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群的感染,他们对山西人民贫穷的反抗的描写,以一种朴素的感性力量让人难
我们这一代,很少有人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完全没有被“大串连”的浪潮裹
好,无一遗漏。最后一个问题是:“在中ณ国文化史上,您最喜欢哪一位文学家?”
领略过的清爽和甘甜!以往在江南西瓜下市季节,总有一批“北方瓜”来收场,那
好像汉族理所当然是中ณ国的主宰,你满族为什么เ要来抢夺呢?抢夺去了能够弄好倒
多年坚守溃于一旦,不得不出版《山居笔记》大陆版的“正本”了。
他为什么เ还要这样发问呢?我想任何一个早年离乡游子在思念家乡时都会有一种两ä
重性:他心中的家乡既具体又不具体。具体可具体到一个河湾,几棵小树,半壁苍
苔;但是如果仅仅如此,焦渴的思念完全可以转换成回乡的行动。然而真的回乡又
总是失望,天天萦绕我心头的这一切原来是这样的么?就像在一首激情澎湃的名诗
后面突然看到เ了一幅太逼真的插图,诗意顿消เ。因此,真正的游子是不大愿意回乡
的,即使偶尔回去一下也会很快出走,走在外面又没完没了地思念,结果终于傻傻
地问自己้家乡究竟在哪里。
据说李白登黄鹤楼时看到了崔颢题在楼壁上的这首诗很为赞赏,认为ฦ既然有了
这样的诗,自己้也就用不着写了。我觉得,高傲的李白假如真的看上了这首诗,一
定不在于其他方面,而在于这种站在高处自问家乡何在的迷茫心态。因为ฦ在这一点
上,李白深有共鸣。
只要是稍识文墨的中ณ国人大概没有不会背李白“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
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诗的,一背几十年大家都成了殷切的思乡者。但李白
的家乡在哪里呢?没有认真去想过。“文化大革命”中几乎完全没书看的那ว几年,
突然出了一本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赶快找来看,郭沫若对杜甫的批判和嘲弄
是很少有人能接受的,但他对李白籍贯和出生地的详尽考证,却使我惆怅万分。郭
沫若考定李白的出生地西域碎叶是在苏联的一个地方,书籍出版时中苏关系正紧ู张
着,因此显得更遥远、更隔膜,几乎是在另一个ฐ世界。李白看罢明月低下头去思念
的竟是那个地方แ吗?
奇怪的是,这位写下中ณ华第一思乡诗的诗人总也不回故乡。是忙吗?不是,他
一生都在旅行,也没有承担多少推卸不了的要务,回乡并不太难,但他却老是找陌
生的路去跋涉。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一条路直通故乡,一条路伸向异乡,李白或许
会犹豫片刻,但狠狠心还是走了第二条路。日本学者松浦友久说李白一生要努力使
自己处于“置身异乡”的体验之ใ中,因此成了一个不停步的流浪者,我看说得很有
道理。置身异乡的体验非常独特。乍ๅ一看,置身异乡所接触的全是陌生的东西,原先
的自我一定会越来越脆弱,甚至会被异乡同化掉,其实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异己的
一切会从反面、侧面诱发出有关自己的思想,异乡的山水更会让人联想到自己生命
的,因此越是置身异乡越会勾起浓浓的乡愁。乡愁越浓越不敢回去,越不敢回
去越愿意把自己้和故乡连在一起--简直成了一种可怖的循环,结果,一生都避着
故乡旅๓行,避一路,想一路。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ณ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你看,只有彻底醉倒他才会丢掉异乡感,而表面上,他已๐四海为家。
我想,诸般人生况味中ณ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异乡体验与故乡意识的深刻交糅,
漂泊欲念与回归意识的相辅相成。这一况味,跨国界而越古今,作为一个ฐ永远充满
魅力的人生悖论而让人品咂不尽。
前两年著名导演潘小扬拍摄艾芜的《南行记》,最让我动心的镜头是艾芜老人
自己的出场。老人曾以自己艰辛瑰丽的远行记述震动中国文坛,而在镜头上他已被
年岁折磨得满脸憔悴,表情漠然地坐在轮椅上。画ฑ面外歌声响起,大意是:妈妈,
我还要远行,世上没有比远行更让人销魂。这是老人在心底呼喊吗?他已不能行走
,事实上那时已接近他生命的终点,但在这歌声中他的眼睛突然发亮,而且颤动欲
泪。他昂然抬起头来,饥渴地注视着远方。一切远行者的出发点总是与妈妈告别,
走得再远也一直心存一个ฐ妈妈,一路上暗暗地请妈妈原谅,而他们的终点则是衰老
,不管是否落脚于真正的故乡。他们的妈妈当然已经不在,因此归来的远行者从一
种孤儿变成了另一种孤儿。这样的回归毕竟是凄楚的,无奈衰老的身体使他们无法
再度出走,只能向冥冥中ณ的妈妈表述这种愿望。暮年的老者呼喊妈妈是不能ม不让人
动容的,一生呼喊道尽了回归也道尽了漂泊。
不久前读到เ冰心老人的一篇短小散文,题目就叫《我的家在哪里》。这位九十
四岁高龄的老作家最早也是以一个远行者的形象受到广大读者关注的,她周游世界
,曾在许多不同国家不同城市居住,最后在北京定居,可真正称得上一个“不知何
处是他乡”的放达之ใ人了。但是,老人这些年来在梦中常常不经意地出现回家的情
节,回哪里的家呢?照理,一个女性在自己้成了家庭主妇、有了完整的家庭意识后
的家才是真正的家,冰心老人在梦中完全应该回到成年后安家的任何一个门庭,不
管它在哪座城市;然而奇怪的是,她在梦中ณ每次遇到要回家的场合回的总是少女时
代的那ว个家。一个ฐ走了整整一个世纪的圈子终于回到了原地,白发老人与天真少女
融成了一体。那ว么,冰心老人的这些回家梦是否从根本上否定了她一生的漂泊旅๓程
呢?当然不是。如果冰心老人始终没离开过早年的那个家,那么今天的回家梦也就
失去了任何意义แ。在一般意义上,家是一种生活;在深刻意义แ上,家是一种思念。
只有远行者才有对家的殷切思念,因此只有远行者才有深刻๑意义上的家。
艾芜心底的歌,冰心梦中ณ的家,虽然走向不同却遥相呼应。都是世纪老人,都
有艺术家的良好感觉,人生旅程的大结构真是被他们概括尽了。
无论是李白、崔颢,还是冰心、艾芜,他们都是很能写的人,可以让我们凭借
着他们的诗文来谈论,而实际上,许多更强烈的漂泊感受和思乡情结是难于言表的
,只能靠一颗小小的心脏ู去满满地体验,当这颗心脏停止跳动,这一切也就杳不可
寻,也许失落在海涛间,也许掩埋在丛林里,也许凝于异国他乡一栋陈旧楼ä房的窗
户中。因此,从总体而言,这是一首无言的史诗。中国历史上每一次大的社会变动
都会带来许多人的迁徙和远行,或义无反顾,或无可奈何,但最终都会进入这首无
言的史诗,哽哽咽咽又回肠荡气。你看现在中国各地哪怕是再僻远角落,也会有远
道赶来的白发华侨怆然饮泣,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不会不来又不会把家搬回来,
他们不说理由也不向自己追问理由,抹干眼泪又须发飘飘地走向远方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