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谨慎的爱德蒙处处留意,避免触及这根痛苦的心弦,而法利亚在这方面也同样保持着沉默。他把神๰甫的这种沉默看作是理智的恢复,可现在,法利亚经过了这样痛苦的一场剧变以后又吐出了这些话,这说明他的神经错乱又复了。

唐太斯一点儿也听不懂他的这番解释,他以前只看到太阳在山背后升起,又落入地中海,所以在他的想象中,始终以为动的是太阳,而不是地球。要说他所在的这个地球竟会自转和绕太阳公转,在他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有什么转动。可是,尽管无法理解他的同伴所说的话,但从他的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充满了科学的神๰秘,就象早年他在航行中,从古齐拉到戈尔康达[印度的两个ฐ地方。前者产黄金,后者产金刚石。]所见到的那ว些宝物一样闪闪光,很值得好好地琢磨和体味。

“好吧,这是我的凿子。”说着,他拿出一片尖利结实的铁块,上面有一块木棒做的柄。

所有那些久已๐忘记的敬神之念此时都回忆起来了。他记起了母亲所教他的祷告,并在那些祷告里现了一种他以前๩从未意识到的意义。因为在顺境中,祷ຕ告似乎只是字语的堆积,直到有一天,灾祸来临后,他那祈求上苍怜悯的话,才显得非常的崇高!他祷告,并非出自热诚,而是出自仇怒。他大声地祷告,他已๐不再怕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了。然后他陷入了一种神志恍惚的状态。他似乎看到上帝在倾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噢!”巡查员走到中ณ途停下来说道,“见什么鬼,是谁住在这种地方?”

由于时势的变化,那位可敬的船主ว在当时虽还说不上势倾全市,因为他毕竟是个ฐ谨慎而胆小的人,以致许多最狂热的拿破仑党分子竟斥他为“温和派”,但却已有足够的势力可使他所提出的要求闻达于当局,而他的那ว个要求,我们不难猜到เ,是与唐太斯有关的。

“父亲,您的镇定简直使我有点儿害怕了。”

“噢,陛下,灾难降临了,我真该死,我永远也不能饶恕我自己้!”

“imussurdis。[拉丁文:我们低声唱]”国王依旧在他的贺拉斯ั诗集上做注释。

“您要离开我们了吗?”蕾妮掩饰不住她的情感,不禁地喊到。

犯人看了看车窗,车窗也๣是钉ล着栏杆的。他虽然已从牢里出来,但现在正在被送到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去。通过车窗和栏杆,唐太斯看到เ他们正经过凯塞立街。沿着劳伦码头和塔拉密司街向港口方向驶去,不久,他又觉得灯塔上的光穿过窗上的栏杆,照到了他的身上。

“哦,维尔福先生,”他喊道,“很高兴见到您!刚才生了一个很令人不可思意的事情——您手下的人把我船上的大副,爱德蒙·唐太斯ั抓走了。”

女人总是这样的,其他的一切感情或许都会萎谢,但在母性的胸怀里,总有宽厚善良的一面,这是上帝特地给母爱留下的一席之地——“福尔维,我刚才说:拿破仑党分子丝毫没有我们那种真诚,热情和忠心。”

他穿着一套剪ຘ裁合体、熨得笔挺、钉着铁ກ钮扣的黑衣服。他那瘦小但依旧相当有力的小腿上套着一双脚踝处绣满了花的长统袜子,一看便知是英国货;他的三角帽上垂下一长条蓝ณ白色丝带结成的穗子;拄着一根雕刻得很奇特的手杖。卡德鲁斯一副卑谄的样子跟在他身旁้,希望美餐一顿的渴望使他又与唐太斯父子重归于好了,昨晚上的事,他脑子里留有模糊不清的印象,——就象人从梦中醒来时脑子里留แ下的模糊印象一样。

“我要杀了那个男的,那个ฐ女人曾经对我说,如果她的未婚夫遭到เ什么不幸,她就会自杀的。”

“弗尔南多,”美塞苔丝摇摇头说道,“一个女人能否成为一个好主妇倒很难说,但假如她爱着另外一个人甚于爱她的丈夫,谁还能说她是一个忠心的女人呢?请你满足于我们之间的友谊吧,我对你再说一遍,只能ม对你许诺这些,我无法许诺我不能给你的东西。”

“喝,一定要喝父亲,告诉我酒在什么เ地方?”唐太斯ั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两三个ฐ碗柜。

“他死了。”

“好呢,那就试试看吧。我已经觉得愈来愈冷了。我觉得血在向我的脑子里流。我颤๶抖得厉害,牙齿直在打战,我的骨头快要散架子了,这病五分钟之内就会达到最高点,一刻钟之ใ内,我就会变成一具僵尸了。”

“啊!”唐太斯喊道,心里感到เ一阵绞痛。

“你还是照上一次那样做,不过不要等那么久ื。我生命的源泉现在已经枯竭了,而死神要做的事”他望着他那麻痹了的手臂和腿继续说道“只剩一半啦。这一次要给我往嘴里倒十二滴,不是十滴,假如你看我还不醒过来,就把其余的都倒到我的喉咙里。现在,你把我抱到床上去因为我已经支持不住啦。”

爱德蒙把神๰甫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现在,朋友,”法利亚说,“你是我悲惨的生活中唯一的安慰呀,你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ฐ无价之ใ宝,虽说迟了一点,却依旧ງ还是把你给了我。为了这,我衷心地感谢上帝,我要永远地和你分离了,我希望你获得你该得到เ的一切幸福,希望你万事如意。我的孩子,我为你祝福!”

年轻人跪了下来,把头伏在神甫的床边。

“现在,听我在临终时说几句话。斯帐达的宝藏的确存在。

承蒙上帝ຓ的仁慈,对于我,现在已不再有所距离或障碍了。我看到了那洞窟的深处。我的眼睛穿透了最深厚的地层,这么多财宝简直耀得我眼睛都花啦。如果你真能逃出去要记住那位可怜的神๰甫,全世界的人都说他疯了,但他并没有疯。赶快到基督山岛去,去享用那宝藏吧,因为你受的苦难实在够多的了。”

一阵剧烈的颤动打断了神๰甫的话。唐太斯抬起头,看到法利ำ亚的眼睛已充满了血,似乎ๆ大量的血已从脑腔里涌到了他的脸部。

“永别了!永别了!”神甫痉挛地紧紧ู抓住爱德蒙的手,低声地说,“永别了!”

“噢,不,不!”他大声叫道,“别抛下我!噢,快来救救他呀!救命呀!救命呀!”

“嘘เ!嘘!”垂死的人低声说道,“假如你能ม救活我,我们就不会分离了!”

“你说得对。噢,是的,是的!相信我吧,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而且,虽然你很难受,但看来你没有上次那样严重。”

“你错了!我所以不那ว么难受,是因为我已๐经没有力气来忍受了。在你这个年纪,对生活是充满信心的。自信和希๶望是年轻人的特权,但老年人对死看得比较清楚。噢!它来了!来了来了我看不见了我的理智消失了!你的手呢,唐太斯!永别了永别了!”他集中起所有的力量,作了最后的一次挣扎抬起身来,说道,“基督山!别忘了基督山!”说完他倒在了床上。这一次作十分厉害。神甫的四肢僵直,眼皮肿胀,口吐带血的白沫,身子一动不动,在这张痛苦的床上,再看不到เ刚刚还躺在那里的那ว位智者了。

唐太斯ั拿起那盏灯,把它放在床边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颤动的火苗把它那异样而古怪的光倾泻到了那ว张变了形的脸上和那ว僵硬的身体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着那施ๅ用救命药水的时机的到เ来。

当他确信那时刻已经到了的时候,便拿起小刀去撬开牙齿,这一次牙齿没象上次那ว样咬得紧,他一滴一滴地数着,直数到十二滴,然后等着。瓶子里大概还有两倍于滴下去的数量。他等了十分钟,一刻钟็,半小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浑身抖,毛直竖,额头上凝着冷汗,他用自己的心跳来计算时间。然后他想到เ作最后一次努力的时间到了,他把瓶子放到เ法利ำ亚那紫色的嘴๨唇上,这一次不必再去撬牙关,因为它还是开着的,他把全部药水都倒进了他的喉咙。

药水产生了一种象电击的效应。神甫的四肢开始剧ຕ烈地抖动。他的眼睛渐渐地瞪大,令人害怕。他出一声象尖叫似的叹息,然后颤动的全身又渐归于死寂,眼睛依旧ງ睁得大大的。

半个ฐ小时,一个小时,一个ฐ半小时过去了。这时,悲痛万分的爱德蒙斜靠在他朋友的身上,把手按在他的心脏上,觉得那身体正在逐渐变冷,心脏的跳动也愈来愈弱,终于完全停止了。心脏最后的跳动一停止,脸色就变得铁青,眼睛仍然睁着,但目光无神。此时是早晨六点钟,天刚刚亮,微弱的晨曦穿入黑牢,使那将熄的灯光显得更加苍白,异样的反光映射在死者的脸上,使人看上去还有点生气。在这日夜交接的时刻,唐太斯还曾有一线希๶望,但一到白天到来的时候,他明白了,现在只有自己和一具尸体在一起了。于是,一种无法克服的极端的恐怖摄住了他,他不敢再去握那悬在床外的手;不敢再去看那对一眨不眨的,茫然的眼睛,他曾多次想使它合上,但没有用,它仍然张开着。他吹灭了灯,小心地把它藏了起来,然后他钻๵进了地道,尽可能ม地把他进入秘密地道的那块大石头盖好。

真是千钧一,因为狱卒正好过来了。这一次,他先到了唐太斯的地牢,离开唐太斯以后,就向法利亚的牢房走去,他手里端着早餐和一件衬衣。显然那个人还不知道已经生了什么事。他径自走去。

唐太斯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焦急情绪,他迫切想知道他那不幸的朋友的牢房里,生的事。于是他又钻进地道里,当他到达那一端的时候,恰巧听到เ那狱卒在连声惊喊,叫人来帮忙。不一会儿,几个ฐ狱卒来了,接着又听到เ种均匀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来了士兵,他们即使不在值班的时候也๣是习惯地这样走路的。在他们的后面来了监狱长。

爱德蒙听到床上出吱吱格格的声音,知道他们在搬动那尸体,然后又听到了监狱长的声音,他叫人往犯人脸上洒水,看到这种办法无຀法使犯人苏醒时,就派人去请医生。然后监狱长走了,唐太斯ั的耳朵里传进了几句怜悯的话,还夹杂着残酷的哄笑。

“行啦,行啦!”有一个人喊道,“这疯子去找他的宝藏去啦。祝他一路顺风!”

“他虽有百万,却买不起一条裹尸布!”另一个说道。

“噢!”第三个接上一句,“伊夫堡的裹尸布可并不贵!”

“或许,”先前那ว个人说道,“因为他是一位神甫,他们说不定会为他多费一点。”

“他们或许会赐他一条布袋。”

爱德蒙一个字都不漏地听着,可是其中有些话却听不大懂。说话声不久ื就停止了,那些人似乎都已๐离开了地牢。但他仍然不敢进去说不定他们会留下一个狱卒看守尸体。所以他仍然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呆着,甚至屏住了呼吸。一小时以后,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声音,渐渐地愈来愈响。这是监狱长带着医生和随从回来了。房间里沉寂了片刻,显然是医生在检查那尸体。不久,问话就开始了。

医生分析了犯人所得的病症,宣布他已经死了。接着就传来了一番漠不关心的问话和答话,唐太斯听了非常气愤,因为他觉得全世界ศ都应该象他那ว样怜爱那位可怜的神甫。

“我听了您的话觉得非常遗憾。”在医生断言那老人真的死了以后,监狱长说道,“他是一个性情温和,安份守己้,傻里傻气自寻开心的犯人,简直用不着看守他。”

狱卒接着说:“完全不用看守,我敢说,他在这儿住上五十年也不会逃走的。”

“不过,”监狱长又说道,“我虽说您有把握,但还是再确定一下吧。这倒并非因为我怀疑您的医道,而是出于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对犯人的死亡十分确定才行。”

房间里又鸦雀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唐太斯ั一直在偷听着,他推测医生正在第二次检查尸体。

“您放心好了,”医生说道,“他确实死了。这一点我敢担保。”

“您知道,先生,”监狱长坚持说,“这种事,我们是不能ม单凭检验就可以满足的。不论外表看上去怎样,还是请您按法律规定的手续办理,来了结这件事吧。”

“那么เ,去把烙铁烧烧拿来,”医生说道,“不过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

这个烧烙铁的命令使唐太斯打了一个寒噤。他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门的格格声,人们的来来去去的走动声。过了几分钟,一个狱卒进来说;“火盆和烙铁ກ拿来了。”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接着听到เ了烙肉的丝丝声,那种令人作呕的怪味甚至穿透了墙壁,传到了正惊恐地偷听着的唐太斯的鼻孔里。一闻到这种人肉被烧焦的气味,年轻人的额头便冒出了冷汗他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您看,先生,他真的死了,”医生说道,“烧脚跟是最厉害的。这个可怜的疯子这一来倒把他的疯病治好了,他从监狱生活里解脱出来啦。”

“他的名字不是叫法利亚吗?”一个陪监狱长同来的官员问道。

“是的,先生。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一个世家的姓氏。他很博学,只要不涉及他的宝藏,也๣还明辩事理,但一提到เ宝藏,他就固执得要命。”

“这种病我们叫做偏执狂。”医生说道。

“你没有听到เ他抱怨什么吗?”监狱长对那负责看管神甫的狱卒问道。

“从来没有,先生。”狱卒回答道,“是从来没有的事,相反的,他有时还讲故事给我听,有趣极了。有一天,我老婆病了,他给我开了一张药方แ,果然把她治好了。”

“哦,哦!”医生说道,“我还不知道这儿又增加一位与我竞争的同行呢,我希望监狱长先生,您尽可能妥善地给他办理后事。”

“是的,是的,您放心吧。我们尽力找一只最新的布袋来装他。您满意了吧?”

“当然罗。但要快!我可不能整天呆在这儿。”于是又响起了人们进进出出地脚步声。一会儿之后,一阵揉蹭麻布的声音传到了唐太斯的耳朵里,床在格吱格吱地作响,地上响起一个人举起一样重物的脚步声,然后床又受压咯吱地响了一声。

“就在今天晚上吧。”监狱长说道。

“要做弥撒吗?”随从中有人问道。

“不可能了,”监狱长答道,“监狱里的神父昨天向我请了假,要到耶尔去旅行一周。我告诉他,在他离职期间,我会照顾犯人的。要是这可怜的神甫不是走得这么เ匆忙,他是可以听到安魂曲的。”

“唔,唔!”医生说道,干他这一行的人大多是不信鬼神的,“他本来就是神父。上帝ຓ会考虑他这种情况,不会派一个教士来给他送葬,和他开这么一个鬼玩笑的。”这个残酷的玩笑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这时,把尸体装进麻袋的工作仍在继续着。

“就在今天晚上。”监狱长在工作完成了的时候说道。

“几点钟?”一个ฐ狱卒问道。

“十点或十一点吧。”

“要我们看守尸体吗?”

“何必呢?只要把牢门关上,就算他还活着就得了。”

于是脚步声走远了,声音渐渐变校门链格格地响了一阵,接着是上锁的声音,然后就没有声音了,接下来是一片比任何孤独的环境里更萧肃的寂静,死的寂静,它渗透了一切,甚至渗透了那年轻人的冰冷了的灵魂。他小心翼翼地用头顶起那块大石头,谨慎地环顾ุ室内。室内空无一人。唐太斯ั一跃钻๵出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