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毡：
小时候也没有手纸，我爸爸把五八年的宣传材料送进了卫生间，让我们用它擦屁股。那ว些材枓里有好多是关于明创造的，我在厕所里这些东西，逐渐入了迷。与此同时，我哥哥姐姐在厕所门前排起了队，憋得用拳头擂门，我却一点也听不见。那些明里有一些很一般，比如什么用木头刻๑珠子做滚珠轴承，用锅熬大粪做肥料等等，一点想象力都没有。但也有些很出色。比方แ说这一个：假设有一头猪，在一般饲养条件下每天只能长八两肉的话，本明能让它长到一斤ภ半，其法是用一斤花生油，加鸡蛋黄两个对它做肌肉注射。据说这样喂出的猪不光肥胖，肉质还十分细嫩。当时我就想到了这个明虽好，但还不是尽善尽美。应该再打点酱油和料酒进去，使它不等挨刀子就变成一根巨大的广东香肠。说实在的，用这些明擦了屁股，我感到痛心。当然，被用来擦屁股的不光是明，还有别ี的东西。比方说，有好多油印本的诗选。五八年不但大家都在搞明，而且人人都要写诗，参加赛诗会。我哥哥五八年上到了小学三年级，晚上饿得睡不着的时候，给我念过他作的诗：
五
前几年，夏天我们到欧洲去玩。当时我是个学生，趁着放暑假出来玩，和我一道去的还有我老婆，她也是个学生。我还当过工ื人、教师等等，但当得最久的还是学生。我们逛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最后到了比利时。布鲁塞尔有个现代艺术画廊，虽然我们一点也不懂ฦ现代画，但是也要去看看，表示我们是有文化的人。那个画ฑ廊建在地下，像一个大口井，有一道螺旋走廊从上面通到井底。我顺ิ着走廊走下去，左面是透明的玻璃墙，右面是雪白的墙壁，墙上挂着那些现代画。走到达利的画前，看他画的那ว些半空里的塔楼，下肢细长、伸展到云端的人和马。这时我的右手忽然抽起筋来，食指忽左忽右，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后来我才现，它是挣扎着要写出个繁体的“为”字来。这种毛病以前也有过，而且我做梦时，经常梦见红砖墙上有个“为ฦ”字，好像一颗巨大的牛头。后来我在那个画ฑ廊里坐了半天，想起一件小时候的事。小时候我住在一所大学里，有一天上午从家里跑出来，看到到处的砖墙上都用白粉写着大字标语，“为了一零七零”，这些字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连周围的粉点子全记得很清楚，但是我当时一个也不认识。我记得“为”字像牛头，一字像牛尾巴。如果细想一下牛头牛尾的来路，就会想到家里那些五彩缤纷的小画书。我顺着那些砖墙，走到了学校的东操场，这里有好多巨人来来去去，头上戴着盔帽，手里拿着长枪。我还记得天是紫色的，有一个声音老从天上下来，要把耳膜撕裂。所以我时时站下来，捂住耳朵，把声音堵在外面。我还记得好几次有人对我说，小孩子回家去，这儿危险。一般来说，我的胆子很小，听说危险，就会躲起来，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在梦里。没有一回做梦我不杀几个ฐ人的。当时我就认定了眼前是个有趣的梦境，所以我欢笑着前进，走进那个奇妙的世界。说实在的，后来我看见的和达利的画ฑ很有近似之ใ处。事实上达利ำ一九五八年没到过中国，没见过大炼钢铁ກ。但是他虽然没见过大炼钢铁，可能ม也见过别ี的。由此我对现实主义แ产生了一个ฐ概念，那就是一些人，他们和童年有一条歪歪扭扭的时间隧道。当然这一点不能ม说穿，说穿了就索然无味。
不幸的是，这挖坑倒粪的事难以为继，因为当粪酵之后，人们才现很难把它弄出来：舀之太稠，挖之太稀，从坑边去掏又难以下手，完全不似倒下去时那么容易。何况那些坑深不可测，万一失足掉下去，很少有生还的机会。所以那ว些坑，连同宝贵的屎，就一齐被放弃。
我和线条，交情极为深厚。上初二时，到เ了夏天，我常和线条到เ玉渊潭去游泳。那ว时她诧异道：王二，你怎么了？裤衩里藏着擀面杖，不硌吗？
吃完饭，我叫刘老先生回家，自己在外面遛到天黑方แ回。我活得很没劲，好像一个ฐ没用的人。人到了这步田à地，反而会满脑子伟大的想法。那时我想：假如生了战争就好了。
弟兄们，我认为我死得很痛快。砍死了七个，用长矛刺穿了九个。马蹄踩死了很多人，我也记不清用枪弹打死了多少人。——果戈理，塔拉斯·布尔巴。
库房里的情况也很坏。这房子隔成了很多间，所有房间的门全朝里，换言之，有一条走廊通向每一个ฐ房间。这房子完全不通风。夏天住在里面的人全都顾不上体面。所以，我整天都看见下垂的乳房和大肚皮，走了形的大腿，肿泡眼。当然，库房里也有人身上长得好看点的东西，可是都藏着不让人看见。
线：铃子，你们还有吗？
假如对方แ继续纠缠，线条就变了脸，娇斥ม一声：“王二，打丫的！”王二立刻跳出来，揪住对方就打。假如对方有伙伴，王二也有伙伴，那就是许由。许由一出场，就是流血事件。他是海ร淀有名的凶神。然后我们送打伤的人上医院，如果伤得厉害，以后还要请吃饭。这就是够意思了。
线条
李先生上班时脚上穿双大毛窝。他不适应北方แ气候，年年长冻疮。以前在美国，天也有冷的时候，那时不长冻疮。毫无疑问，这必是印度师兄搞的鬼。李先生认为ฦ，印度师兄这一手不漂亮。别的事印度人搞得很漂亮。比方说，龟头血肿，一个极可笑的恶作剧。满头起大包也想得好。有些地方师兄的想象力叫人叹为观止，包括叫他流落到河南安阳，中国肯定没有这么เ个地方。但是地名想得好：安阳。多像中国的地名啊！我要是个印度人，准想不出这么个地名来。但是长冻疮不好，一点不像真的。将来见了我也不好解释。别的事都是开玩笑，出于幽默感，冻疮里没有幽默感，只有恶意。
“文化革命”前，矿院有个俱乐่部，夏天的晚上，从八点到เ十一点，一直亮着灯，备有扑克象棋等等。那ว里有吊扇，沙上还铺了花边，既凉快，又宽敞。每天晚上我都到เ那里去下棋。有一天人家告诉贺先生说，王二的棋非常厉害。贺先生头油黑是染的，指甲修过，声音浑厚，非常体面。他的棋也好，却下不过我。但是他常来找我下棋，输了也不以为ฦ羞。
贺先生从楼上跳下时，许由á正好从楼ä下经过。贺先生还和许由说了几句话，所以他不是一下就跳下来的。后来我盘问了许由不下十次，问贺先生说了什么，怎么说的等等。许由这笨蛋只记得贺先生说了：“小孩，走开！”
一九五〇年出生。
“姥姥呗，喉癌，不行了。哥儿们，云南商店在哪儿呀？”
“表扬什么？下回开会点名批评。”
我妈妈忽然狡黠地一笑，说道：“你别想糊弄我，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你呀，要真像所说的那ว样倒也奇了！”
我最不爱吃炸酱面，因为ฦ我正是炸酱面造出来的。那ว天晚上，他们用的那个避孕套还是日本时期的旧货，经过很多次清洗、晾干、扑上滑石粉破了，把我漏了出来。事后拿凉水冲洗了一番，以为没事了，可是才过了一个ฐ月，我妈就吐得脸青。
“人造的不要太多。我们是基础课，没那ว么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