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门房老头,哪里是劳资科,我得去劳资科报到。老头指着一幢办公楼,那楼ä正对着厂门,前面有个ฐ花坛,种着一棵半死的雪松,枝桠毕露,好像吃了一半的红烧鱼。老头说,三楼就是。
我和张小尹去的那ว天是周末,工ื厂休息,否则ท在这里能ม看到เ很多穿工作服的人走来走去,他们都是化工厂的工ื人。
我爸爸让我脑子放清楚点,工ื厂不是劳教所,招人也是要看成绩的。照ั我的成绩,无论做学徒还是做营业员都没可能,就这张破破烂烂的招工ื表,还是他用一条中华烟换来的。我爸爸还说,营业员一辈子都得站着上班,工ื人干活干累了可以找个地方แ坐着,或者蹲着,或者躺着,这就是工人的优越性。
到家的时候,我爸爸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他问我:"去哪儿了?"ิ
我们在郊区一个"停车吃饭"的小饭馆吃了蛋炒饭,我爸爸打电话到เ厂里去,厂里说,炸的不是氯气,是别ี的东西,楼上的阿三在造谣言搞破坏,阿三就是这么个喜欢搞破坏的人。我妈说,阿三的道德品质很坏,经常往我家的院子里扔香烟屁股,现在又造谣惑众。我爸爸说,这也不能怪阿三,他是好心。
我对化工厂没好感。
我爸爸说:"ิ你以为学徒工ื那么好做?"ิ
第一章悲观者无处可去
安全科干部ຖ也端着胳膊和我一起欣赏那ว张照ั片。后来他居然问我:"你觉得哪种死法比较好?"我一惊,变成了个ฐ结巴๒,话也说不上来。他说,被炸死是很幸福的,被炸死的人,轰的一声就没了,不会感到痛苦。碎片是没有痛苦可言的。被电å死的人就很倒霉,尤其是3๑80่伏工业用电,人触电的时候大脑แ是很清醒的,只是甩不掉那电线,这时候就会知道自己้要死了,然后真的就慢慢地死了。电流会使人体处于一种神经抽搐的状态,尸体摆出各种造型,甚至像杂技演员一样反弓起身体,脑袋可以从裤裆里伸出来。对于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没有比这个更痛苦的了。还有被轧掉手的人,那ว种疼痛会永远留在大脑แ深处,每次看到自己的残手,就会起鸡皮疙瘩。还有被硫酸浇在脸上的人,那种痛苦,叫做生不如死。
我听了这些,身上也起了一层寒栗,但他又安慰我说:"其实,只要按规章制度操作,就不会出什么事故。出事故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违章操作。"我们一直听到这里,才算听到เ了一点教育意义。但他后来又说:"不过也难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些人违章操作,自己้没死,倒把别ี人给炸死了。"ิ
这次安全教育对我意义重大,后来我去做学徒工ื,师傅说我缩手缩脚๐,一副怕累怕死的腔调。我把这个ฐ展厅的故事对师傅们说了,师傅们嘲笑我说,理他干什么เ,那ว安全科的家伙是个变态,绰号叫"ิ倒B"ิ。我问他们什么是"ิ倒B"ิ,他们说,倒B就是很混蛋很没出息的意思,要是我也这么混下去,就会赢得"小倒B"ิ的绰号。我听了,只能强迫自己把展厅的事情忘记掉,可是偏又忘不掉,此事成为ฦ我严重的心理阴影,直到我看见真的死人、真的断手断ษ脚,才渐渐变得像师傅们一样无畏ั。
我当时还问倒B,展览室里的照片是从哪里搞来的。他说,不知道是哪个上级部门编的,派到各个工矿企业,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倒B无疑ທ很会用成语,而且都是八个ฐ字的成语。我不想当"前事",成为一张扁平的照ั片,被挂在一个昏暗的展览室里供学徒工ื参观。我问倒B:"ิ这玩艺儿有肖像权吗?"ิ
倒B说:"我是管安全教育的,不是管法制ๆ教育的。"
倒B后来宽我的心,和我说起了概ฐ率。他说: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本厂开工以来,生产事故比美国企业还少,只有两个ฐ电工出过人命,而那ว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这些没有专业技能ม的普高毕业生,是没资格去做电工ื的,只能ม做做操作工ื,操作工不会被电死,通常都是被炸死,目前厂里还没有一个ฐ人被炸死过,只有被炸掉一个耳朵的,这说明操作工的死亡概ฐ率相当低。
倒B说,本厂的工ื人,在马路上被汽车撞死的有三个ฐ,生癌死掉的有一百多个,照ั这个ฐ概ฐ率,化工ื厂的危险性还不如交通事故呢,更比不上癌症病率,即使不到这里来上班,也可能被撞死,或生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