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等到我等的人出来，那是郝兽医，他拖着一辆车，车把上的挽带拖在他的肩上，车上有两ä具草席掩映下的尸体，老头子要将死人拖上收容站后边的小山上埋葬，他做这件事做得很吃力，但不会有人帮他，大多数人都饿没了体力。
我在郝兽医已经离开巷口一段后慢慢跟了上去，然后接过了他的半副挽带。老头儿用一种并不惊讶的表情接受了我的帮助，在我们慢慢蹭向埋死人的小山时他不发一言。
很难说清我们一位军装笔挺的少校捏着嗓子唱这么首歌，会如何折磨一群老粗的耳朵，尽管他真的是很凄婉——还没及打呼的迷龙猛烈地砸着床板，以致把那并不结实的床板给砸下来一块，他抄起那块床板冲着阿译扔了过去，若不是我拉得快，阿译已经被开瓢。
阿译的脸介乎铁ກ青和惨白之间，而迷龙仍在不依不饶地大叫：“鸡皮疙瘩叫你嚎掉了一地！捡回来！”
迷龙便真切地开始苦恼起来，“难侍候。菜整太好了也不成。看都给他好吃噎着了。”
我又干掉了一碗，往嘴里灌了口水，漱掉快让口腔麻木的苦咸。我一边翻着白眼，一边看着不辣似乎打算在一个个ฐ嗝中噎死。那ว是给咸噎着了。迷龙往锅里加的盐份足够腌制整头生猪。
李乌拉，就是那样，一声不吭，闪烁地看着你，并且他的一只手臂提前做好了挡揍的准备。我不知道什么让一个军官带上这种啮齿类动物的惊恐，我也不关心。
我又喝了一声：“走啊！”
“人家犯糊涂。清醒的谁想死？烦啦你想死？拉张半死不活的脸，可全世界人死光你也不想死。”
“您瞅着我这条腿能撑到全世界人死光？”
我于是试着小心翼翼拿出我的官威，“嗳，我说……”
但周围都在回旋爆炸着这样的呼声，哪个ฐ都比我响亮多啦，“我整锅！”“我来搭灶台！”
对同样身为军官的我来说，这场面叫人气结，但显然有更多事更值得人气结，于是我拖着腿径直瘸向属于我的那群。
上天有饥馑，我们有教育。我受过教育。不是吹牛，不辣那样咋呼只能分到一颗铁ກ花生米，我们这些有教育又有军纪的，则成立了觅食小组，一群人觅食好过一个人觅食，反过来说，一群人挨饿总好过一个人挨饿。日军把我们打散了，食物把我们重新聚合在一起。我是这个组的副组长，他们是我的组员。
那是航向机枪的射击孔。在突发的轰鸣声中他安静而飘逸地飞出去了。
这实在是让我看得发怔，但我身上有这种素质——即使在上吊的时候也不忘打击一下别ี人，我扯嗓子为他送行，“白痴！最后一次！”
豆饼和康丫把一些残破的菜梆子菜叶放入了锅中ณ，我们今天的晚饭是我们中最低能的两个寻来的，在昨天的暴食之后，我们今天将吃到最惨痛的一顿ู。我们呆滞地看着，鉴于谁都没有出力，所以谁都无权怨言。
“有盐的没？”康丫本色不改。
郝兽医沉默着，拿出他众多布包中的某一个，里边是个ฐ油纸包，他开始加盐。老头儿很难过，因为知道有八个伤员今天铁定要饿肚子。
我对郝兽医附耳道：“我那份留แ给你。”
老头儿看了我一眼，挤出个比哭更难看的笑脸，“谢啦。我还是不信，我说你说的那些话。说了，但你做不出来。”
我做出一个ฐ啮牙咧嘴的便秘表情，这个ฐ表情僵在脸上了，因为一个圆形中空的冷硬玩意顶在我后脑上了，凭我的军事生涯发誓，我断定那是一个枪口，凭我身周人看着我身后的错愕表情，我肯定那是一个ฐ枪口。
我慢慢把手举了起来，“别，别，一家弟兄……”
枪栓在我身后拉响了，那ว一下叫我扑倒在地上，但那ว是个没弹的空栓，我在所有人的狂笑中爬起来，殴打那ว个把枪玩儿到เ别人脑勺上的家伙，那ว家伙拿他的老汉阳造来搪，叫我吃了痛之后只好拿了截劈柴开抡。
不辣，我们已经习惯光着的不辣，现在已经穿回了他的军装，这不算什么，他居然拿回了他的枪——我们中间没几个人能保全自己的枪。
不辣的道歉是夹着幸灾乐่祸的，“错啦错啦！他吓尿啦！嗳哟嗳哟，痛啊痛啊！”他欢快地叫着：“真的错啦！烦啦吓趴啦！哈哈！真的痛啊！真的错啦！”
我管你呢？我一直把他砸进了人群，从他身上砸下来一整块得有两斤重的肉，我们都愣住了，显然，那是猪的肉而不是不辣的肉——为了防止更强横的同僚抢劫，我们一向是把这种稀罕物塞在衣服里的。
对这种事儿反应最快的康丫已经扑了上去，“有刀的没？”
作为我们中ณ间最会做菜和刀工ื最好的人，蛇屁股的厨刀一向是带在身上的，他开始切肉。
豆饼口水滴滴地看着，表达着从地狱到天堂的淋漓感受，“猪肉炖白菜好吃。”
我比他们矜持，我抢过不辣的枪检查了一下，空枪无弹，我瞪着不辣那ว张仍然扭曲的奇形怪状的脸，他的表情似乎劈柴仍着落在他身上。
“你的枪不是早卖了吗？”我问他。
“我衣服还当了呢。”不辣拧着脸，一脸得色。
郝兽医也好奇，“咋就都回来啦？”
不辣坐下，坐在要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