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去我豁出去了，重新混社会！”蒯斌咬牙切齿地说，“不大胆不赢杏核，谁挡我，我他妈杀谁！”
那ว天夜里，外面在下雪，蒯斌又领来了活儿。
我没敢提我哥，旁敲侧击地问林宝宝怎么样了？
我强忍着受辱后的愤怒，微笑着摊了摊手：“牟组，怎么学，学什么，我不知道啊。”
天顺瞥他一眼，吐了嘴里的面包，轻声说：“看见他看咱们的眼神了吧？在肚子里磨牙呢。”
鲁所长点了点头：“北走廊过来的，明天跟你们一起走。记着啊，别捣乱，捣乱一个也走不了。”
“再就不知道了。杨叔，你是知道的，我跟杨波认识的时间不算长。”
“大宽，你怎么不吃？”天顺用膀子扛我一下，喷着满嘴豆腐气问我，“不饿？”
没靠近这个过道的时候，里面有嗡嗡嘤๒嘤的说话声，一靠近，这些声音一下子就没了。
我挺一下胸脯，将插在后腰上的枪摸出来揣到裤兜里，稳稳精神，扒拉着野草寻找我爷爷的坟。
“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很好，很好啊二叔，”兰斜眼的声音很兴奋也很紧张，“我二娘还好吗？我很想你们啊……你想问我三叔的情况是吧？他也很好啊，就是从他走了我再也没见着他。他欠人家钱了是吧？人家到处找他，他不敢回来了。他的事儿我听说了，钱不是他借的，是一个叫魏三的人借的，没他什么เ事儿。魏三抓起来了，是在外地抓的，我三叔没事儿，听说他在外面躲上一阵就回来过年。对了二叔，你小舅子叫什么钢子的也抓起来了，他绑架了一个小孩儿……好象他还有别的事儿，反正他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你跟他姐姐说一声，别瞎忙活了，你就当没有这个小舅子拉倒。要过年了，我们这边净出事儿……王八家的那个孩子‘不着调’，跟人打架把眼睛打没了，没了眼睛也没人可怜他，照ั样进拘留แ所呆了几天，刚放回来呢。还有，我们邻居番๘瓜包家的那个ฐ‘作孩子’也进去了，街面儿上说他犯了抢劫罪，估计得判上个三年五年的。还有，我们下街这边有个小黄楼，里面有个漂亮姑娘跑了，就因为她后娘打了她几下她就跑了，到现在也找不着人，他爹来找过你……”
是不是林志扬把我交代出来了？我的脑子转动得非常吃力……他不会在这个ฐ节骨眼上把我供出来吧？那么还有谁？难道是金龙？不会吧，要是他的话，他为ฦ什么今天晚上还要在工ื地上出现？他跟我这么เ装也太过分了吧？他想把我当成一个“膘子”耍？回想起我上楼找钢๐子的那一瞬，我分明看见了洪武的人，如果他这么做，那些人告诉洪武，不是连他一起牵扯进去了吗？如果是他投案了，洪武是不会放过他的，因为ฦ洪武不想把这件事情让警察知道……那么这个人是谁？王东？不可能ม！他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只是因为我打过他，他就抛弃多年的兄弟感情，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何况他这么做无疑是在自杀；如果是他，为什么警车要停在他家的门口，如果是他，那时候他应该在公安局，警车应该停在我家门口才对。
我说：“我给你点上蜡烛吧。”
“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不说了那ว就。”魏三用舌头将烟头卷进嘴里，烟屁股伸在外面嘶嘶地出了一股烟。
“脑子别乱飞，说正事儿！”
“呵，我来找找淑芬，”金龙摸了摸他的那只好耳朵，嘿嘿地笑，“有个妹妹的感觉也不错啊。”
金龙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嗖嗖抹了两把鬓角：“宁可筋骨断，头型不能乱，骚客都这样。”
“那天在周五屋里，你不是已๐经过足瘾了嘛，杀人不过头点地啊。”我笑道。
我不想听这些，转身要走，家冠伸着胳膊拦我：“二哥，你别这样啊，这事儿是一哥让我干的，要不我哪来这么大的魄力？”我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撒谎当心我抽你小逼养的。”家冠翻着白眼说：“撒谎我是你养的。这是真的，因为钢子在宝宝餐厅外面鬼头鬼脑的，被一哥看见了，一哥出去找他，他跑了，一哥就让我去追他，问他来这里是什么เ意思。我追上了，他跟我‘皮紧’（犯贱），被我砍倒了……我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他说，是洪武让他来的，看看要过年了，一哥在干些什么，再问他就装死，躺在地上不说话。”要真是这样，这事儿恐怕不会那ว么简单，钢子不可能是单纯来看看我哥在干什么。难道他是来“侦察”我的？脑子忽然有些乱，我稳一下情绪，摸一把家冠的肩膀，笑道：“这事儿过去了。”家冠一敞大衣，露出插在腰上的一把锯短了枪筒的猎枪，冲我嘿嘿一笑：“一哥真仗义แ，把他的家伙奖励给我了。一哥说了，我是他的亲兄弟。”
“对，有钱不找，大逆不道。”我捅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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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淑芬给我使两天，你就知道我是不是死j巴๒了。”
王东猛地蹭过我的身边，单手擎着猎枪就要往上冲，我一把拉回了他：“等等。”我用枪瞄准窗户，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我怀疑ທ金龙这边生了异常情况，我必须等待他将脑袋伸出来，那样我可以与他交流。等了大约三秒钟，金龙猩猩似的脑袋探了出来，没有停留，直接甩向了我，嘴巴咧成一只巨大的蛤蜊，无声地笑。我一推王东，我俩几乎ๆ同时窜上了窗台。没等我们往下跳，金龙一手一个将我们拽了进去，啪地一声关了窗户。王东躺在地上，脸色黄得像是贴了一层黄表纸，举枪的手簌簌地抖。金龙动作迅地拽起王东，捏一把我的胳ฑ膊，冲床上蒙着头睡觉的一个人一点头：“周五。”我没有迟疑，直扑周五，单腿跪在床上，用枪顶着他的脑袋，低吼一声：“起来！”周五好象醉得不轻，不睁眼，两只手跳神一般乱摇：“别闹别闹，没看老子正在睡觉嘛……”“谁他妈的跟你闹？”我把枪管猛地戳进他半张着的嘴巴，“不许出声，坐起来！”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有。”
家冠说：“对，对，不能冲动，不能冲动……”点头哈腰地应承着，又喊大叔。
“张宽？”警察走了回来，“你叫张宽是吧？”
“不犟了，”家冠低下头，用脚尖钻脚๐下的雪块，“二哥，对自己看上的女人要上紧，不然……”
王东哗地拽开了门：“操你妈，你才土鳖呢，你们全家都土鳖！”
我说，好象是，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我极力保持着矜持，慢慢啜了一口酒，撕下一只鸡腿丢给老青年：“刚ธ才你说你跟可智同事过？”老青年把鸡腿又塞给了我：“是啊是啊，我们俩关系好着呢，跟亲兄弟似的你我不分……不过他瞧不大起我。唉，咱没文化，还在街上胡混，人家哪能瞧得起咱？对，西真你也认识吧？我们是一个组的，经常在一起喝酒。西真可真是个才子，人长得漂亮，才分也高，琴棋书画……”我摇了摇手：“你还知道些什么เ？”老青年噎了一下，干笑道：“别的就不知道了……对，他好象在跟你们下街的一个女学生谈恋爱。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吐出嘴里的鸡肉，猛喝了一口酒：“他把她操了，真幸福。”
“我想过了，那ว样不但一哥不会帮我，弄不好还得揍我……因为我打乱ກ了他的计划。”
快要走到医院的时候，我站住了，抬眼望着医院那些亮闪闪的玻璃窗，眼前全是白花花的钞票。
王东将脚下的人踢到一边，冲着窗口骂了一声：“去你妈的，刚才你关了灯，躺被窝里喝？”
站在大厕所的门口犹豫了一下，我重新走进小黄楼，往福根家的楼道走去，金龙住在他家。
“可智的钱是钱，金龙的钱就不是？”
“就这么点儿要求？”我哥哥将烟头嗖地弹出窗外，“不过我还是得见点儿血。”
“我为什么เ到下街来住？全是被他逼的，”金龙用筷子不停地戳那盘菜，“年初ม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我说，既ຂ然你不放我姐走，你就对她好一点儿。起初他还笑着说，小舅子，没问题啊，我跟你姐姐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我刚要出门，他就冲坐在他家客厅里的几个兄弟喊了一声，打上门来了，你们还闲着？接着我就被他们给打了……最后他说，金龙，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了，再让我看到你，我让你姐姐伺候你一辈子。宽哥，现在我活得都不像人了，真他妈的，寻死的心都有了。”
我笑道：“你看我有那么大吗？”
事情过去好几个ฐ月了，这事儿就跟没生一样，只是杨波再也不搭理我了。
我俩刚ธ冲进我家的那条胡同就看见了家冠，家冠趴在墙头上往我家的方向踅摸。
兰斜眼一惊一乍地追上了我：“老二，你怎么才来？还要不要兄弟感情了？你哥快要死了……”
我用脚๐勾了勾烂泥一般躺在地下的烂木头：“起来起来，别装ณ死，再装我真让你死啊。”
我把鞋脱下来垫在屁股下，打开纸箱将袜子摆到纸箱上面，出气般叫了一声：“都来买袜子啦！”
林志扬说：“我告诉过她了，她没说什么，忙了一上午呢，忙着招待你。”
三哥木头一样地杵在大厕所门口，见我走过来，委琐地冲我咧了咧肿成香肠的嘴巴๒：“大宽，你哥打我了。”
可智说：“还疯着，经常去公墓看她爸爸和你妈……”脸一下子黄了，“不，不是，是看她的爸爸。”
“我妈怎么了？！”我忽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可智的领口，“你他妈的快告诉我，我妈到底怎么了？”可智扎煞着两条胳膊，连声嚷：“你撒手，你撒手……”站在门口的队长冲过来拉开了我：“冷静一点儿！你妈妈去世了。”我的脑子一下子空了，浑身冷汗，心就像猫抓一样难受。我把脑แ袋顶在墙面上，一下一下地碰：“妈，妈，你为ฦ什么不等我，我还有不到两ä年就回家了啊！妈——”可智和王东一起压在我的身上，他们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见，整个人变成了一具躯壳。
回到เ监舍，我算了算，我哥死的那天正好是我过二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天，我觉得他把生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据说我妈得知我哥死了，什么เ话也没说，尸拉回来的时候，她开始絮叨，从头到เ尾就是一句话：“我不该生你，我不该生你……”
蒯斌减刑é释放已经两年多了，他来看过我一次，满面春风地说他已经响应国家号召成了光荣的个体户。
说到我妈，蒯斌遮遮掩掩地说，你妈那ว是把心里的不痛快都积攒到一起了，你哥的死不过是个引子。
我问，那几个糟蹋我嫂子的家伙呢？蒯斌说，全判刑了，暂时够不着他们，只能等天上打雷了。
春天来了，夏天来了，秋天来了，冬天也来了……这个冬天里，我被减了一年的刑期。
又一个春天来到เ的时候，我的刑期到了。
组里的伙计们笑话我，哈，大宽这劳改打得有点儿意思哎，人家三年两ä年地减，你才减了一年。
不是我不想多减，多不了啊，自从得知我妈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就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干活儿，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站在监狱大门口，我呼吸着充满细微尘埃的空气，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刚ธ刚脱壳的蝴蝶，就要振动翅膀飞进蓝天里了。
这一刻我已๐经平静了许多，心情就像昨天夜里我看见的那轮静静的满月。
监狱里那ว些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幻影似的在我的脑子里走来走去，烟一般飘渺。我想，监狱外的人或许是在天堂里享受每一天，或许是在操劳和怨恨中无聊地活着；有些人在欢笑，有些人在哭泣，怎样享受和怎样活下去这个沉重的概念已经渗透到了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此刻，我就像是突然窥破了生活的荒诞和无聊，于是，我在心里说：唉，近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