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要我为ฦ她的书写一篇文章，我得意地问她：“你就不怕我发泄积怨，在文章里骂你？”她说：“不怕！反正你不敢骂我‘王八蛋’，也不敢骂我娘。”她又赢了，我当然不敢！
上一代交给我的一些我不想要的东西
洪晃说她父亲留给她的是一种自然、追求自由á、无拘无束、什么เ也不顾的生活态度。而出于平衡，觉得自己过舒服了，她妈妈的影响就会出来，又会觉得做人不能这么เ舒服，不能ม对自己、对人家都不负责任，这是要遭人指脊ิ梁骨骂的。所以，她的放松与她的沉重责任感经常反反复复地形成对立，当然，从本质上说，洒脱的力量可能ม远不敌责任的力量。
夏姑妈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女人，天天小酒喝得高高的。她是巴黎回来的，所以也非常讲究穿，在我的记忆中她比外婆要洋气，头发烫成大波浪，也是一丝不苟地捋到耳朵后面。她有很多特别好看的皮包，都是发亮的。我小时候很想跟她要一个ฐ她的皮包，可是每次鼓足了勇气走到她房门口，她都会拿着酒瓶子冲出来，“咚”的一声把我吓得半死，然后她自己大笑着，抱着酒瓶子回屋了。每当这些干妈、姑婆们给我新衣服，我都要穿出来，然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评论，还必须ี让我照相，照ั相的时候还要摆各种各样的姿势。从某种意义แ上我是这些摩登女郎的时尚发泄点，6๔0年代已经不能ม随心所欲地打扮自己了，而她们的一生唯一的嗜好可能就是打扮自己้，然后把自己้像一碟精美的小菜一样贡献给她们的男ç人。解放后，她们已๐经不能在大街小巷๕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的时髦亮相给广大革命群众，我这个关在大四合院里的女孩儿，正好是她们的一个时尚发泄的小玩具。
朱老板：“我来找你要东西，怎么เ成了给你送东西？”
洪晃定定神儿：“对，对，你说得对，现在就是朋友，现在就是朋友。友情深，一口闷……”洪晃说到เ这里，不得不端起酒杯，自己也龇牙咧嘴地喝了一杯。
写完了书，应该感到一个阶段的过去，该说的说了，该想的想了，所以下一步应该是崭新的，等待着你的新玩法和新游戏，等着新的杂志和新的战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自己斗，其乐无穷。
这就是可爱的洪晃——可怜，没人爱！
我觉得郑钧的一首歌能部分反映出我与洪晃在一起的感觉，就用这首歌结束吧：
《酷》刊策划完蛋以后，伊伟就去做《乐่》。那时候，《乐》是个广告刊â，是免费的直投类刊物。中国的大城市都有好几本给老外看的吃喝玩乐่城市指南。可就是没有一本给中国人看的。我们也就觉得这似乎有点太殖民了，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แ只有英文刊â物，那中ณ国人难道都回家待着？纯属于赌口气，非办不可。说老实话，什么市场调查都没做。《乐》出来之后很受欢迎，伊伟就在《乐》待了几期，但终归由于广告刊不得刊â登任何内容，他憋得慌，就跑到เ《青春一族》编辑部去给青年人编写东西了。就在这时候，他原来的老编辑部ຖ，ilook，开始改组了，原来的知识分子们全跑到เ《追求》去了。那ว时候我正在为此伤心，也为刊物干着急。就在这时候，伊伟有一天神神道道地说：“哎，晃，找你说句话。”
在我的经验范围内，出版人和主ว编永远是一对矛盾，而且这事儿恐怕很难完全摆平。一方แ面一个ฐ是给钱的，一个是花钱的；另一方แ面对出版人来说这本杂志全卖成广告才好，而对主ว编来说最希望的是人家说，你们杂志真好看。从职业的角度讲，主ว编的意思有点儿像职业经理人，所以最后当然要听出版人的。我跟洪晃打架的原因，也是因为我觉得那样上广告对杂志的损失太大，得不偿失，而一旦ຆ你的丫ฑ头有了前科，再找婆家总不如黄花闺女方แ便。而洪晃的思路是，有人愿意跟丫头合影，就先收一份合影的银子再说，有人要亲一下，然后再在姑娘肚皮上签个ฐ名，那也行。我们两ä个的分歧就在于，我觉得肚皮上的签名是洗不掉的，除非签字的是咱们女婿，否则还是再忍忍的好。而洪晃觉得，第一，未必就洗不掉；第二，就算洗不下去，将来的姑爷也未必那ว么介意。其实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就是盼着把闺女养成人物嫁个ฐ好人家儿，但是在怎么教闺女方面，我们打起来了。
我九岁以后没人这么เ说过我，要是别人包括我父母，我早就反击了。可是看着雪姑娘笑眯眯的脸和桌子上昂贵的“物资鼓励”，我只好乖乖地说：“是是是，我注意点，注意点。”她永远是这样，扇你大嘴巴的同时还给你一块蛋糕吃，叫你一点脾ຆ气都没有，怪不得点点见到她第一眼就说：“这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我还是觉得他的问题里充满了对我的鄙视：“什么เ栏目都能ม编，要有头脑แ的，聪明的。”我回答道。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เ，当主编真牛，能让一张破照片挂满全国成千上万个街头。
索拉曾经教我，写不出来字的时候，可以用歌词滥竽充数。我写东西的时候必须有音乐่，写这个前言，几次提笔又放下。终于选了一首我最喜欢的怀旧的歌曲伴随着我完成了这个前言。第一版的结束是leonardcohen的歌词，所以，就把这首怀旧歌词也滥竽充数在这个重版的前言里面吧。
领导看我爸有悔改的意思，就比较高兴，建议说：“老洪啊，这么着吧，我和党委再说一说，你就跟这个女的结婚吧，以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啦。”
我爸一听，连想都没想，就说：“那就算了吧，我还是回干校吧。”
领导没有见过如此不知好歹的，气愤地问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不顾ุ全大局的决定，我爸理直气壮地解释说：“你想想，她没结婚就这么เ整我，那ว要是结婚了，还得了！”
就这么着，我爸又回干校放了几年鸭子，前一阵子，我爸爸住进了朝阳医院换肾，他乐่呵呵的，开刀的前一天晚上居然和我后妈一起下馆子吃饭，然后又去看老朋友，气得我骂他们两ä个人怎么都这么不懂ฦ事，然后把他们赶回了医院。
开刀的当天我们都坐在医院里等候他的体格检查结果，手术大夫来了，身后跟着心脏科主任，他们说我爸的心脏不好，做手术有一定的风险，要他再考虑一下，然后又把我和我后妈叫到เ走廊里，仔细地解释了一遍。我后妈立刻眼泪汪汪，不知所措地回到เ房间问我父亲是否坚持做手术，我爸斩钉截铁ກ地说：“做，做，做，要不然什么เ好吃的都不能吃。”我告诉护士我爸爸坚持换肾的原因，她们都笑了，说：“这是什么逻辑。”
我爸爸的逻辑就是这样的，他算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活得比较自在的一个ฐ人。我曾经向他抱怨，认为父母离婚让我这辈子不能愉快，他开导我说：“其实你自己活好了就行了，干吗老想父母的事儿。”那时候我才15岁，别ี人都说这句话好不负责任，我倒是觉得，这句话救了我，以后我真的活得挺好的。
所以我还是挺高兴继承我爸的逻辑，虽然毛病多了点，但是总而言之还是活得挺自在的。
史家胡同5๓1้号
我的关于过年的所有记忆，都在史家胡同51号。至今，我心里的家还是史家胡同51号。
我外公在的时候，过年最有意思的事情是躲在他的太师椅后面看所有来拜年的人，我记得很清楚，有各式各样的人。有个老头，像电影里面的地主ว，穿着大马褂，外面还有个棉背心，头上顶着瓜皮帽，不知道为什么เ我对这个ฐ老爷子印象特别ี深，后来才知道他是个学者，“文革”的时候被斗死了。
我记得更清楚的是我的干妈，小时候我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干妈姓周，她每次来拜年都要带好多好多衣服，每件都是她亲手给我做的。她就是个上海太太，嫁了一个ฐ很有钱的人家，那时候就她的花样很多，烫了个ฐ蜜蜂窝的高高的头发，穿着很紧身的花棉袄，一扭一扭地走到外公面前说：“章老爷子，晚辈给你拜年了。”每次我干妈这身打扮都能ม把外公逗笑了。大概解放后这种女人实在太少见了。
“文革”的时候，史家胡同51号是最热闹的，这里成了很多人的避风港，大部ຖ分是我爸爸的家人，有我小叔叔，一个北大数学系的高才生，学校武斗ç了，他就躲在5๓1号陪我外公聊天，给我讲小人国的故事。我6岁那年，大人允许我和他们一起熬夜，我就逼着小叔叔给我讲了一晚上的故事，一直到他讲着讲着自己睡着了。后来，小叔叔被分配到เ贵州ะ去了，他是老三届，我们想了各种办法不让他去，好像都不行，因为ฦ他大学毕业了，要服从分配。小叔叔从史家胡同走的那天是阴天，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哭哭啼啼的，拉着他的衣服边儿。他昂首挺胸，背着一个军用书包，我爸爸走在他旁边，帮他拎着一个ฐ旅行袋，不时地拍拍他肩膀，安慰他两句。我们就这样从史家胡同5๓1号走到北京火车站。
慢慢地，人都走光了，新年也越来越冷清、凄凉了。我外婆是在19๗70่年新年后过世的，所以那年的春节，可怜的外公一个人躺在床上，只有阿姨给他端点年夜饭，其他人都到เ医院里去陪外婆了。年三十那天，外婆精神非常好，年夜饭的年糕还吃了不少，大家都觉得她也许马上就能回家了，结果没几天，人就没了。大夫说，年三十晚上是回光返照，说老人走之前经常会有一天特别好，为了和亲人最后聚一下。那天晚上，医院破例让我们在外婆的病房里支了一个她最喜欢吃的菊花锅。
外婆走了之后我也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平常就我外公一个ฐ人在家，一定非常寂寞。之后，外公身体不好，记得那ว时候基本上是在北京的医院过年，我们做好了饭菜，拿棉被包好，带到医院病房和外公一起吃年夜饭。我那时候很胖，但是巨能吃，家里人都不许我吃，只有外公，躺在病床上说：“让妞妞吃嘛ใ！”
1้973年，外公去世了，我9๗月份去了美国，史家胡同51号院就成了乔部长的家。据说那ว些年间的春节，5๓1号又热闹起来，回到我小时候那种气象，来拜年的能踩破门槛ນ。那年头没有大款和老板，所以部ຖ长是非常值钱的，不像现在，说什么北京的部长能拿箩筐装。但是那几年我不在，我19๗77年夏天曾经回来休假，可以体会当时史家胡同51号的盛况。我家旁边的55๓号是外交部宿舍，一天回家，突然从那院儿里出来一个ฐ阿姨，手里拎着一筐苹果，冲到เ我的面前，死活要把苹果给我，嘴里说着：“问你妈妈好，问乔๒部长好！”
但是不到一年，我就在5๓1号过了我这辈子最惨的一个春节。1977๕年“四人帮”倒台后，乔冠华的部长被撤职了，他和我妈妈都被隔离审查，就是现在的“双规”。我妈妈被关在老外交部楼ä里一个储藏室里面，乔冠华被一个1้2人的学习班关在史家胡同后院，我从半个高干子弟一下子变成了整个“四人帮”爪牙的后代。春节前，驻联合国的使馆把我们从美国人家召回来，告诉我们一周内回国，我知道是因为我家里出事情了，其他四个ฐ孩子多少是陪我回去，因为其实我们在美国的学习还没有结束。我们春节前回到เ北京，外交部没有让我去找我父亲，而是在史家胡同的前院把司机的房间腾出来让我住，让我也好好交代问题。回来以后他们轮流找我谈话，问我知道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误，我说不知道，这绝对不是我犟嘴，或者有斗争意识，只是我那时候是个16岁的孩子，除了觉得这些大人完全像美国电影里欺负人的恶霸，对其他事情都毫无概ฐ念。后来，这些问话就越来越不友好，再后来，干脆把我外公的图章、烟枪、部分书画，我妈妈的照ั相机、录音机都摆在我面前，以命令的口气说：这些东西我们没收了。至今这些东西没有还给我们。这天是1้97๕8年农历的腊ຘ月二十九。
第二天大年三十，我跟学习班的人要求去见我父亲，他们笑嘻嘻地说：去吧，去吧，随便去。你又没被隔离。我问他们能ม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父亲在什么เ地方，他们都哈哈大笑，说：你还以为你是高干子弟，我们得替你找你爸！之后，乔冠华带来的保姆梅阿姨就差我出去买点虾，她说不管怎么样，是过年，她想给乔๒部长做点好吃的。再说，作为ฦ“黑帮”子弟，我也应该学会干点活儿。
我拿着供应本跑到东单菜市场，已๐经快关门了。但是还是买到เ了点虾。走到เ家，大红门关着，我使劲按铃，就是没人开门，我开始喊，还是没人。我突然意识到เ，也许“黑帮”子女在大年三十就是卖火柴的女孩，冻死在门洞里。我开始真的害怕了，坐在门墩上开始嚎啕大哭。最后是邻๑居杜大妈救了我，看见我哭，把我拽到他们家去过的年。
也就是那天晚上，杜大妈和她一家给我讲了乔冠华是部长的时候，51号有多少人来拜年。“多得吓人，比你外公在的时候多！”杜大妈说，“那好日子你可没赶上。”春节过了以后，我决定去找我父亲，或者干脆ะ搬到杜大妈家去住，要不就去朋友家。我打好了包裹，从51้号出来，真的没感觉我还会回来。胡同里，我又碰到那ว位苹果阿姨，她瞪了我一眼，吐了我一口吐沫，恶狠狠地说：“四人帮爪牙！”我的吃惊和半年前她塞我苹果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我开始长大了，开始懂得什么是中国的政治。
1979๗年春节前，我已๐经在国际广播电台工作了，那天是周六，我上中ณ班，办公室来了一个ฐ女的，说是外交部ຖ的，找我。我两年没有回51号，更不想跟任何外交部的人有来往。所以对这个阿姨我态度很坏。她却很耐心地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妈妈回家了，乔伯伯也在家，快过年了，你回去吧。
“你是谁？”我问她。“我是你妈妈学习班的，看她的。但是现在我们俩是好朋友了。”
听到这个消เ息我没有马上回去，缓了两ä天，心情很复杂。后来那个ฐ阿姨ถ又来了，说：你怎么เ还不回去？你妈难受死了，以为你不认她了，要和她划清界限。听到这个我马上回家了。
1979๗年的春节我们又是在史家胡同51号过的，那ว年特别热闹，因为我妈妈刚被放出来，所以大家都决定要好好过。我舅舅一家过来了，带着我的表哥和表妹，我们买了很多鞭炮，说要把外交部学习班的晦气用鞭炮赶走。几个小孩对东西的贵重毫无概念，拿了一个ฐ巨大的玻璃盘子放鞭炮，结果一个火花进了盘子，里面所有的鞭炮和盘子一起炸得粉碎。那ว年大人都心情好，没有骂我们。后来才知道那ว是基辛格送给乔๒冠华的礼ึ物，是水晶的。
妈妈放出来之ใ后，我只在5๓1号住了两年，就又自费出国上大学了。当时去的是纽约州ะ立大学，我妈妈还挺不高兴，一是我爸爸联系的，二是她觉得我应该上个好学校。可是我当时男ç朋友在美国，所以怎么可能ม听妈妈的劝，再等等出国，火急火燎地走了。
这一走就是5年，就在我大学毕业的前一年乔冠华去世了，我妈妈没有告诉我，我是在《纽约时报》上看见的。我往5๓1้号打电话，没人接，怕妈妈想不开，出事。后来才知道妈妈去南方แ在黄宗英阿姨ถ家住了一阵子，51้号对她来说也是很伤心的地方。
1985年，我读完大学，回来替外国公司做事情，又搬回51号陪妈妈住。那时候过年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亲戚朋友一起吃年夜饭，我家的菊花锅是每年都点的。大概最热闹的一年是2๐003年，那ว年我们答应了宁瀛导演，利用过年放假在我家拍了电影《无穷动》，这个年可以说是彻底没过，工ื作来着。但是也是我们为ฦ51号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留แ下了大量的影像素า材。
几年前，我妈妈也在春节前过世了，我的朋友把我拉到海南过的春节，我当时非要抱着骨灰一起去，被朋友劝下。那年的春节，51号院里只有妈妈了。
我妈妈一直说，51号院也就到她这一代，而我也总是在想，这个院子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我都有了，就是我的记忆，这个ฐ谁也拿不走。
爸爸的来信
妞妞：
最近老梦见我幼时的情景，回到我魂牵梦萦的上海老屋。这次我回上海从大哥处翻出不少老照片，寄给你看看。你是出生在外祖父家，对洪家的历史很陌生，特别是我父亲一辈你更不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