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来……”裴容廷顿ู了一顿,“我若是回不来了,你不用守着我。这个家住不得的,那几个小子会带你出去,到เ外省,我已经安顿ู好了,有宅子,有庄子铺子,你尽可以安心。”
倒是银瓶那ว里,需得找个婉转的理由。
七年前高句丽ษ南下,侵占辽东十叁座城池,盘踞关外,陈兵百万,与南越一南一北,并称中原两大心腹大患。皇爷最是个好大喜功的人,才灭了南越,赢上了瘾,又打起收付东省失地的念头,下令让各省增添徭役,闹得人心惶惶。内阁为此连上几道奏章,谏言今年大寒天,多地雪灾,民怨四起,南越一战又打得损兵折将,国库空虚,实不该在此时发兵。
只是……她有点苦恼地低头看,满眼都是雪润的两ä只奶子,又大又圆,晃得下流。
不然她有什么值得他爱的?不知所起的情爱本就只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是她傻。
裴容廷不经意瞟了一眼,原本还一脸沉静,却见银瓶站在那吴道子的《烟雨图》底下,细挑身子,乌ไ云素面,穿雨过天晴缎袄,白绫子裙ำ,前后掩映,忍不住微笑:“画上美人几时活过来了?”说着便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瞧瞧是画里的好,还是画外的好。”
银瓶不想将桂娘的伤疤揭给外人看,因微笑道:“我想,这是她的终身大事,该怎么เ着,还是应当听她自己้的意思。大奶奶提拔,我心里着实感念,只是——牛不吃水强按头,也不是美事。不如趁着还没过定,大奶奶放下她,再挑个ฐ好的罢?”
这话是问裴容廷有没有也将她收房的打算。
银瓶还不知大祸ຖ将至,一面乜着眼看别ี处,一面咬着朱唇儿偷笑道:“我浪ฐ又怎的?孔夫子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人这样的大官大学士,难道就这么เ经不起浪?——嗳呀——”
赵氏也坐下剥ຓ榛子,宋氏神神秘秘笑道:“昨儿见过新娘子了?”
于是自己净手执壶给静安点了一碗茶,打开新买的油纸包请他吃,唬得静安没口子叫“姐姐”,又连声道:“这可不敢!”。银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你不要客气,你我还不都是大人身边侍奉的人。我找你来,原也不是为别的,只是眼看就要到เ北京了,大人家里的情形我还两眼一抹黑,怕到了闹笑话,所以想请你提前指点指点。不拘什么,好歹讲给我听听。”
银瓶愣了一愣。既然裴彦章是大人自己้,后头的“畹君女史”又只会是个姑娘——男ç子赠女子扇子,又是自己画的,就像女孩子赠情郎头发香袋儿,向来都是定情的信物。她回过味来,心上像被放了个冷箭,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心思不整道:“俗、俗、嗯……大人说、说什么……”
这一日吃了午饭,银瓶趁裴容廷在那临时的书房里忙正经事,忙到楼下将桂娘拽回了屋子。她从乌木小抽屉里寻出个小白瓷瓶来,里头装的就是山羊血黎洞膏,又从床底下抱出小半坛烧酒来,自己合上纱屉子,背着身坐在床上,褪下了烟里火回文锦袄儿,把贴身穿着的浅丁香洒金点子的缎子主腰也拉下来一半,露出两弯膀子与雪白的脊ิ梁,轻声道:“劳烦你罢。”
她在缸里闷得脸色通红,皮肤本是雪白的,在黛蓝的沉沉的夜里,天上的星子是流光闪烁的渣滓,月光微弱,只有她的脸白得实实在在,像个小白月亮,那抹潮红就是浮ด在月亮上的彤云。一双眼睛水汽朦朦,也许含着眼泪,傻里傻气的,却傻得真诚,让人很难不相信她的话——这样傻的人,恐怕也不会撒谎罢。
银瓶身上疼,懒得动,因摇头道:“你爱去你去,我不去。”
银瓶被拍得皮肉发紧ู,只有牝内像含着一股子水似的,滑腻腻在里头摇荡。她勉强翻过身坐起来,才要去讨他的怀抱,却忽然被他从鬓发间拔了一根金灯笼簪。
银瓶恍然,蹙眉道:“是了,这么重要的事,我昨儿脑子乱糟糟的,竟给忘了。等回头我悄悄问问大人罢。”她正说着,忽然见桂娘脚下放着只小乌木匣子,抽屉摊开了,露着许多亮晶晶的首饰,什么线帘,网子,水纱,乌油油的假头发,水钻压鬓,大红牡丹ล顶花,都是花旦ຆ的行头。
他这本钱,本就不是等闲货色,六七寸直直坚硬,尤其是色泽唬人——中ณ书大人浑身皮肤都是白璧打造,只这地方天生紫红,像把紫ใ萧似的。银瓶纵看过几回,还是吓了一跳。
祁王疑ທ心裴容廷说谎,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晌,终于道:“不管怎么着,我与她当年是过了订礼的,‘订者,定也’,便是如今徐家败了,配不上王府门楣,她改头换面给人做小,自然也只能给本王做。”
她说着说着,自己有了一番推理,登时惶然低叫道:“难道您也给他们捉了来么!”裴容廷挑了挑眉的功夫,银瓶已๐经止不住说了下去:“他们分明说只要我老实和他们进京,就会放过大人的!嗳ã,那些死鬼短命的!这可怎么好,都是我…”
裴容廷垂了垂眼睛,不再说下去。那内官顿ู了一顿,给身后的番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两个在他身旁้打横。裴容廷也瞥了李十八一眼,那ว李十八却目不斜视,只装作看不见。
这是在船上么เ?
分明才寻着了她,分明才捧在手里疼惜了两ä日……她简直像是山麓顶峰的莲花——像是聊斋里常有的故事,烟云浩渺的高岭上生着濯濯青莲,引得书生魂牵梦绕,跌跌撞撞爬上山去。等他一路撞得筋断骨折,熬着迸着忍住一身的酸痛,终于登云穿雾,把指尖碰到เ了一点娇็白的花蕊,她却骤然化作一缕青烟——连带着整个ฐ山陵一起随风消散,露出山下万丈深渊的地狱,那是他命中ณ该渡的劫。
银瓶登时住了脚,震惊回望着桂娘,乌溜溜的眼睛亮起来,像是擦亮了的火苗,不可置信道:“姐姐知道我的身世?”
方才又是他忘了情。他略有些失落的烦躁,撑在榻上闭了闭眼,身下的急涨吞噬着他的骨髓,直忍得太阳穴边青筋隐现。
在场的两ä位官爷听了,自是汗如雨下,瑟瑟不敢出声。
李太太打量银瓶,见她打着辫子,是个姑娘家,而这会子所有小姐都盛装打扮着在外头吃席,便知她不过是个丫头,冷笑道:“你个ฐ小蹄子躲在那儿,是给那淫妇忘八望风的不是!”
裴容廷“唔”了一声,继续呷他的茶。隔了半天再看银瓶,见她眼中依旧ງ只有胆怯与紧涩,人虽飘忽了一点,倒也不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裴容廷顿了下,不动声色继续问:“是谁?”
女人们关系近了,拉拉手,挽挽胳膊也正常,可头一回见就勾肩搭背倒少见。银瓶借着从肋下抽帕子,不着痕迹地推掉了小花旦的手,后退了半步,方小心地打量着她笑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与姑娘…可见过不曾?”
她含糊着娇็哼了两声:“可是我已听说爹爹已经和太后商议,就要将我许给六王爷——”
往下看,竟是个姑娘,穿着藕丝纱衫,白绫子裙,勾着腿坐在地上,正低头摆弄腰间的荷包。
银瓶记得那天在花楼ä,她闯进他的怀里,他也是如此的神情。
婉婉回来了,他的婉婉,压倒一切传奇戏本中ณ绝世出尘的女子。
“唔?”他弯了一弯唇角,走到เ银瓶跟前,俯下身抬起她的下颏,“瞧我抓着了什么。小家伙,你胆子倒大,你可知按照军令,贸闯将帅营帐是何等的罪过?”
徐道仁…
是她太沉了吗?
进来,银瓶还没来得及叫一句“姐姐”,宝珠便兴冲冲笑道:“了不得!我们都听说了,买了姐姐去的那孤老竟是皇城里做大官的老爷!才听妈妈念叨,明儿就要接了你去,咱们姊妹好了一场,我们舍不得,来替你拾掇拾掇包袱,说说话。”
“也罢,即是中ณ书心爱的,本王自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本王嘱咐一句—”祁王撑着脸颊,含了一丝挑衅,对着裴容廷的背影笑道,“我才小试了她一回,那蹄子看着面儿娇,竟还是个烈货,枕上也没大意趣,日后中书大人弄时,也得费些功夫调教——”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旁的幔帐下多了个男ç人。穿着玄青的罩袍,白玉带,那样挺拔的身量,一身乌衣如同是流泻下来的,银瓶须得把头扬得高高的,才将将看到他锋利的下颏。
他不免恼羞成怒,咬牙恨道:“死捣鬼的小蹄子,你成心的不是?以为这样就躲过一场弄,看我饶了你的。”一面骂着,推开吴娇儿抽出阳根,翻身起来,一把将银瓶提到榻上,剥了比甲儿与白绫子裙,只剩下天青纱裤,密合色的主腰。都是娇็嫩素净颜色,最衬她雪白透粉的皮肉。
因此来这勾栏叁四年,银瓶倒还是头一次见这西洋景儿。
桂娘一进门,见着平安,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先笑道:“哎哟!这次可多亏了你了!”说着一经走到เ炕头,把炕桌下的一只拜匣打开,拿出块银子对着他招手儿,“不值什么เ,好歹给哥哥压压惊。正好那盒儿里还有新า买的蒸酥,哥哥不嫌弃,我就给哥哥烫点酒来。”
桂娘说着,又拿出桌上的一只朱漆攒盒,引着平安上前来看,与此同时,忙给他身后的全子使眼色。
银瓶不解,敛声屏气看着,只见那ว全子悄声走近了,下巴抖个ฐ不停,哭丧着脸畏ั畏缩缩,被桂娘瞪了一眼,终于一咬牙,直把腮帮子都咬得鼓出来,亮出一把捅炉子的叉子,举着便向平安脑แ后撩了一下。
“啊——”
一声惊恐的叫唤,却不是平安,而是银瓶。
她把手捂着嘴,眼看着平安倒了下去,心像是要挣出腔子。前一刻她还在思索要不要把这个离奇的下午解释给平安听,然而现在他就倒在地上,蜿蜒的血渗在泥灰地上。
她只能又把目光转到了桂娘脸上。
桂娘也仿佛生了场大病,脸色苍白,不敢动弹。但时间紧迫,也只得强忍着蹲下身探了一探,见还有气息,松了口气,把那拜匣里的银子都倒出来交给了全子,惶惶道:“全子,你赶紧去后头叁条胡同大车店雇辆车,菜摊儿旁้边是个医馆,你再打发个大夫,让他半个时辰以后过来。”
全子战战兢兢问:“咱们这、这是去哪儿?”
话音才落,天际忽然传来沉沉的钟响,剪断了他的言语。是鼓楼的钟็声。
古老的钟็声,宕远地传入这重门对开的北京城,数千年来的日复一日,却从来没让银瓶觉得这样壮烈,让人害怕。
桂娘还在和她弟弟对答,“趁着城门没关,先离开北京。”
“姐姐——”
“闭嘴。”桂娘已经起身,拧着裙子上的水,走到里屋翻衣裳,一直怔忪的银瓶却开了口,轻轻低语,“先别。”
桂娘转了个身,茫然蹙眉。
阴雨仓皇的傍晚,也没有晚霞,只是天愈发暗了,远远的有几声犬吠。
银瓶在阴影里半低着头,出神地盯着小风炉里红彤彤的碳,眉目都被隐去了,只看得出眼中盈盈的水光明灭。
“既然你说——那ว离开北京前,我想去瞧瞧——不管徐家的宅子落没落到别人手里,我想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