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谢霁拗不过她，下榻准备吹灯。
纵是再多不舍，迎亲的时辰依然如约而至。
有火树银花为伴，烟火铺路，谢霁一身雪白的狐裘披风，墨发玉冠，牵着谢宝真的手从中间道上步步走过。
……
马车内狭窄，谢霁的呼吸就在耳畔，鼻端萦绕着忽略不掉的血腥味儿。
话还未落音，傅西朝已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几个平安福，一一递给家人们，弯着眼睛说道：“这是我在寺里为大家求的平安福，很灵验的，一人一个ฐ……两个ฐ侄儿的，便烦请五哥替我转交。”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沈莘亦从门后探出个脑袋，一边望着谢霁难得温和的眉眼，一边啃着从厨房顺来的大梨，打了个寒颤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啧啧。”
“本宫在等他过来。”皇后意兴阑珊地打开盛放口脂的玉盒子，吩咐道，“你们下去罢，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必进门伺候。”
“啊？哦。”沈莘下意识揉了揉鼻尖，讪笑道，“他们不是我的父兄，当初在扬州为了不让你起疑，才扯谎说是我的家人的。”
“啊？”讶异过后，谢宝真‘噢’了声，轻轻问，“所以上午我来找你，你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时隔两年，哪怕身份翻转，他依旧是以‘九郎谢霁’的身份登门，仿佛时光倒退，当年的白衣少年又回到眼前。
刑é部大殿中ณ，侍郎罗邺๐躬身将文书证物等递上，请示谢霁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您看这结果可否要上报？”
关北看了眼身后的仇剑，面色有了一瞬的复杂，“组织里的刺客走的走，死的死，只剩下他一个废人，再也掀不起波浪，威แ胁不到เ公子和谢家的安危……”
是宝儿啊……
沈莘像是见到เ了救星，笑道：“公子！”
谢宝真和元霈对视一眼，俱是惊道：“怎么เ回事？”
谢霁安静垂眼，行礼告退。
“无妨，在你面前我仍是‘谢霁’。称呼而已，以后有机会再改口。”
“刑部ຖ里是谢霁的人。”说话的是老四谢弘，与老六谢澜乃ี是一母同胞，面上的焦急比旁人更甚，提议道，“叔父可否能ม请祁王出面保下阿澜？叔父于祁แ王有养育之恩，您出马，事情兴许还有一线转机。”
傅西朝倒是个ฐ正人君子，谢宝真心中好受了些，抿了抿唇道：“没事的。老人家热衷于撮合小辈，我能理解。”
谢宝真恍若不闻，提着灯朝前走了两ä步。
马车前，这个两鬓微霜的妇人紧紧拉着谢宝真的手，再三叮嘱她：“明年无事，一定要再来江南玩玩。那几套花鸟争辉的绣被，我和你姨ถ娘绣了三个多月，就快绣好了，等你成亲再送给你做嫁妆的呢。”
日升月落，春去夏来，转眼到了苦夏时节。
沈莘一拍年轻男子的脑แ袋，随后又唤住他：“等等！以后若是有走镖的小生意，你们就接了，雇些人做做样子，省得有人怀疑我们的身份。还有，但凡是永乐郡主在场，你们就要假扮我的父兄，装ณ得像些，不许露馅！听见不曾？！”
云姨娘走后，谢宝真闲来无事，就拿起床头的的拜帖一一翻阅。大多是文绉绉的官腔，唯有一本字迹狷狂的帖ຆ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你傻呀，宝真。”元霈伸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驸马不能入朝为ฦ官，他若娶了我，一辈子就毁啦！”
谢宝真愣了愣神，谢霁却是先一步松开，清了清嗓子道：“趁热喝，驱寒。”
十一月隆冬，呵气成冰，黛珠担心她夜里冷，便过来给她掖了掖被子。
“能。”顿了顿，谢霁哑声补充道，“宝儿以后，要听父兄的话，他们真的很疼爱你。”
顿了顿，谢乾长叹一声：“阿霁，伯父只有这一个ฐ恳求，你若真爱她，就让她平安平淡地过完这一生罢。”
温和成熟的青年，与剑一般锋芒毕露的少年对峙，目光与目光碰撞，谁也不愿妥协。
谢乾与皇上商议了一日，正是费神饥劳之时，闻言他叹了声，吩咐座下两个儿子：“你们谁先吃完了，去百味斋将宝儿和阿霁接回来罢。”
如此等了数日，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小道消息，有传言提及十多年的宫闱旧案，说是当年淑妃和太子之争另有幕后真凶，允王和四皇子的死更是别有隐情，一言一语都是将矛头指向了当今圣上。
鬼使神差的，谢霁也脱下靴子，带着一身清冷的水汽合衣躺在了谢宝真身侧。
谢宝真立即说：“有你在，我不怕呀！”
说到这，梅夫人有些顾虑，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只是听闻此女性子洒脱不拘小节，原是定过娃娃亲，可男ç方家不满这姑娘不羁的性子，前两年给退了。王姑娘名誉受损，迟迟未曾觅得夫婿。再想想咱们府上，如今人人都以为我家临ภ风要做驸马爷，谁还敢上门说亲？这般尴尬局面，也只有着急嫁女的昭信伯家才有可能应承。若是王家愿意将女儿许与临风为妻，公主总不可能ม嫁过来做妾罢？”
谢霁眼中蕴着宠溺，点头道：“你说算，便算。”
泫然欲泣的少女好似一朵带露的桃花，娇软无比待人采撷，有着世间男子都无法抗拒的美好。
少女的嗓音清灵好听，近在耳畔，谢霁的目光跟着谢宝真的步伐挪动，漆黑的瞳仁中仿佛酝酿着浩瀚星辰。衣袖翩飞，裙裾摆动，她像一只翩然的蝶落在心间，谢霁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桃枝，喉结滚动，压抑太久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叫嚣着要冲破桎梏……
一开始谢宝真还感到奇怪，不知谁家少年生得这般白皙俊秀，后来无意间和七公主ว元霈提及，元霈只笑道：“亏你自恃眼光毒辣，怎的看不出来今年的东风君是位女娇娥？”
“为何？”谢霁未答，他怀中的女子倒是笑了声，娇滴滴道，“自然是我喜欢，他也喜欢我，只有互相喜欢的人结为夫妻，才能长相厮守呀！你既是不喜欢阿霁，便没有理由留下他。”
二月的阳光柔软缱绻，枝头已有新า绿和浅红争春，十五岁的少女眉目五官彻底舒展开来，脱胎换骨般精致漂亮。她一袭松花色绣银团花裙ำ，轻薄的春衫领子微微后耷，露出一截白皙幼嫩的修长脖ๆ颈，有着集世间所有美好于一身的鲜妍美妙。
皇后是个年轻干练的女人，容貌在后宫中ณ算不得十分出众，却胜在妆容得体干净，柳眉凤目，钗钿压髻，一袭凤裙摇曳的是泱泱大国的威仪。她落了座，伸手虚扶起行礼的众人，而后问道：“谁是谢家九郎？”
还真是个固执的人，好像天下人都要顺着他的心意似的。谢宝真暗自好笑，心想：谁稀罕你那破诗词！
一人笑道：“嗨，有何关系！男人有几个红粉知己้那才叫魅力，终日对着自家老婆，哪能写出什么เ传世名作？”
梅夫人引着女儿在那陌生的夫妇面前站定，温声介绍道：“这是吏部尚书秦大人、秦夫人。”
“那怎么办，可要请大夫？”谢宝真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湿润的眼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像是林中的温顺无害的小鹿，软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总是拆我的招，情急之下才……”
“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听见的。”何况谢淳风少年英才，京中贵女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谢宝真并不觉得元霈的爱慕有何不对。
依旧是喑哑的嗓音，可今日听来，似乎别ี有一番๘撩人意味。谢宝真掩耳盗铃般将脸埋在臂弯中，闷闷‘唔’了声，当做回应。
四五岁前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他回想不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与谢府到เ底是何关系……唯一记得的，就是要复仇。
身边，谢宝真的呼吸略微疲惫急促，可尾音却是轻松上扬的。她看着谢霁，毫无介怀地说出了自己此时心中所想，“九哥就像星辰一样，有你在身边，我一点都不怕黑。”
……
谢霁回神，眼中恢复了些许光彩，扭头望着她，是一个认真倾听的姿势。
刻๑板阴沉、毫无起伏的声线，听了叫人作呕。谢霁的手在颤抖，而后腕上用力，听声辨位将短刀朝仇剑掷去。
谢宝真又笃笃笃叩门，力度很是轻巧，并不会觉得太吵太闹。她略微提高声线：“九哥，你还好吗？山海ร居等不到你，我有些担心。”
她以为是吃冰食所致，故而并不在意，只当睡一觉便好。谁知第二日清晨醒来，觉得身下有股陌生的黏腻濡湿，下意识一摸，见红了。
两人逆着人群并肩而行，头顶一片灯火如炬的灿然，谢宝真抬头望了眼黛蓝天空中的一轮圆月，小孩儿般好奇道：“九哥，你印象最深的一次月夜，月亮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今日这般皎洁圆亮？”
这声音极为ฦ夸张做作，正是吴右相家的老二吴蔚。
手中的油纸包十分干爽，还带着谢霁的体温，想必是他怕雨水打湿，故而一路捂在怀中带回的。一来一回须得走上三个时辰，这六十里地，他竟是用双足寸寸丈量……这该是如何的坚韧不拔，才能ม对自己这般心狠？
待廊下无人之时，谢霁便忽的倾身，隔着女儿吻住了妻子的唇，如千百次般珍视。
和煦ะ的阳光透过两人之间的缝隙洒入，落在元媛那ว双好奇的黑眼睛中。
“好吃吗？”懵懂的稚童呆呆望着爹娘紧贴的唇瓣，好奇道，“圆圆也要！”
“哎呀夫君作甚？”谢宝真醒悟过来似的，慌忙后退一步，眼尾染上一抹艳丽的桃红，“孩子还在这儿呢！”
谢霁想了想，方道：“把孩子交给乳母，随我进屋。”
顿了顿，他摩挲着谢宝真滑嫩的手背，低哑补充：“只有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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