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一等兵也不赖，”他颇是恋旧地回忆道，“过去我有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经常出入于上流社ุ会。”他的脸阴沉了下来，显得极是无可奈何。“不过，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已๐成了过去，”他很肯定他说，“下次我再开小差ๆ，就只是个列兵了，我很清楚，到时候情况跟现在可是大不一样了。”挖土坑实在是无甚出息的。“这工作甚至还不是固定的。每次刑期结束，我就没法再干这活。要是我还想回来挖土坑，那ว就得再开小差。可我又不能ม老这么做。有一条军规，也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假如我下次再开小差ๆ，就该去坐班房了。我不清楚等着我的会是什么เ样的下场。要是我一不留神，我最后甚至可能ม去海外服役。”他不希望一辈子挖土坑，不过，只要战争还在进行，挖土坑就是战争期间的一部ຖ分工作，他也就不会对此有什么เ反感。“这可是责任问题，”他说，“我们每个ฐ人都有自己应尽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不停地挖土坑，而且我做得相当出色，刚刚ธ获得品行优良奖章的提名。你的职责就是在航空军校鬼混，希望战争结束之后再毕业。我只希望他们跟我一样尽到自己的职责。要是我也不得不去海外并替他们尽义务，那不就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他纣正道。
“赶快去医院”，当他彻底缓过神来，可以说话时，沙伊斯科普夫少尉咕哝道，“告诉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你就留在那儿，等拿到制ๆ服津贴，有钱买几件衣服后，你再回来。还有几双鞋子。买几双鞋子。”
“你这又是在问我一个问题了。”
“别作声，傻瓜。”约塞连长辈似地劝说克菜文杰。
“我们？”约塞连吃惊地大声叫道，“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站在他们一边了？”
“那又怎么样呢？”丹ล尼卡医生满是怨恨地吼叫道，“不瞒你说，我以前可有钱啦，一年净赚五万美元，而且差ๆ不多是免税的，因为我要求来就诊的病人一概支付现金。此外，我还有世界上最有实力的同业协会做后盾。可你瞧瞧，后来出了什么事。就在我做好准备，开始积攒一笔钱的当儿，他们却炮制ๆ出什么เ法西斯ั主义，动了一场令人悚然的战争，竟连我也没逃脱这场灾难。每天晚上听见亨格利ำ·乔这样的家伙歇斯底里地喊叫，我就憋不住想大笑。我实在是憋不住想大笑。他觉得难受？我心里啥感受，他哪里晓得？”
“我怎么知道？”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回答道，这时，他正巧蹒跚着走进帐篷，一手捧了瓶威士忌，在他俩中ณ间坐了下来，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我不是这意思，”见约塞连开始替他搔背，丹尼卡医生说道，“我说的是合作、互助；你帮我，我帮你。懂ฦ吗？”
“你为什么一天到晚东跑西窜，手里非捏着橡皮球不可？”
上校老是被一大群专家围绕着。为ฦ了确诊他的病情，这些专家正在进行特别研究。他们用光照ั他的眼睛，检测他的视力，用针扎他的神经，看他是否有感觉。这些专家中有泌尿学家、淋巴学家、内分泌学家、心理学家、皮肤学家、病理学家、囊肿学家，而他们的任务就是研究上校身上各个ฐ与自己้学科相关的系统。此外，还有一位哈佛大学动物学系的鲸类学家，此人是个ฐ秃顶ะ，一脸迂腐，曾因iBm公司一台机器的阳极出了毛病，被人无情地劫持到这支卫生队来，陪伴这位垂死的上校，试着想跟他探讨《白鲸》这部。
01้、得克萨斯ั人
大队部的卡思卡特上校早就开始纳闷，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那ว个白痴布莱克，在大闹什么爱国主义，”科恩中校笑着说，“我想，既然是你提升梅杰少校当了中队长，你最好暂且跟他合作一段时间。”
“那ว还不是你出的主意。”卡思卡特上校极恼火地责备他。“当初真不该听你的话。”
“可我出的那ว个ฐ主意也是一条妙计，”科恩中ณ尉反驳道，“那ว个ฐ多余的少校身为ฦ行政军官，却老是败坏你的名声，不就是我那ว条妙计把他给除掉了吗？不用担心，这一切大概马上就会走上正轨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给布莱克上尉去一封信，表示完全支待他，并希望他适可而止，免得到时闹得一塌糊涂。”科恩中校突然想出了个怪念头。“我很有点怀疑！那个ฐ白痴该不会把梅杰少校赶出他的活动房屋吧，你说呢？”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把那表子养的梅杰少校赶出他的活动房屋。”布莱克上尉拿定了主意。“我还真巴不得把他的老婆孩子赶到树林子里去。可是我们做不到。他没有老婆孩子。所以，我们只得应付眼前的事，把他赶出去。谁负责这些帐篷？”
“他。”
“你们瞧见了？”布莱克上尉大声叫道，“所有一切都让他们给操纵了！哼，我可是不会容忍的。要是迫不得已，我会直接向德·科弗利少校本人汇报这事的。等他从罗马一回来，我就让米洛去跟他说这事。”
布莱克上尉对德·科弗利少校的智慧、权力和正直深信不疑，即便他以前从未跟德·科弗利少校说过一句话，现在也还是没有胆量这么做。他委派了米洛替他去找德·科弗利ำ少校谈话，自己้则等待着这个高个ฐ子主任参谋回来，等不耐烦了，见人就大脾气。德·科弗利少校威แ风凛凛，长一头白，满脸皱纹，俨然一副救世主的神态，对他，布莱克上尉和中队其他所有官兵一向是怀有深深的敬畏之心的。少校最终从罗马回到了中ณ队，伤了一只眼，用一只新า的赛璐珞眼罩护着。他一下子就把布莱克上尉的整个ฐ光荣效忠宣誓运动砸了个稀巴烂。
德·科弗利ำ少校返回中队那ว天，极威严地走进食堂，正排队等候签字效忠的军官自成一道人墙，拦住了他的去路。此刻，米洛非常小心翼翼，没说一句话。食品柜台的尽端，早来的一群军官每人手上托了一盘饭菜，正面向国旗宣誓效忠，为的是获准在餐桌旁้就座用餐。来的更早的一群军官呢，早就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这时正合唱《星条旗》国歌，为的是可以享用桌上的盐、胡椒粉，还有调味番茄酱。德·科弗利少校在门口停了下来，皱眉蹙额，一脸的困惑不满，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怪事。喧嚷声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德·科弗利少校端庄地往前走过去，面前的那道人墙像红海ร一样，往两ä侧分了开来。他目不斜视，威武地大步走向蒸汽消毒柜台，于是，用清晰圆润的声音——因年迈而显得粗哑，又因年高德劭、地位显赫而洪亮有力——说道：
“给我拿吃的来，”斯ั纳克下士没有给德·科弗利少校吃的，倒是递给他一份效忠誓约让他签字。德·科弗利少校一见是这东西，不由á得大为恼火，用力把它推至一旁，那只好眼睛令人无法理解地射出强烈的鄙视的怒火，那张布满皱纹、衰老的大脸盘因暴怒而越阴沉可怕。
“我说过，给我拿吃的来，”他大声命令道，嗓音十分刺耳，就像远处的霹雳，在寂静的帐篷里出不祥的隆隆响声。
斯纳克下士脸色刷白，浑身哆嗦起来。他向米洛投去恳求的目光，企求他的指点。过去了可怕的几秒钟็，没有一丝声息。接着，米洛点了点头。
“给他拿点吃的，”他说。
斯纳克下士这才把吃的东西递给了德·科弗利ำ少校。德·科弗利少校手托满满一盘饭菜，刚转身离开柜台，便又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一群群军官身上，军官们正默默地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他。随即，他便摆出一副主ว持正义แ的战斗姿态，大声吼道：
“给大伙拿吃的！”
“给大伙拿吃的！”米洛如释重负，兴奋地应了一声。光荣的效忠宣誓运动就此宣告结束。
布莱克上尉彻底失望了，他没料到เ，自己如此信赖并视作后盾、身居高位的上司竟然会从背后给他这么一刀。德·科弗利ำ少校让他受尽了屈辱。
“哦，我啥事儿都没有，”只要有人来向他表示同情，他便很愉快地回答道，“我们的任务已๐经完成了。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讨厌的人感到恐惧，让大家警惕梅杰少校的危险。我们的确达到了这个目的。既然我们压根就没想让他签字效忠，那么，要不要那ว些效忠誓约，其实已经是无关紧要了。”
博洛尼亚大围攻没完没了，骇人听闻，又把中ณ队里布莱克上尉讨厌的那些人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见了这一幕，布莱克上尉不由得怀恋起光荣效忠宣誓运动那ว段过去的美好时光。那时，他可是个ฐ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即便是像米洛·明德宾德、丹尼卡医生、皮尔查德和雷恩那样有权势的大人物，一见到เ他来就浑身哆嗦，对他俯帖ຆ耳。为ฦ了向新า来的人证明，自己้确实曾一度是个ฐ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依旧保存着卡思卡特上校写给他的那ว封嘉ล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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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博洛尼亚
其实，那场博洛尼亚大恐慌完全是由奈特中士一手造成的，与布莱克上尉毫无关系。他俩性格温和，说起话来轻声慢语，个子中等偏矮，并且都喜欢战斗飞行。他俩唯一希望的就是能ม得到机会，继续执行战斗飞行任务。除此之外，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卡思卡特上校，他俩都别无他求。他们已经完成了几百次作战飞行任务，却还想能ม再飞上几百次。他们每一次都将飞行任务分配到เ自己头上。以前他俩从未经历过像战争这样奇妙的事情，生怕以后再也经历不到了。每次他们执行任务时，那ว态度很是谦卑，总是不声不响的，尽量避免张扬，而且尽力不惹恼任何人。无论从谁身旁走过，他俩总是很快地露出微笑。他们说话时，也总是咕咕哦哦的，从不粗声大气。他俩同属那类惯于随机应变、不管做什么事都心甘情愿、乐่于屈从他人的人。
只有他们两ä人单独相处时，他们才感到เ自在。他们从不正视其他人的目光，即使那天在“露天会议”上他们公开谴责约塞连，说他不该唆使基德·桑普森在执行轰炸博洛尼亚的任务时中途返航的时候，他们也不同约塞连的目光接触。
“弟兄们，”头上的黑已变得稀落的皮尔查德上尉开口说道，并局促不安地笑了一下。“当你们想在执行任务的中途返航时，尽量搞搞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理由，行吗？不要为ฦ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比方说对讲机出了点故障……或诸如此类的小事，就返航了，你们说好不好？关于这事，雷恩上尉还要补充说几句。”
“弟兄们，皮尔查德上尉说得对，”雷恩上尉说，“关于这事，我要对你们说的也就是这些。好啦，我们今天总算去过了博洛尼亚，大家也知道了这次飞行任务只不过是一次常规轰炸。我想咱们大伙是有点紧ู张了，所以没有对那ว儿造成多大的破坏。现在，听着，卡斯卡特上校已๐经得到了上级的许可，让咱们重新干一次。明天咱们可真的要去将那些弹药库好好收拾掉。好了，对这事你们有什么想法？”
为了向约塞连证明他俩对他并无敌意，第二天重返博洛尼亚执行轰炸时，他俩甚至派他同麦克沃特一起飞，让他们的飞机在第一飞行编队里担任领队轰炸机。当约塞连飞至目标上空时，他表现得像哈弗迈耶那ว样自信，根本就不做规避动作，可突然间炮火从四面八方แ向他袭来，吓得他屁滚尿流。
到เ处都是密集的高射炮火！约塞连原来受了骗，中了计，上了大当。此时他毫无办法，只能ม像个ฐ白痴似地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丑陋的团团黑烟向上升腾，朝着他猛扑过来杀死他。然而在炸弹扔完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干，只好将视线转回到轰炸瞄准器上；
瞄准器透镜上那细细的十字线像是有磁铁吸住似的，同他先前调整好的样子丝毫不差ๆ，牢牢地对准着目标；那两条线的相交处不偏不倚地正对着他负责轰炸的那个ฐ场院的中央，那ว是一个经过伪装ณ的仓库，就建在第一排房屋的前面。当他的飞机悄悄地朝前飞着的时候，约塞连一个劲地起抖来了。他先是听到เ了那ว些在他的飞机四周爆炸的高射炮弹出的四声沉重的嘣——嘣๑——蹦——蹦的声音，后又听见了夹杂在这些声音中的一声刺耳而又尖厉的爆炸声，原来又有一颗炮弹猛然间就在距他咫尺的地方แ炸开了。在他祈่求炸弹赶快落下去的时候，他的心里涌出上千种互不相干的冲动，脑袋几乎都要裂ฐ开。他真想哭。动机继续出单调的嗡嗡声，就像一只又肥又懒โ的苍蝇在哼哼。最后，瞄准器上的指针交叉到了一起，八颗五百磅的炸弹接连投了下去。由于卸掉了重负，飞机轻快地忽闪着向上飞去。约塞连将低着的脑袋从瞄准器上移开，偏过头去看左边的指示器。当指针指到零的时候，他关上了弹舱门，然后朝着对讲机，将嗓门提高到最大，尖叫道：
“向右急转！”
麦克沃特立即响应。随着引擎出一阵难听的吼叫，他将飞机的一侧机翼朝下，使整个机身侧转过来，然后毫不留แ情地让飞机呼啸着就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避开了约塞连刚才现的两道对准他们飞过来的高射炮火。然后约塞连又叫麦克沃特让飞机爬高，并不断地催他爬高、再爬高些，直至他们终于挣脱了炮火，飞进了一片宁静的、犹如蓝宝石一般湛蓝ณ的天空。那里阳光灿烂，只有远处飘浮ด着些许长长的白纱一样纤薄的浮ด云。风吹打在飞机那圆柱形的舷窗上，那声音就像杂乱的琴声，不过让人听了感到宽心。飞机又重新加快了度，直到这时约塞连才轻松下来，并感到一阵欣喜。后来他又吩咐麦克沃特让飞机向左拐，然后再快向下俯冲。这时他瞥见有高射炮弹穿过他的头顶ะ和右后上方，呈蘑菇形爆炸开来。要不是刚才向左ุ转弯，紧接着又向下俯冲，他们准会被这阵炮火击中。为ฦ此，约塞连不禁感到เ一阵极短暂的狂喜。紧接着他又用刺耳的喊叫声让麦克沃特将飞机拉平，然后又催他赶快往上飞，在空中绕了一大圈，重新回到一片没有硝烟、四周参差不齐的蓝ณ天里。与此同时，他刚才投下的那些炸弹也开始炸响了。第一颗正好落在约塞连先前瞄准的那ว个ฐ场院里，紧接着，其余几颗从他的和他的小队的其他飞机里投下的炸弹也都在地面上炸开。只见橘红色的火焰迅掠过建筑物的顶部，顷刻之间变成一团团巨大无比、翻腾不已๐的粉红色、灰色和黑色的烟云，并四下蔓延开来，同时出隆隆巨เ响，就好像是一阵阵伴随着红色、白色和金黄|色的闪电å而来的巨雷声。
“哈，你看那儿，”阿费挨着约塞连大声惊叹道，他那胖胖的圆脸上闪出兴奋而又着迷的神情。“那儿原先准是个ฐ弹药库。”
约塞连刚才早ຉ已๐把阿费给忘了。“滚走！”他大声朝阿费喝道，“快滚出机头！”
阿费彬彬有礼地微笑着，指着下面的目标，十分大度地敦请约塞连朝下看。约塞连接连不断ษ地用手拍打着阿费，并一个劲地对着那条爬行通道做着手势。
“快回机舱去！”他狂乱地大声喊道，“回机舱去！”
阿费和气地耸了耸肩。“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เ，”他解释说。
约塞连抓住阿费身上的降落伞具的皮带，将他推回到爬行通通。也就在这时，飞机猛然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被击中了。这一抖动使得约塞连感到全身的骨头全散架了，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立即意识到เ这下子他们全完了。“快爬高！”他看到麦克沃特还活着，便冲着对讲机朝他尖声大叫起来。“快爬高，你这个ฐ杂种！爬高，快爬高，爬呀，快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