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已经开始说我是猪了。”
他总带走她一点东西才肯离开，他总不能把她的白底花裙子打进背包，带到部队吧。
潘潘将来不知怎么有出息。上海中学，他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上海中学那样的地方，可以把他的“襻襻头”带离他的视线。而他，高中ณ毕业了，没有前途，将来只能去宾馆当门童，门童能当到二十五岁吗？
张家花园，其实没有花园，连个花坛都没有，树也没有，地是水泥地，房子是石库门，门是两ä扇，用黑漆漆过，被太阳晒得爆裂剥落。小弄堂极窄，只能推过一辆自行车，但主ว弄堂却是附近最宽的。夏天有个ฐ老头搭个棚子卖西瓜，不穿上衣，亮着肚皮，那个肚皮又圆又胖，像灵隐寺的弥勒佛。每过一阵子会有个老头来钉ล碗，碎成几大片的碗被他钻上几个小眼，用一把黄铜小锤敲进两枚铜钉，碗就修好了，不漏不碎。潘书要是打碎了碗，从来不扔，就等着这个老头来锯碗，她在一边看着，恨不得跟他学手艺去。
何谓说：“喳。”把车子开走。又说：“你住的房子被贴了封条，去我那里吧。我家你还没去过，正好过去检查一下卫生工作，看看单身汉是怎么过日子的。”
陈昆仑忙说：“哥，说这个干什么？你要我办什么事，说就是了，不要绕圈子。”
“你可以考虑去做小明星，在银幕上颠倒众生。你大学不是话剧社的吗？怎么没想过往这个方面发展。”
何谓也跟她耳语，“我故意留在最后。”然后往她身边一站，和她一起送客。
潘书好笑地质问他说：“你和别ี人谈真感情，那ว华姨ถ呢？你们的感情就不真了？为什么就不要了？你在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过日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华姨？只怕是想到เ也是想她怎么还不给你们让路吧。”
自做孽，不可活。
“你要不出来，我就过来睡了。”
何谓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有力的手掌收一下，放一下，不肯松开。“书，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让我陷得更深？”
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话：“看了不雅的东西，小心长挑针ฤ眼。”
何谓把碗里的白米粥喝光，说：“未必就是我们。这块地竞标的人还是很多的，是你们志在必得，我不过是被你们拉进来的。我对海南早就没兴趣了，要有，我也不会离开了。”
陈总和潘书回到เ客房，把明天拍卖的价格讨论了一下，潘书看陈总倦意上来，便说陈总休息一下吧，晚上我们再谈。离了陈总的房间，潘书回房换了衣服，去酒店做油spA，借机睡了一觉，神大好，回到客房不想再睡，又没什么เ事做，便坐在阳台的太阳伞下涂ิ指甲â油。
华姨笑道：“潘潘，你大好年纪，陪着我这个ฐ要死不活的人，男ç朋友也没工夫找，还有你陈叔，这两年老了好多。”
何谓双手掐在她腰间，两虎口相对，暗里加了一点力收紧。只差一点点，拇指就可碰上。“当然是彼此的。难道潘小姐就不需要新า年礼ึ物了?”
潘书笑，“我不挑，我等。挑是要挑花眼的，我就等邮差来敲我的门，我就等爱情来撞我的腰。等到了，一辈子就是它，等不到，我宁可一个ฐ人。这些男ç人，不过消เ遣的小玩意。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赵薇薇没办法，只好干坐着，过一会儿又轻声问：“你说礼ึ品好，是什么เ？看在礼品的份上，我就坐下去。”
赵薇薇素来爽气，不然也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出现，听她说要来轧闹猛，说：“讲好了，只可旁观，不许出声。下午两点钟，新天地的星巴克。”
赵薇薇看了又是一阵鄙夷，说：“我们这里的水好，茶叶也好，酒更好，不用在里头加话梅。梁先生，你知不知道你们一来，把我们的风气搞坏了？”
赵薇薇大笑，“你不相亲，却啥都晓得。可不就是这么一幅腔调？”
张小姐带点鄙夷地说：“你们两个好，你当然帮她。她就算是工作上不错，也是个骚货。你看看她有多少男ç人？在酒桌上一坐，跟那些三陪小姐没什么两ä样。”
章先生说：“我没太太，也没女朋友。”
这下潘书来了兴趣，问：“章先生多大了？”
“三十六。”
“哪里人？”
“北京。”
“不打算安顿下来？”
“想，怎么不想，就是没遇上合适的人。”
“那ว我给你介绍一个？”
“上海女孩？”
“不喜欢？”
“喜欢。听说上海女孩最‘作’最‘嗲â’，让男人恨不是疼不是的，我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变幻莫测的云影天光，值得好好琢磨，即使等上好几天才等到เ一张好照片，但只要等得到，就值。这个ฐ字怎么发音的？‘嗲’？我看何太太倒没有这个劲。”
潘书大笑，“‘作’和‘嗲’只对自己人，这个ฐ里外我们是分得很清的。那章先生打算在哪里安家呢？要是这个女孩不喜欢离开上海ร呢？”
章先生说：“无所谓的，我反正四处走，在哪里安家都一样。”
“这倒不太好办了，你萍踪浪ฐ迹，一年到头不着家，女孩子要‘作’死了。”潘书为难起来。
“这个好安排，我本来就是半年在外头跑，半年在家里做案头工作。”
“那ว章先生收入如何？”
章先生笑了，“何太太是真的打算为我做媒？”
潘书说：“当然是真的。我还从来没做过媒呢。钱钟书不是说过吗，女人的两个ฐ基本欲望是做媒和做母亲。我暂时不做母亲，倒来了做媒的兴趣。章先生，我刚ธ认识你就觉得和你合得来，后来发现这个感觉和我跟我一个女友在一起的感觉很像。我感觉你们两ä人很相似，都直率爽快，热心外向。你是北方แ人，更豪气一些，她是上海小女人，稍微娇气一些。不过既然章先生觉得哄女孩子高兴是件有趣的事情，和拍照一样的耐琢磨，那就有戏了。”
章先生听了觉得有道理，“嗯，我同意你的说法。有时会有这种感觉，发现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内在很像，就是人们常说的‘搜美特’，灵魂伴侣，soulmate。”
潘书击案，“对，这是这个词。章先生，怎样？”
章先生笑，“既ຂ然何太太帮我找到了灵魂伴侣，我当然愿意见一下。刚才你问我的收入？还可以。一只钻石戒指还买得起。”
潘书看看自己้的手，说：“那个ฐ倒不重要。”她的手指是光的，什么都没有，但她真的觉得不重要，“上海的房子贵，一枚三克拉的钻戒只好买一间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还没有。”
章先生摇头笑：“何太太虽然暂时不打算做母亲，但心肠已经很接近了。钻戒是没用的，房子才是正经的。钻戒加首付加装ณ修，没问题。”
潘书伸出手去，“恭喜我吧，我第一次做媒一定能成功。”章先生抚掌大笑，也伸手出来，两ä人握一握。潘书说：“借你电脑แ一用。”她出来时只想躲开一切，手提电å脑也没带上。
两人找了间酒吧，潘书用章先生的电脑登录自己的msn，果然看见赵薇薇在线，便点开来通话。赵薇薇这天挂在msn上头的心情是“踏雪寻梅”，潘书看了就写：寻啥梅？是寻媒吧？
赵薇薇马上打了惊喜的表情，问：死人，躲了啥地方去了？公司要不要关门？我要不要寻工作？侬回来伐？
潘书撞一下章先生，说：“看到เ没有，就是这么爽快。”打字回答她：公司关门不要问我，你呆在那里不要动，碰不到เ你。我过几天再回来。
那ว边赵薇薇回答：晓得了。侬来啥地方？有人一天寻侬一百趟，我电话接得来手酸，侬烦煞我了。
潘书想不会是何谓，那ว谁找就没有关系。便“说”：勿要睬伊，就讲我死脱了。侬春节里厢相过亲伐？
赵薇薇答：一天两次。我一顿饭都没在家吃过，米粒子一粒没进，吃咖啡吃得来想呕，你救救我，勿要再讲这只话题了。
潘书打上个大大的笑脸：我来救你来了。我帮你找到一个好男人。
赵薇薇先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说：多好？
潘书写：我让他跟你谈。
把电å脑让给章先生，说：“你自己跟她说吧。我功成身退。”
章先生先送上一束花，再写：你好，我是章正。又问潘书：“这位小姐只会上海ร话？我有点听不大懂ฦ。”
潘书笑说：“怎么会呢？受党教育这么เ多年，普通话很标准，只是我们在聊天时喜欢讲家乡话。”
那边赵薇薇问：章正？不是正章？
章正先生问潘书：“正章是什么东西？”
潘书笑得打跌，“是上海有名的干洗店。”
于是章正“说”：不是正章，不是干洗店。是摄影师加自由撰稿人。
赵薇薇问题来了：年龄身高体重相貌格爱好？秃顶ะ不要，啤酒肚不要，倒八字眉不要，爱发脾气不要，爱抽烟喝酒赌钱泡妞的不要。
章正和潘书看得大笑，章正说：“这妞有意思。”回答她：3๑6岁，1米80，65๓～70公斤之ใ间，头发浓密，体型请参照上面数据，丹凤眼卧蚕眉像关公，格开朗活泼像豆子先生，抽两烟喝一两ä酒赌毛票不泡妞。同问。
潘书朝他竖一竖拇指，看赵薇薇怎么说：32岁，1米65，52๐5公斤，貌美如花不信问阿潘，脾气好无不良嗜好不信问阿潘。不知关公和豆子的结合体是什么样，发张照片来看。
章正问：“她平时也这样？”一边在电脑里找照片，找到เ一张在丽ษ江街头闲坐的照片发过去。那张照片还是潘书拍的。
潘书说：“如假包换。”心里很是得意。
过了一会儿赵薇薇也传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在元旦前公司的年会上唱歌时拍的，当时潘书就在下面。记得她当时穿一件长旗袍，玫瑰红底子银线织花，在台上被光一打，浑身闪光。盘头，淡妆，真的貌美如花。公司男ç同事谁不看直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