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比她回来的还早。
人不少，确切地说是妇女同志不少。平常也没什么เ感觉，大楼ä里终是男多女少。现在乍一集中，唧唧喳喳、花花绿绿一大片。呈拱形凸出的主席台上高扯着醒目的红底白字的大横幅，横幅后红色和金色系的垂蔓层叠披挂，错落有致。一字排开的主席桌上铺着垂感极佳的红色丝绒桌蔓点缀金色蝴蝶大花坠，桌子上摆着几捧明艳亮丽而造型别ี致的鲜花插花。台前沿弧度摆了一圈盆花。有两ä种，一是叫一品红的那种，上半截叶片红色，下半截叶片绿色；一是叫孔雀竹芋的那ว种，叶片一面长绿纹，一面长红纹。看不清楚是真花还是假花。现在好多真花看着像假花，假花看着像真花。
“选妇女标兵。”
自从蒋小雯知道了那件事之后，他就下决心跟蔡ກ玉芬断绝来往。不是他想断绝来往，是他不这么เ做，蒋小雯那儿就没法儿交代。但他没有把蒋小雯知道这件事告诉蔡玉芬。他不想让蔡ກ玉芬觉得他怕老婆，老婆一知道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希望慢慢地斩断与蔡玉芬的来往，这样也不至于让蔡玉芬觉得太突兀。
“你这个人！这几天是怎么了？昨天那样子没把我吓死！你是不是低血糖？没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ว你喝水。不，还是喝牛奶吧。你不吃饭，应该喝牛奶。”儿子俨然一个ฐ小大人，回身给妈妈拿来一盒牛奶。
像有一盆凉水兜头盖脸地浇灌下来，蒋小雯的脑子嗡地响了起来。她努力地定了定神，茫然地翻弄着那ว几张名片，她猜测这些名片当中是否有那ว个女人的一张。她判断名字，似乎ๆ都是男人的。但在一张名片的背后，她现了一组数字，一组奇怪的数字。没什么规律，却整齐地记录在那里。
蒋小雯白了他一眼，像白一个陌生人。
刚开始的时候，蒋小雯会打电话过去问，日子久了也懒得开口。有时蒋小雯觉得他不回来吃饭了，干脆少做点，他就偏偏回来吃了。只好餐餐都多做，却是餐餐剩饭的机率大一些。
还是得活人，再累也得活人！
当然，像他这样的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人，如果不致力于“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个前提，在这样的大楼里也是没法混下去的。关键的是，有了这个ฐ前提，还要学会辅之以其它的一些必然的前提，那ว他才有可能混出个名堂来。
李国栋在蒋小雯的家里也从来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在饭桌上谈笑风生，和蒋小雯的父亲频频干杯，讲笑话，说故事，是饭桌上当然的主角。他打心眼里感激岳父母，把自己优秀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这个大山里跳出来的穷小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ม让老两口感到后悔不是？
“你的不是在跟前吗？”
她只能安静地躺着。当一个人困顿ู劳累需要睡眠又能倒头即睡的时候，这个“躺着”的动作实在是一种至高的享受。可是当一个人渴望睡眠却不能进入睡眠的时候，这个“躺着”的动作就成了一种酷刑é。蒋小雯浑身的骨节都处于酸软困乏疏ຕ松状态，像浸入水中而逐渐沉没的一块海绵，那种难以名状的痛苦是没有失眠经验的人所体会不到的。
两个ฐ人都淡忘了平时熊主任的种种令人憎恶的行为。
“这人呀，不知道今天要咋样，明天要咋样，一时风光替代不了一辈子。想当年熊主任刚上任那会儿，多牛气，整天挺胸ถ抬头，高跟鞋咯噔来咯噔去，见人爱理不理，除了秘书长在她眼里，别人都跟不存在似的。谁能想到她今天能成这个样子？要家没家，要人没人，有个位子又能ม咋样？别说身体出问题，就是身体不出问题，那位置能坐一辈子？到เ头来不得跟咱们一样退休回家。秘书长那ว样的大头儿退了都乖乖๔地在家歇菜，何况一个小头儿？还不如咱老百姓呢，没那ว份风光，没那个ฐ想头，回了家也没有落差。你说是不是？”
“是。”
“你见没见过她前夫？原来也在这大楼里，挺老实巴๒交的一个人，都喊他老赵，看上去就不是熊主ว任的对手，不知道他们当初ม是怎么对上的？你来那会儿好像已๐经调走了吧？人家早ຉ就又重找了一个女的，现在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儿子也长老高，挺帅，明年就考大学。长得还挺像熊主任。”
“噢，听说过。好像熊主任后来一直都没见过她儿子？”
“可能ม远远的看过，近了没有。她前夫记她的仇，一直都不让她见。又调工ื作又搬家，就是想避开她。何况人家又成家了，大概ฐ不想受影响吧。”
“你知道她前夫找的谁？”小白有点卖关子。
“不知道，没听人说过。”
小白开始播报新闻：“是我小学一个同学！很多年不联系，我都不知道。前些天在大街上突然遇见，我们聊了好半天，聊到最后，突然弄明白她居然找的就是熊主任的前夫。我那ว同学人挺好的，长得没有熊主任好，但脾气可好了，说话慢慢悠悠，柔声细语，心好心善，人也贤惠。她前夫因病早ຉ逝，留แ下一个女孩，她一个人带孩子挺不容易。后来有人给介绍熊主任的前夫，她感觉还行，就带孩子一块过去了。刚开始也磕磕碰碰，重组家庭总不是那么顺ิ当，后来就越过越好。她说她现在的老公人不错，憨à厚，实在，对她和孩子都好，她很满意。”
“熊主任倒一直都没遇见个ฐ合适的。”
“也不见得，是她一直眼高，想秘书长那个级别的，哪儿有那ว么多合适的？这女的说老就老了，花儿样的时候没几年。看她现在这个光景，谁能想到？这女的混个位置也不容易，好不容易那样子混上了，又丢了老公和孩子，不划算，不值得。她表面上看不出啥来，心里指不定硬撑着，说不准后悔得肠子青呢，只是没法说罢了。她平常神经兮兮，诡异多疑，总怀疑别人在背后议论她、指点她，还不是她自己้对自己้人生的产投比也产生深刻怀疑了？要说熊主ว任那ว样的人，心理素质真是可以。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早就爬下了。那样子活着多累！那像我这样的，猪脑แ子啥也不算计，没心没肺，听天由命，悠哉游哉！”
小白一面感叹，一面现出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蒋小雯也感叹。女人终究是女人，在张扬的时候可以把自己开成一枝怒放的刺๐梅，在一切都成为ฦ过去的时候又枯萎凋零得令人叹息。
两个人都无心工作。一并感叹人生、命运、女人、青春、婚姻、家庭、生活之ใ类。一上午就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