跑去找男ç人，所以就被看成是奔女；虽然卫公在世的时候大家不好意思这样说她，但是心里都把她看成是淫奔下流之ใ辈。等到卫公死了，这话也就能讲出口了，当然，就是在大唐朝，女孩子长大了也要嫁人，并且可以有情人，这就是说，女人最终要和男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奔向一个男ç人总是显得太下流。故而大唐朝的正经女孩子刚学会了走路，就用棉绳把双脚拴住，使她们只能走不能跑。久而久ื之，有唐一代，女人只会走不会跑，哪怕是走在路上下起了暴雨，或者是家里起了火，也只走不跑，除非她是不正经的那一种。有人到驿站去接久别ี的丈夫，恨不能ม立即投入他的怀抱，但是又跑不起来，急得蹲在了地上。只有一个贵族妇女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飞跑，那就是红拂。为此她做了一条裙裤ไ，看上去是裙子，实际上是裤ไ子。穿着裙ำ裤她的一百米能跑进十二秒之ใ内，但也不能参加运动会。大唐朝的妇女运动会径赛项目只有一个，就是竞走。假如有年轻女人问这为什么，就骗她们说：女人和男人结构不一样，只要跑起来，就会从中间裂ฐ成两半——红拂那种下流坯当然不在内。就算你不大相信，也不敢轻易去冒这种危险。但这已经是以后的事了。当时的事是卫公死掉了，红拂也想殉夫死掉。大唐朝的贵妇们知道了就说：殉夫？她也配！言外之意是她是个下流坯。而这些话传到了红拂耳朵里，她就说：配也好，不配也罢，反正我是不想话了。当时那ว座黄土压平的长安城进入了盛夏，这个ฐ季节风很多，把陕北高原的黄土全刮上了天空，然后像细罗子罗面粉，黄土面儿连绵不断ษ地从空而降。这不是尘土，而是绵软的湿土。天上落一次土，长安城里的树叶都要不绿好几天。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不成为寻死的原因。
四
虬髯公和李靖、红拂走在路上，实际上路不止一条。除了那条泥水飞溅的车道，还有无数条人走的路，好像一束没有绞紧的毛线，走到了崎岖的地方束紧成一条，到了空旷的地方แ就散开成一片，践踏着青苗，走到เ了河边，人路就和车道分道扬镰，车子走到เ渡口或者桥上去，而人却朝僻静无人的地方走去，在河边上散开不见了。这样可以省掉摆渡或者过桥的钱，也可能会在河里淹死，但是对于没有钱的人来说，这后一条没有什么เ可怕的。这是些绿油油的河，河边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芦苇。那ว是一条处处淤塞水流迟缓的河，所以里面的水不是清而是绿，但是红拂下去以后，河水好像是清了一点。那条河边上芦苇有海ร带那ว么เ宽，可以采下来包粽子。水边上还长了不少的马兰草，所以连捆粽子的带子也有了，只是不知到哪里去找糯米。李靖和红拂找到เ了没人的地方，脱光了衣服下水，虬髯公在岸上的芦苇丛里看见了，觉得他们好得意，就禁不住妒火中烧。后来他不管何时何地，想起了这件事都要妒火中烧，尽管红拂和李靖不是一生总得意。没有人能够一生总得意。
长安建城之初，假如有人在路上捡到了铜钱，就把它交给领ๆ导，领导上再设法交还给丟钱的人。令人遗憾ย的是虽然人人拾金不昧，但是铜钱的总数也不会增多，大伙还是那么穷。既ຂ然是那ว么穷，所以丢â钱的事也很少生。后来领导上又规定，一枚铜钱经过了一次拾金不昧，就在上面打一个ฐ钢印，可以当两ä枚花。这使大伙在路上故意抛撒铜钱，长安市上的钱很快都打满了钢印，造成了严å重的通货膨胀。不管打不打钢印，铜钱是—文不值了。长安城里拾金不昧的好事总数却直线上升。但是后来大家现没有了铜钱很不方便，就把这项制度也废掉了。
李卫公和红拂逃出了洛阳城，往北方逃去，而虬髯公紧追在他们后面。李靖说他在太原城里有些朋友，可以落脚安身。因此他们就走在被车轮子碾得稀烂的大路上，过往的车辆又不断ษ地往他们身上泼泥水，所以走了没多久，他们就变得和雕塑家做的黏土模型一样，走累了休息一会，就满身裂ฐ缝。这是因为ฦ不久之前下过雨，假如不下雨就是另一种景象：到处尘士飞杨，过往车辆又在播土扬尘，以致每个行人都像未下班的面粉工人。假如我生在大隋朝，肯定拣雨天上路，因为脏ู点没什么，可不要得了矽肺。不管下雨不下雨，有一点都是一样的，就是只要在逃的犯人逃到เ了路上，你就再也别想把他逮回来。所以卫公和红拂就很放心，丝毫没想到还有人在跟踪他们。走在路上，大下就乱了。他们俩跑到太原去投了军。而虬髯公跟到了太原，也没得到亲近红拂的机会，觉得很无聊，就到扶桑去了。他们三个人离开洛阳的事就是这样。
我们搞在一起这件事是这么生的：有一天下午，她把我叫到เ她房里，着三不着两地说了好多话。你要知道我们在一起住的时间太久了，不管说什么都引不起我的注意。我只是注意到她衣帽整齐，还穿上了高跟鞋。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她脸上有薄施脂粉的痕迹，这似乎ๆ说明她就要出门。也许她要我替她浇花，或者叫我替她照顾些别ี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我常常是听都不听就答应下来——之所以不听，是因为ฦ我马上就会忘掉，所以听了也没用——我只是透过半透明的衬衫看她的内衣，那ว是一件白底的乳罩，上面还有一些花，就像某种搪瓷器皿一样。当时是下午，她那间房子有点夕晒，阳光晃我眼睛。而且她额头上有些刘ถ海，那ว些头略๓微有一点黄。她的脸红扑扑的，下巴๒和脖ๆ子上有些汗点。这也不足为怪，假如你找到一个ฐ温度表看看，就会现有三十五度，光这个ฐ温度就能使一些人晕倒，其实没这么热，要把阳光直射考虑在内。我就这么เ直盯盯看着她，就信口把昆德拉教我的话嚷了出来——讲完了心里当然很害怕。说实在的，我根本就不知她说了些什么，这么不知上下文地乱ກ插话简直是在找死。所以现在我就等她伸手一指，马上就奔出去找硫酸。说实在的，马桶也该刷了。但是这回她没有指，安安静静地站在那ว里，神态威严å，好像一个ฐ雇佣兵队长。后来那间房子就暗了下来，原来是她把窗帘ຈ拉上了。后来她就把衣服全脱掉——她胸ถ口长了两个乳房，样子还不坏，好像树上结了两ä个果子；小腹上有些阴毛，乌黑油亮，仿佛染过似的。整个ฐ情形就是这样的。这是我一生遇见的惟一一件不合情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