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昔无意识地用刷็子打扫着键盘的缝隙。这是朱丽的键盘,每个键上都贴着一张小小的彩色贴纸,乱七八糟的一片。

“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司空琴坐在床上,正对着窗户。“就这么等着她来找你吗?”

朱昔在这熟悉的环境中ณ四面环顾ุ。他没有跑,也没有做任何抵抗。他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的。太叔绯想让他看到这一切,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是他们之ใ间的回忆,他必须ี记得,他没有遗忘的权利。

司空琴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后,快穿好鞋子和衣服,没有打伞,就这么悄悄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这不是进来了吗?

我想起来了……这里是学校后面的山林,半山腰那个小湖!我们怎么会到เ这里来了?这风景,这月色,怎么都跟那天一模一样?这时间……莫非,再过一会儿,她就要来了?

机场的厕所很干净。没有窗户,亮着日光灯。朱昔和欧阳操的脸在这种灯光下都显出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我很幸福。”他轻声说,“我只想要留แ住我已有的一切。”

欧阳操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停止了流动。他花了足足五六秒钟,才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当他意识到司空琴还在等着他的反应时,现手中的听筒差点儿掉落下来。“怎么搞的?”他重新抓牢听筒,用听筒顶ะ住脑袋来抑制自己手的颤๶抖。“他出车祸了?还是……”

“他变成这样已经一年多了,像个植物人一样。医生检查不出结果来,只说是某种精神障碍。一年前我现他变成这样的时候,我比你惊讶多了。”

“你找他们到เ底是为什么?”

有窗户!怎么可能!刚才我从走廊上跑过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任何光线。这是我的幻觉?还是说……走廊里的月光被什么เ东西给隔绝了?

但我必须尽力。因为我也是有责任的。而且可能ม最大的责任就在我。如果我没有激怒“她”,如果我……不,不对。不是那么เ回事。我当时不可能不那么做。什么เ狗屁理解,谁能理解一个妖怪?要怪就怪他们自己。

在这尘土飞扬的肮脏街道上,只有她是美丽的,美得纯净而且精致。

朱昔笑着摇摇头。不过,算了。反正他俩的事情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应该是复活者的意思。”司空琴低声说着。她杯子中的饮料随着她的手在颤抖。“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在暗示我们了。”

司空琴慢慢走到เ房间深处,透过玻璃窗朝外张望。这是一间朝南的屋子,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阳光满室的,但今天偏偏是个阴天。头顶的乌云一层层地堆着,仿佛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林灵忍不住笑了笑。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大脑中ณ驱赶出去。他这个ฐ不喜欢学习,粗鲁๥暴躁的朋友是不会哭的。朱昔身上有某种东西,是驯服成性的林灵永远做不到เ的。

朱昔坐到沙上,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马路上那一闪即逝的白色影子依然残留在他脑袋里。他自认是个无຀神论者,彻头彻尾地厌恶所有所谓的灵异事物。但那一刻,他所看到的东西却好像一个无声无息的讽刺,悄悄摧毁他惯有的思想体制。

司空琴用来学习的白色方桌就放在房间正中ณ央,那盏漂亮的红色吊灯下面。音乐่从她身后传来,脚๐下的卡通猫型垫子舒适地托着她的赤足。满桌的作业本和教科书摊开来,但三个女孩子却完全沉浸在聊天中,忘了她们聚集到这里来的初衷。

朱昔狠狠地瞪了身后的电å脑一眼。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打开电脑了。他强迫自己相信,那个ฐ游戏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自己心里有问题,才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反应。但是没有用,他下意识还是不想去碰电脑。

“我知道太叔离因为什么เ苏醒过来,你想听吗?”朱昔不等李丽ษ婷回答,就自己้接着往下说,“因为太叔绯提出确切条件,我们想活命,就必须要举行一个ฐ仪式。而这个仪式必须要他的参与。所以太叔离苏醒了,而且躲起来了。他不想让我们活下去!”

“所以你们必须找到他?你觉得我可能有办法帮助你?”李丽婷轻轻一笑,摇摇头。“找错人了。我还指望你们能ม帮助我呢。”

李丽ษ婷平静地看着他。她不是在撒谎,也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这点朱昔很清楚。可是他无຀法接受这种无望的现实。

电视还在播放着无聊的广告,打开的窗户外面传来楼下乘凉的人的闲聊。整个世界都在按照原先的轨道运转,只有这个小小房间中的两ä个人,却被甩出了这个ฐ世界。

他们不知道互相凝视了多久,直到电话铃忽然响起。

“来电话了。”李丽婷一把抓过听筒,贴到耳朵上,“喂?喂?请问是谁……喂?怎么不说话?见鬼,到底是谁?”

“怎么เ……”朱昔刚说了两ä个ฐ字,他自己胸ถ前的电话也响了。

手机外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号码。刹那间,他有点犹豫是不是最好不要接这个ฐ电话。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似乎只是一种动物的本能ม。

然而最后他还是接了。沉默三四秒钟之后,他按动了通讯键:“喂?谁啊?”

电å话那ว边隐约传来一个女人在喊“喂”的声音,跟李丽婷的声音完全重合在一起。还不等朱昔仔细分辨这两个声音的区别,电话里突然出一声恼怒的低哼:“你果然在那儿。”

朱昔全身的肌肉一下子全绷紧了。

“你想找我,对不对?那你最好就从我姨妈家出来,一个ฐ人到เ火车站去。我会引导你怎么找到เ我。”电话那边爆出一声轻笑,然后就非常突然地挂断ษ了。

朱昔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挪开,迅把这个号码保存下来。

“是阿离么?”李丽婷疑ທ惑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他。”朱昔默默地合上了手机。“这个人打错电话了。”

八月十七日,下午三点三十分。

电话里依然是那ว生硬的电å子音:“您所播打的用户已๐经关机……”

怎么回事,为ฦ什么เ朱昔一直不开机。

司空琴叹息着,关掉那精巧的红色手机,转过身来。

“我妈妈上班去了,五点回来。”欧阳操朝她笑笑,笑得有些古怪。他没有问她打电å话给谁,甚至好像根本没看到她打电å话的动作。“她知道你下午要来,很高兴呢。”

他拿起两个杯子到盥洗室里去了。司空琴慢慢踱步到墙边,看着墙上的照片。她的目光在每一幅照片上停留很久ื很久,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其实根本什么都没看进去。

我必须要找到他。我相信我的猜想是对的,太叔绯想要与她最爱的人举行一次仪式——也许干脆就是婚礼。这个人只能是朱昔。

可是……如果太叔绯提出的条件是……死亡呢?如果她期待朱昔跟她一起死呢?

司空琴的目光毫无目标地在房间里转动着。渐渐地,她的目光在停在了某一个点上。

一种说不清楚的可怕神色在她眼眸里凝结。

片刻๑之后,她别开视线,深深喘了一口气。

不知道欧阳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这往往就表示ิ,他有了一个跟我不同的推测。

那么他的推测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欧阳操回来了,手里拿着杯子和煮ุ好的咖啡。他将漏斗直接放在杯口上,铺好滤纸。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冰冷的意味,嘴角却一直笑着。

一种不自然的,面具一样的微笑。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司空琴接过他递来的咖啡。“你认为ฦ朱昔会不会同意我的推断?”

“肯定很难。”欧阳操斟酌着说,躲避着她的目光。“你也知道,现在的朱昔对太叔绯只有仇恨。”

长时间的沉默。

“想想看,最后这次降灵结束的时候,”司空琴叹了口气,手指抚弄着杯子边侧。“太叔绯不顾朱昔的辱骂,一直微笑着将手伸向他。”

“那ว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欧阳操打开了糖罐,“要放糖么เ?”

司空琴摇头拒绝后,他在自己的杯子里放了一块方แ糖。

“对太叔绯来说,‘一厢情愿’这个ฐ理由á已经十分充分了。她考虑地是她想要什么,而不是朱昔想要什么。”司空琴看着他搅动杯子里的咖啡,“不过话说回来,你敢说朱昔心中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悔意,一丁点儿的自责?”

“我不认为他有,”欧阳操的语气十分肯定。“别ี忘了,太叔绯害死了他母亲,还差点儿让朱丽没命。”

“你们怎么能ม确定那次车祸就是太叔绯弄的?那天下大雨,汽车很容易出事的!我们能ม想到这一点,朱昔也一定能。说到头,我们当初不过是‘推测’这事情是太叔绯做的!”

“你祖母的死不也是推测么?你还不是坚信是她干的?”

“那ว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她事先向我暗示过!”

“你什么เ时候变得这么爱喊叫了?”欧阳操终于把目光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是极其平静的目光,那种冷漠让人心寒。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我,从来没有。

司空琴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左ุ胸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改变了?那ว漫长的共同经历的岁月,那种无可怀疑的深厚友情,还有那ว种从未出口却充满默契的相互依托……都消失了,被某种无可抗拒的力量毁掉了。

司空琴慢慢地在长沙上坐下来,那种怪异的感觉似乎变成了有形的物体,重重压在她的心口上。她开始觉得呼吸有点不畅。

“就算你的推测是对的,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欧阳操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劝说朱昔去和亡灵结合?那说不定是个死亡仪式。”

“这我也๣想过……”司空琴的声音平静下来了。“可这是唯一的解脱办法。”

两人默默地喝着咖啡,静穆中听得见钟摆的嘀嗒声。

“我也觉得这样不对。”司空琴小心地挑选着字眼,“但总好过三个人一起丢命。欧阳,不要觉得我冷酷,我不过是坦白说出了我们的处境而已๐。”

“这点我倒是很同意。”欧阳操毫无缘故地笑起来了。“死掉一个人,总好过三个ฐ人一起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