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日日折腾下来，纵是两人整日碰面，却当真是连话也难说上一句。胤禩每日忙的昏天黑地，回到府中却还要同胤祥再商议军机，便是铁打的人，也多少有些扛不住了。
胤祉却不理会他，兀自盯着胤禛，咬牙道：“分明就是十四阿哥，哪里来的什么เ四阿哥承袭皇位？除我之外，不是还有几位大人也听得分明么？”
胤禛闻言同胤禩对视一眼，俯道：“回皇阿玛，并无旁人。皇阿玛可有哪儿觉得不适？要不再唤太医进来诊治一次。”
“拉藏汗已被策妄阿拉布坦派去的策凌敦杀害，如今拉萨落入了他们的手里头，这两年十四在外头带兵围剿，怎么仿佛倒有些越的吃力了。”
东珠用力的点了点头，搂着胤禩的脖子软声说道：“东珠知道，就算瞧不见额娘，东珠也时刻念着额娘呢。”
胤禩不禁想起了她初ม嫁入府的时候，虽是年幼少女，却已๐是极懂得贴心疼人了，就连随意出去一圈也不忘替自己้备上一件披风。若是自己同她道一声谢，她那莹白如玉的面上必定是要红脸了，再柔柔说上一句，“你我夫妻，何必客气。”
胤禩听了先是一怔，旋即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眼梢眉角皆是笑意，“四哥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般动辄拈酸吃醋之事，弟弟还不屑于为之，更何况……”
靳南闻言颔，“有八爷这句‘勉力而为’已是很好了，至于这第二件事……”他顿ู了一顿，忽然拱手向胤禩深深一躬，声音十分恳切，“请八爷定要代为照料好芷青，护她一世周全，平安喜乐。”
胤禩轻轻摇了摇头，敛眸道：“他没说什么，只说要咱们万万小心十四。这个ฐ胤祥对你可真是死心塌地，十四这样的话传过去，他也一门心思认定了是十四挑拨离间。倒也亏了是他，若换做旁的人，只怕都是要起疑ທ心的。”
胤禩顿觉心中ณ大恸，仿佛有人拽着他的心往外死命拉扯着，他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有劳大人了，只是无论这孩子有缘无缘降生世上，大人一定要护的福晋周全，本王必有重谢！”
胤禩说罢之后也不待胤祯作何反应，便作势要走，却被身后一股极大的力道所牵制住，猛的一下被人向后一带。胤禩刚要出声怒斥，便被胤祯ງ狠狠的钳住了下颚，冷声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却更要加把劲才成了。这人没了权势真当是万万不成，到那一日我便是用抢的，也要将你从他身边夺过来！”
不出他意料，胤禛果真点头道：“那两只海ร东青是稀罕之物，皇阿玛听了当下便命人将其抬到了大殿上，可是抬上来之ใ后一瞧，那两只海东青却气息奄奄，岌岌可危了。”
康熙并未抓着这事儿不放，点了点头便瞧向胤禩道：“朕命你入宫，所为何事你可知道了么？”
“恩，你怎么知道的？”
胤禛不屑的微微一哂，口气是一贯的淡然，“他自然是活跃异常，自大哥被圈禁之后，那兵部本是十三管着的，结果十三这一下子出了事，却白落到了他的手里。如今他初上沙场便是副将，若是立下几个大功得胜归来，获封将军不就指日可待了么？”
康熙眸子忽而闪过一道极凌厉的光，怒道：“你现如今还要为他求情不成么？前两日那晚宴之ใ上，他字字句句无一不是针ฤ对你而说！你方才说什么挑拨离间，朕看真正意图不轨想挑拨离间的人就是他。朕这些年不说什么，却不是朕糊涂ิ了！当年你舍身救朕，一刻不曾犹豫，便是只冲着你这一份赤诚之心，便断断不该让你白受这份栽赃！”
“不放，放了你就更恼我了。”胤禛只觉得心里头如同开了花儿一般，又是欢喜又是温软，搂着胤禩狠狠亲了好几口，“从前只见我拈酸吃醋的，没想到今儿个ฐ你倒也如此了，很好很好，你这样在意我，我很欢喜。”
如此对视一望，胤禩便更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胤褆圈禁之后胤禩这还是头一回来瞧他，他的容颜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鬓角已经隐约可见霜色，眉梢眼角再不是先前那副傲然自得的模样，隐约已经可见细密的纹路覆盖其上。胤褆身着一件极普通的灰色布袍，连玉佩都没带一块。他再不是那往昔的天潢贵胄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落之人。
他不愿再纠缠这话不放，索性便随意开口道：“弟妹她，还好么？”
胤禩觉得倦极了，摆手沉声唤道：“吕联荣，将侧福晋扶回相思阁去。”
“不……不要……四哥……四哥……啊！！”
胤禩彼时正细细的写着一副字，面容宁静平和，微微一笑道：“哪里用得上你动手呢？且看他这回出来自个儿能否端正了行径，皇阿玛如今同他已有嫌隙，只消稍稍一点动作，便可让他二人分崩离析、破镜难圆。”
“我知道他愿意亲近你，打小便是如此，你耐不住他缠着，对他也是一向关照ั。”胤禛的语气倒不似先前那般高了，只是却阴沉了几分，“可是今儿个ฐ我得告诉你，来日成王败寇，必定是你死我活。他今日之举就已是容不下我了，这可不是我先挑起的事端，你别说我狠心绝情。”
何绰见他应了下来，心头一宽，笑着恭敬道：“八爷这话说得太客气了，李大人原就不是会计较这些事的。只不过，昨儿个ฐ万岁爷将李大人召进宫去了呢。”
胤褆怒不可遏，瞪着胤祉连连冷笑，“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巴汉格隆！我早就知道你想把我扳下去！你为ฦ了皇位竟如此费心陷害于我，你这个心肠奸恶的贼人！”
“怎么不说话了？”
“我有一事不懂，郡王爷若是为ฦ求日后平安，何不支持十四弟？他日后是你名正言顺ิ的妹婿，岂不比我和八弟合适的多？”胤禛轻轻用手指敲击着桌沿，微微抬眼淡淡道，“还是说，郡王爷这是在试探我们？”
胤禛跟着走下场来，翻身上马后拉了个满弦，飞驰向前迅放箭，快的仿佛尽是一瞬之事，待众人回过神来，瞧见五个靶子上个个都正中靶心，箭镞深深没入其中。康熙看的心头大悦，抚掌笑道：“好！这几年下来你倒是没有松懈า，反而更进益了。”
多尔济闻言一怔，旋๙即冲着康熙ກ歉然笑道：“这是臣的小妹，说话一贯口没遮拦的，还望博格达汗莫要怪罪才是。”
“你滚开！”李氏凄厉的猛然一下推开了乌拉那拉氏，眼睛里的恨意几乎ๆ要吞了乌ไ拉那拉氏。“不用你虚情假意，我的儿子死了，你心里只怕不知道有多痛快！你的儿子是嫡出，有爷的顾惜，有太后的垂怜，更有兄弟亲戚的疼爱！我的儿子呢？就因为他是庶出，所有的一切都要低人一等！可是难道连命都是么เ？你的儿子现在好端端的活着，可是我的儿子去哪儿了？他还那么小……他该有多疼啊！”
“我还能如何说？”胤禩微微一哂，“我说自个儿才德平平，终日只是碌碌无为毫无建树，哪儿敢去觊觎皇位呢？眼下太子这一废，各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那个西林觉罗氏，虽说年纪轻，你也真该好好管教管教才是。今儿个四哥过来府里，她竟让四哥在外头等着，像话么？府里头的规矩兴许她还记不真切，你让她平素没事就好好记记，别再给我闹什么事端笑话出来！”
胤禩的声音压得很低很轻，“我知道的，只是我心里头并不觉得太难过。”
惠宁看着眼里，难受的心里头绞痛，一边替胤禩擦脸一边柔声道：“爷心里别ี担忧，这伤势总是要养养才能好的。如今可真是……好端端的怎么就遇上刺客了呢……”
胤禛见他枕边竟真的放着两根竹筷，不由心里一酸，“没什么事儿，不过就是哪处又短了银子之类的。怎么把窗子支起来了，受了风如何好。”一旁的李济听了连忙将窗子放下，随后胤禛便打他退了出去。
胤禛见他说的恳切，不由叹了口气，他也确实是极累的。只见他起身去寻了个杯盏来放在胤禩的枕边，俯身在胤禩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好，那我在外间的榻上歪一会儿，你若是要喊我就把这杯盏砸到เ地上，我听见动静自然就过来了。”
“怎么样？胤禩这伤可厉害？”
胤禩心里也觉得纳罕，只是此刻却也得不出什么说法，只得温声道：“许是京里递来的消息，若真是有事，想必也会召集咱们的。”
“不错，我确实觉得此人是可用之才。他父亲年遐龄为官谨慎，似乎ๆ是个不爱显山露水的人，只是去年他外放至湖广巡抚，显得很有几分才干。这个年羹尧我同他私下会过几次，见解不俗。”胤禛随口絮絮的说了几句，而后才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胤禛手上一边活动着，一边舔、吻着胤禩的嘴唇，舌头灵活的与他纠缠在一起，忽然感到怀里的胤禩抖了一下，一滩温热流到了手上。
进屋坐定后，这才喝了杯茶润润嗓子，胤禩环顾着屋内的摆设。虽是简简单单的陈设，可一瞧便知道不是随意置办的，一应俱全不说，还样样精巧。他笑着看向胤禛问道：“这庄子是四哥什么时候买下来的？外头看着恢弘，里面倒是精巧玲珑的，瞧着有几分南方院子的格局。”
胤礽一怔，只见康熙冷冷的瞟向下三人，最终目光落在了胤禩的身上，淡淡问道：“朕问你，这些事情你可有掺和其中？”
胤禩被他这话堵得一怔，苦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八哥怎么เ不愿同你亲近了？这一路下来，八哥照ั顾你照顾的还少不成？”
胤禛沉着脸饮了杯茶，瞧见胤禩仍然止不住的笑着，不由á皱眉道：”有什么เ好笑的，说出来也让我听听。”
“装什么傻！”
“射靶？可又是魏珠同四哥说的？”胤禩皱了皱眉头，“四哥同这个魏珠来往，还是小心些的好。先前你染病那回的消息，我就疑心是他跟太子透的信儿，皇阿玛身边就他和梁九功二人，太子又素来看不上梁九功的。四哥可留神别被他暗地摆上一道。”
胤禩轻轻吁了口气，微笑道：“可不是，话说回来，前儿个听老九提起，大哥也同他那ว买卖上掺了一脚？以前倒没见大哥有这个意思。”
胤禛却不肯作罢，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就这样定定的举着。两人这样僵持了片刻之后，胤禩也不忍让他一直端着，便无可奈何的张嘴咽了下去。
康熙话音刚落，胤禩便立时跪在地上俯颤声道：“皇阿玛明察，儿臣在江西之时刘ถ大人并不知儿臣身份，何来攀附一说？此事工部尚书可为旁证。儿臣一心只是勤恳办差，绝无一丝邪念，此心可表苍天，可昭日月！”
胤禛闻言眸子里的神色有几分复杂，低低的叹了口气，拥过胤禩后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低声道：“额娘同我一直不亲近，虽说是因我小时候不在她身边抚养，可这难道成了我的错处不成？那时候我小，遇上佟额娘过世之ใ后的第一个生辰。我便去了额娘那儿，那ว年十四刚出生，我看的生的可爱便想伸手去逗逗他。可额娘极快的就把我们分了开来，唯恐我伤着了他。当时她看着我那副疏离陌生的模样，看着十四如珍如宝的模样，我怎么เ都忘不掉！难道十四是她宝贝的儿子，我便不是她的血脉么？”
只不过这样的小心思，又有什么必要去说破它呢？就这么เ留在两人心里，彼此明白，倒更觉得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思。
胤禛见他瞧着那两排足迹有些怔，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道：“这一段路是短了些，往后还有那么长的一段岁月，四哥都陪着你走。”
胤禛闻言不由也瞧了眼胤礽，低声道：“素日他春风得意，自然衣着华丽光鲜。倒是他一直没去给索额图求情，还真是不甚着急。”
他这话算是正中了胤禛的心意，听的胤禛心里一喜，见胤禩温和沉静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由心神一荡，忍不住又吻了下去。
胤禩淡淡一哂，低头道：“宽不宽心，如今已是没什么紧要了。”
苏培盛见状，以为胤禩是乍一受挫灰了心，便又好言安慰了几句，瞧着胤禩仍旧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也只得长叹一声伴君如伴虎，退下去向胤禛复命了。
苏培盛走后，屋子里头登时也冷清了下来，胤禩兀自挨着桌沿坐下。屋里头的炭火烧得很旺，其实是并不会觉得凉的。只是胤禩静静待了片刻，突然将手探至腰间，手指有些微微颤，慢慢从香囊里头取了样东西出来。
手心里的那半块玉佩，因着年份长久ื的缘故，裂口的部位已经被磨得光洁圆滑。
胤禩轻轻用指腹摩挲着玉佩，怔怔的瞧了片刻，那玉佩上头忽然就多了一颗晶莹水珠。
他还记着当年两人说下的话，相思相忆，无穷无极。
物是人非四个字，竟然这样沉重。
玉佩被紧紧的攥在手心，胤禩抬手覆住眼睫，心里疼痛如绞，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再也说不出一个ฐ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