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李丽婷沉吟了一下，“他不在。”
我想我应该觉得难过，可是事实上我没有太多感觉。因为很可能就是不久之后，我也会像他一样死去。
朱昔摸摸自己的下颌。一阵刺痛在他的手之下蔓延开来。从玻璃的反光上，朱昔看到自己้的脸。
朱昔看到了自己้，就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转身对这边微笑。他的脸颊有些红肿。朱昔记得那是怎么搞的，父亲临ภ走前给了他一拳。
那ว片小平地深深隐藏在树林中，不知道是人工开凿的，还是天然存在的。穿过雨幕，朱昔看到เ两三个黑影在风雨中ณ静静伫立。
朱丽通过了安检门，进入候机大厅。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他们都要来伤害我。”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虚虚地传出去，慢慢地放大，越来越响，直到เ震疼了他们的耳膜，一片嗡嗡的杂音。
太傻了，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曾经背叛了太叔绯，但我绝对不会背叛他们。因为ฦ他们跟太叔绯不一样……就算朱昔不明白，欧阳也应该明白的。
朱昔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快步走向门口，一把拉开门。
“我知道。”欧阳操只觉得烦躁，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电话挂上，不再听任何事情。“能长话短说吗？”
我不关心这些，我根本不关心你到底是不是爱他们兄妹。我只想知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如果不是太叔绯的哥哥，太叔离，那么到เ底是谁在对我们施加报复？
“我没想到เ他们两个还有朋友。”李丽婷五指散开，抓着杯口，来回转动着。“他们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你们当年的关系特别好吗？”
走廊里已经不像刚才一样乌黑一片。那ว种墨一样的奇异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驱散了。柔和的月光，空无一人的走廊，一切都显出一种不自然的平静。没有人听到刚才他们两个的喧闹，整个楼层静得像死去了。
对了，朱丽ษ的伤疤好像就是在肩胛骨那个位置吧？如果她留แ跟司空琴一样的型，疤痕应该就在梢下面一点点的地方，深至骨头。医生说的那ว一大套我也搞不明白是什么，反正大约就是她在翻车的时候受了伤，差点就这么死过去了的意思。伤疤到现在都没消退多少，我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了。
对了，清爽，甜蜜的柠檬香味。那ว天是我第一次闻到这种香气。我以为那是象征着幸福的味道。
“那就好。”欧阳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他本想对她说些抱歉的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很清楚司空琴的身体，比一般女孩还要虚弱得多，确实不适合在外面奔波。如果不是现在非常情况，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安排的。
欧阳操没有回答这一连串问题。他的目光从司空琴移向朱昔。他不用说话，朱昔已经从目光中ณ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跟司空琴有同样的想法，只是他不想，也不敢这么直接说出来。他怕话一出口，会将司空琴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抹掉了。
除了这几样之外，房间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地板是很普通的浅色石头地面，靠近电脑桌的地方留着一些类似咖啡的褐色污渍，看上去特别显眼。
林灵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在用这种眼神环顾身边的人。林灵本来以为那是他对学校表示厌恶的一种方แ法，后来才知道并不是的。让他如此仇恨的并不是眼前的事物，而是他以前的生活。
夜已经深了。
“贴地一刀，”司空琴脸上故作严肃，“就信一成。”
我怎么会想到要去参加那个游戏的？太蠢了。什么降灵会，全是狗屁。
欧阳操抬起头来，面前的司空琴又恢复了她曾经的样子，孱弱，惊恐，像一个受伤的小兽一样，目光中含着悲哀。
真正感到害怕的人是我。尽管我已๐经为这一天练习了无数遍，事到临头我还是感到เ惧怕。
但我很清楚，我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ฦ了我的母亲。
欧阳操打开热水龙头，把喷水头取下来，试试水温，开始冲刷浴缸。浴缸地下水口没有打开，水在白色的陶瓷中一点点淤积起来。
“阿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欧阳操望着浴缸里起泡的水流，两ä手扶着浴缸冰冷的边缘。“以前你做过降灵的事吗？”
“没有，那是第一次。”
欧阳操点了点头，仿佛这个回答证实了他的某个推断。“也许你很有通灵的天分，第一次降灵就得到想得到的结果，推出了想推出的结论。”
“我不明白。”司空琴晃着自己的脑袋。她的眼皮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我的意思很简单，”欧阳操把清洁剂放回原处，“想想降灵的时机，朱昔当时刚ธ刚ธ提出他要丢下这一切不管了，回去找他妹妹，所以必须让他亲眼看到降灵的结果，相信太叔绯的愿望。这很重要，不是吗？”
“你这么说好像在责怪我似的。”身后司空琴的声音又激动起来，“那是阿绯的愿望，又不是我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太叔绯的愿望。”欧阳操仍然没有回身，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渐渐上升的水位。“我只是有些不理解。让太叔绯的灵魂出现在我们面前，故弄玄虚地提出‘一个仪式’，再由你来告诉我，这个仪式指的是‘婚礼’。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功夫？为什么เ要一再逼迫我们，就像驱赶受惊的兔子一样，杀死那ว些不相干的人，威แ胁我们最珍惜的人？”
“你……别这么说。”司空琴的精神终于从混沌中略略恢复了一点，她盯着欧阳操消เ瘦的脊背。她心里那模模糊糊的恐惧正在一点点扩大。“你这种说法，好像是在指责我是太叔绯的同谋一样。”
“我没有指责你。”欧阳操口气谈谈的，听上去是那样冷漠和决断。“你刚才已经说了，目前所生的一切都是为ฦ了那个ฐ‘仪式’。你暗示ิ我，朱昔不可原谅，但我却可以得到เ宽恕。只要我能帮助你完成那ว个仪式。我知道，你所想要的“仪式”，实际上只有一个解释——死亡。”
“你……你在说什么？”司空琴两手紧紧抓着那温热的咖啡杯。她的手在抖，杯子里的小勺子不断地敲击着杯子边缘。“什么‘你’‘你’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เ。”
“如果不是你把危险引向我的母亲，我本想让你再表演一段时间，直到我能掌握确凿无疑的证据。可现在不能再拖了。”欧阳操转过身来。拉上不透光的窗帘，顺手打开头顶ะ上的聚光吊灯。“我承认我害怕你，我害怕如果你现我不顺从你的意志，你会再次对我母亲下手的。就像当年你对待朱昔的母亲和妹妹一样。我也曾想过，倘若朱昔具有一点牺牲精神，我和司空琴就可免于灾祸。但后来我又觉得这样恐怕不是办法。因为我不相信你的承诺。我不相信你能那么เ轻易地原谅我和阿琴。”
“你在胡扯些什么！”司空琴终于咆哮起来，她把手里的杯子狠狠扔在盥洗台上，飞溅的碎片撞上了镜子，叮叮当当一片乱响。她气喘吁吁地看着欧阳操，她感觉得到เ，自己的心跳已经在愤怒中变得不正常了。她不得不拼命呼吸着，但浴室里到เ处都是水蒸气。“把话讲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已๐经说的够明白了。”欧阳操看着浴盆，浴ภ池里的水已经快满了。“你那个ฐ降灵仪式可笑的要命，偏偏非常管用，降来了太叔绯的灵魂。你的性情突然改变，变得越来越像太叔绯。还有最重要的，每当我和朱昔出事的时候，你都毫无来由地感到不舒服，而你一旦ຆ晕厥，我们立刻就将从太叔绯的幻境中走出来。”
他离开浴缸，打开墙上的吊柜，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出其不意地悬挂在灯光下。
那是一个造型保守的木头娃娃。第一眼看上去是如此熟ງ悉，一样的形状，一样的服装ณ颜色。它在吊灯昏暗的光线中摇晃，那用油笔画ฑ出来的嘴在对司空琴笑着。
“已经死亡的太叔绯在这个世界上施ๅ展她的力量，需要一个媒介，一个提供力量的活人。”欧阳操轻轻摇晃着木头娃娃，他惨白的脸在娃ใ娃背后乎ๆ隐乎现。“你就是她的媒介。你就是太叔绯的第二个躯体。”
司空琴的面孔骤然间变得惨白。那个小镇的所有回忆，太叔绯白皙的面孔，还有辩解的狂吼同时从脑海深处涌现上来，她的喉咙象是被堵住了，一个音都不出来。
这是我跑了很多商场才买到的。我本来还担心我的记忆可能ม不准，但现在看来起码整体没有太大出入。
欧阳操把洋娃娃朝司空琴递过去，一点一点的越来越接近她。
“你能ม想起在小镇时的那些事情吗？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快乐่，但你不管走到哪里，总是带着这个娃ใ娃ใ。你给它起名字，喂它吃饭，给它换衣服。你说你随时随地带着它，是因为害怕它被你祖母捉到เ。”欧阳操小心翼翼地把玩偶放进司空琴拢在胸前的臂弯里，“你恨你的祖母，她虐待你，所以最后你就用非凡的力量杀死了她。你是怎么做的？你站在她旁边，看着她一点点断ษ气的吗？你是不是觉得很愉快？”
不对，我没有什么非凡的能力！有非凡能力的是太叔绯，杀死祖母的也是太叔绯！
司空琴紧ู紧ู抓着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拼命向外推着，想要把娃娃扔掉。但欧阳操却顶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娃ใ娃停留在她怀里。他这种故意混淆两者的讲话方式让司空琴本来就已经混沌的思想更加混乱了。她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无法控制，困倦和愤怒从两方面攻击着她。那ว娃ใ娃的硬脑袋顶ะ在她的皮肤上，她感觉得到木纹的粗糙，那些早已尘封的回忆也随之悠悠苏醒。
祖母坐在浴ภ桶里，水漫过了她的头顶，哗哗地流淌着，流淌了一地。
司空琴站在肮脏的浴ภ室里，水漫过了她的脚๐踝。她记不得当时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了，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看着，看着祖母浸泡在水里的尸体。她怀里抱着怀掉的木头娃娃，紧紧抱着。
我觉得惧怕，我也觉得快乐。因为我告诉太叔绯，我恨祖母，她就杀死了她。那从浴ภ桶里满出来的水像是祖母的血，她把血都已经流干，所以她死了。
“不对，我绝对不是太叔绯！我没有那种能力，杀死祖母的也不是我！”司空琴拼命向后缩着，呼吸越来越短促。她的手不断在找着门的把手，想要把门打开。“我只是告诉太叔绯我恨祖母，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但我同样有罪。
因为在那ว一刻，我感觉是如此的愉快，一生从未感受到过的愉快在心里爆开了。我从此将自由，我不会死了，不会再有人伤害我。
“你把这个娃娃当成你自己，当成你的全部希望。”欧阳操在司空琴找到门把手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从门口拖开，“她用针ฤ扎它的时候，用刀切下它头颅ๅ的时候，你会疼吗？”
“阿琴，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她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身体，“奶奶来照顾你，不哭，奶奶来照顾你……”
木头娃娃ใ在出脆ะ响，它的腿和胳膊从她怀里掉出来，掉在地上。她还在摇晃着身体，喃喃不休。
“她是个疯子！”司空琴尖叫起来。“她精神不正常！我……我……”
“你一直想杀死她？”欧阳操冰冷的目光盯住她的眼睛。“一直想用你非凡的能力杀死她？慢慢地淹死她？”
为什么我没有太叔绯那样强大的力量？如果我有这种能力，我不会再痛苦。我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想过。可是我并没有那种能力，我只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如果没有太叔绯，我只能等着，等着祖母来杀死我。
欧阳操抱住了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头，把她的头朝浴缸中按去。她尖叫着两手撑住浴缸边缘，木娃娃从她怀里掉出来，落进浴缸里。它溅出的水花飞到เ了司空琴的裙子上，也飞到了她的脸上。
“祖母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跟你现在的感觉一样吗？”
我看到她苍老肥胖的躯体坐在浴桶里，水漫过了她的头顶。如果没有太叔绯，坐在那ว里的人就将是我。
木娃娃沉下去之后又缓缓浮了上来，它粗糙的笑脸粘上了水，在水中ณ沉沉浮ด浮。
刹那间，她看到了自己。坐在浴ภ缸中，眼睛半睁着，纤细的躯体变得肥胖，润滑的皮肤布满皱纹，半黑半白的头在水蒸气中散着一股异味。水满出浴缸，漫了整个浴室，那是象征着生命的血。
这究竟是祖母？还是我自己？
司空琴无助的挣扎着，尖叫着，几乎停止了呼吸。温热的水埋没她的脸孔，灌入她的嘴里，鼻子里。她想哭，想要大声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感觉不到自己的眼泪。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左胸深处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收紧ู，不停的收紧，逐渐堵住她的呼吸。
欧阳操把司空琴的头从水里拉了上来。她的双眼已๐经闭上了，但她还在呼吸。眉头紧皱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做到这样就足够了。
欧阳操对着天花板长长吐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的内脏在痉挛着，惧怕和轻松同时从心底浮上来。
她喝一点水，也吃了一点安眠药，但这些都不足以致死。她真正的死因将是心脏疾病急性作。上次如果不是朱昔把她及时送进医院，她就已经死了。这次……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她会在这里慢慢死掉。
一切都结束了。失去媒介，太叔绯将无法再在这个世界ศ上施展力量。追逐我们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永远结束了。
他轻轻将司空琴的躯体放在水池旁边，无声地笑起来。不知道是快乐，还是悲哀。他转过身，打算走出浴室。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ฐ人僵住了。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浴室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里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