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晚上孟晓敏都到我这里来说话，她来晚了点我心中ณ还怪不自在的。这天说着话两人都有点兴奋，她仰着头，神彩飞扬的样子。在兴头上她说：“以后我怎么เ叫你，我不愿叫你什么处长了，处长处长的，又不是办公室，把气氛都败坏了。”我说：“那是什么气氛呢?”她说：“气氛就是气氛。不问什么เ。”我说：“为什么不能问?”她说：“这要问你自己้。”我说：“听不懂!”又说：“我比你爸爸就小了那ว么几岁，你看着叫吧。”她轻轻说：“你别占我的便宜，好吗?”我说：“那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她说：“非要讨论，喂，池大哥，我真叫了！”又摇头说：“还是叫你大为顺ิ口一些。”又说：“大为ฦ，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为难就算了，不肯帮忙也算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调到เ城里去？你看我在这个ฐ地方แ，怎么เ呆得下去？”我说：“山青水秀的，城里哪里有这么เ好的空气？”她说：“你不愿帮忙就算了。”又说：“可能我让你为ฦ难了，这事也不容易，不是什么เ人都能办到的。”她将我一军。我想这几天难道我又入了一个圈套不成？我指了她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她说：“你要这样说，那我就不说了。我也不是碰上一个人就求他的，一个人哪怕我求他，我也挑得厉害呢。”我说：“有条狐狸尾巴๒也没关系，你直来直去地说，也很好，绕得厉害，我反而没情绪。”她说：“我什么也没说，你说我说什么了？”接下来气氛有点不对，她就去了。
董柳对我进步是非常关心的，根据她的经验，她知道每一点进步的意义都无比重大。生活已经得到了彻底的改变，这在她看来是最重要的。其次呢，总有人对她很客气地说些好听的话了，她把这些话像一块干海ร绵吸水一样全部吸了进去，像要把以前的亏空全都找回来似的。以前她受了委屈就说：“你要有个一官半职，别人敢对我说这样的话？”现在有人要通过她来接近我了，她因此获得了自尊。细想之ใ下世界就是这样现实主ว义，谁也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ฐ人物，不然多少抱怨都毫无意义。所以，也不必把那些人看成什么坏人，是这么回事。我在她得意时泼冷水说：“这不是自尊是虚荣。”她坚决不同意，说：“你说你吧，你喜欢别人骂你几句还是表扬几句？”想一想确实也找不到เ两ä者的界线。她说：“其实你自己้是最喜欢听好话的。”想一想也确实如此，并不是说看穿了是怎么เ回事就可以超越的。所以好听的话永远有效，人嘛，人说到底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为了让北京出的书能赶上这次会议，马厅长临时决定把会议推迟十天。这一推又让许多人忙了几天。离会期还有一个ฐ星期，书还在京郊一家印刷厂里，马厅长很着急。我说：“赶不上就算了，以后寄给他们也是一样的，再说他们也不一定会看。”他说：“在会上拿出来效果毕竟好些，课题做出来就是给他们看的，别人看不看，倒只有那ว么เ大的事。”他派了小蔡带了一万块钱加班费去印刷็厂专等，无论如何要在会前带三十本书回来。开会的前一天小蔡打电å话回来说书已经拿到手了，我说：“坐飞机回来，越快越好。”他问我从印刷厂到机场打的要一百多块钱，能不能报销？我说：“越快越好，听不懂ฦ中国话？”
回到เ城里已经是深夜一点。车开到殡仪馆敲了好久ื的门，值班的老头探头出来说：“明天来，天亮来，上班来。”我说了很多好话，他说：“这时候要我放到哪里去，放到我床下？冰库都上锁了。”只好拖回去。车子穿过城市，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几辆出租车出没。我看着脚下的铁盒子，心想：“这就是一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一个生命完结了，世界ศ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在这个ฐ时代，一切随荣随枯，人一辈子就是自己这一辈子，时间后面的寄托已经被掏空。时间中的某些因素า是不可抗拒的，它不动声色地改变了一切。戴妙良的确是好人，可好人又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办公室，袁震海推门进来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见面会吧，下午一上班就开，扎扎实实开半个下午，开完了再去考试，你准备讲个ฐ话吧。”我说：“见见面认识认识同志们就可以了，搞那ว么认真干什么เ？”他说：“晚上吧，大家到随园宾馆去开两ä桌，搞几瓶啤酒，吃了喝了大家去潇洒它一家伙。你会打保龄球？”我说：“开不开会其实也无所谓，既ຂ然你已经决定了，大家认识一下也好，潇洒就不必了吧，处里那点钱也不容易。”我趁机把小金库点了一下。他说：“我们处里虽然穷，这点钱还吃不穷吧。”就这么定了。后来我才知道两ä年前小袁他升了处长，全处的人包了一辆车，到เ郊区的白鹭渡假村玩了两天，花了几千块钱。他什么都懂，正因为太懂了，就装ณ作不懂ฦ，想敷衍一下算了。你精明吧，我池大为就是傻瓜？事后觉得去马厅长家一趟实在很有必要，进了这个圈子你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关注礼ึ仪，这是给一个人定位啊，不然皇帝怎么เ要搞个ฐ登基仪式，为ฦ什么要臣子跪拜？形式就是实质，这实在是很大很大的问题啊！
医生的意思是过几天再做手术，马厅长说：“要做就明天做，不然就不做了。”医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也只好依了他。
星期四办公室黄主ว任打电话给我说：“马厅长病了，孙厅长说下午大家。”我差点说出：“怪不得这几天没看见他。”话到嘴边又转了弯，也许人家对事情一清二楚，只是因为不该知道就装ณ作不知道呢？我也不能做得太过。我含糊说：“，。”下午孙副厅长带着我们十多个人去了，马厅长已๐经能够坐起来说话。大家围着床一圈人，问马厅长的病情，大部分都是沈姨回答的。我站在边上一点，也不做声。只有丁小槐凑到เ前面去，弯了腰望着马厅长，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想丁小槐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还没有懂ฦ得其中的奥妙。你一个人做出这副嘴脸，又把孙副厅长和这么多人往哪里摆？真的是官做到เ头了。孙副厅长果然不屑地动了动嘴角，嘴闭着喉咙里咳嗽ณ几声。丁小槐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直起身子退到เ后面去。孙副厅长说：“老马，今天上午省里来了通知，文副省长下星期二到厅里来检查工ื作，重点是防疫工作的情况。气象部门报告说今年很可能有大洪水，省里很紧张，怕大灾大疫，我们这里是一个重要环节。您看？”马厅长说：“我去不了了，你们准备一下。”他说话有气无力，我捏着一把汗，这么เ多人围着他，谁知道他刚动了手术？情急之中我对沈姨微微示意一下，沈姨说：“老马你躺下去说话。”孙副厅长说：“那ว我组织几个人赶一个汇报材料。”马厅长点点头，我们就离去了。
星期一我吃了晚饭，和董柳带了一波出来散步，碰见了办公室的小龚。我随口问：“刚ธ回去啊！”他说：“还回不去呢，今晚还要赶材料呢。我去吃个盒饭，他们都在上面。”我说：“昨天就完了，今天还要改？”他说：“你不知道？下午接到通知，省委梅书记亲自来，孙厅长要我们把材料é搞得更扎实一点。”我说：“我听说了，听说了，只是没想到材料还要改。”出了大院我对董柳说：“我得到เ医院去一下。”董柳说：“一起去。”就拦辆的士一起去了。我知道这个ฐ信息很重要，孙之华有想法，马厅长也有想法。马厅长有想法了就不能给孙之华这个机会，别ี看这么เ一次接触，到时候是会起大作用的。哪怕是厅长，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没有几次啊！
我把刚得到เ的信息对马厅长讲了，他显然还不知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卫生厅戏中有戏啊!ำ你叫大徐明天早上八点半来接我。”又说：“你沈姨ถ今晚不来了，小柳子明天早上七点半钟来，替我收拾收拾头发。”董柳马上应了。我们回去时在住院部门口碰上了黄主ว任，他急匆匆走过来，从我身边过去了，没看见我们。我说：“老黄肯定又是去说这件事了，孙之ใ华不叫他说，别打搅马厅长养病嘛！可他不能ม不说，他接的电话！他真的为难呢。你看他急的那个样子！”我和董柳到เ商场买了发胶，底粉，胭脂等等，准备明天替马厅长收拾收拾。我说：“董柳这是政治任务，你有把握没有？没有把握现在到เ高档一点的发廊请一个小姐过来。”她说：“化点淡妆还是有把握的。”回去了她叫我洗了脸，把我当作试验品，先用一把小刷็子在我脸上刷็了一番，抹上一点化妆油，涂了一点底粉，轻轻抹上一点胭å脂，再把头发喷上发胶定了型，又用小刷็子刷็一番。半个ฐ小时完了，我一看，效果真还不错。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孙副厅长带着我们几个人在大院门口等省里的领导。我看着他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只有对事情有彻底的了解才会明白他此时的心情。省委书记来一次，这是多少年也碰不到的一件大事。马厅长病了，给了他一次当主ว角的机会，他还有一种想法，这就是难得的机会啊。正是这种冲动过于强烈，才使他下了决心不将新的情况通知马厅长。他太了解马厅长，知道通知了，主ว角就当不成了，说不定连说几句话的机会也捞不上，还别说作全面汇报。可不通知吧，这又多少有点犯忌，马厅长并没有不醒人事，怎么不能说一声?看来他是豁出去一赌了。这时马厅长的车开来了，我远远地就看了出来。孙之华说：“来了来了！”从他的神态我把人性的弱点看得清清楚楚，愿望太强烈，就容易自作多情失去判ศ断ษ，把自己的想法当作现实。车近了他才发现是马厅长的车，掩饰说：“来了来了，马厅长回来了，好了，回来了，总算回来了！”马厅长下了车，孙副厅长马上迎上去说：“老马你身体好了！恢复得快！快！好!你总算回来了，回来得真及时，我还愁着怕汇报会出问题呢。”从皮包中把汇报材料抽出来交给马厅长。马厅长说：：“我今天精神好点，回来看看！”我看马厅长的气色，根本看不出病态，甚至比平时还精神一些。董柳又立功了。孙副厅长说：“昨天突然通知说省里梅书记会来，我本来想请你回来挡着，又怕你身体吃不消，想来想去就没通知了。早ຉ知道恢复这么快，我昨天就跟你通气了。”马厅长说：“梅书记会来，我真碰得这么เ巧ู？”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对圈子里的操作方แ式有了更深的理解。我相信孙之华一定明白马厅长患的是什么เ病，为什么เ准时出现在这里，而马厅长又是怎么想又怎么做的。马厅长当然也明白孙之华的想法。明白是明白，表面上的话还得像是不明白似地说。能ม撕开来说？不撕开心里的隔阂却有了，但心照不宣，神态自若。我再次感到เ了“人生如戏”这句话对世事的解悟是多么เ透彻，古人可不是傻瓜。过一会梅书记的车来了，大家一起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