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市民虽未遭屠戮，却也饱受铁蹄蹂躏。安禄山听说长安城陷时百姓乘乱盗窃府库和王公家中财物，命部下大索ิ三日，连百姓原来的私财也一并掠夺。又令府县官吏严加盘查审讯，铢两必究，更行株连之ใ举，民间骚然，更思唐室。
韦谔叹了口气：“以后不会再有人来了。”
福伯本也是裴娘子吩咐他去接侍郎回来，自己不愿，转身又推给别人，但别ี人也不是傻子，个个都借故推托。见杨昌自愿前去，喜出望外，连声道：“好！好！总算还有人是一心为侍郎着想！”
虢国夫人道：“蜀地女子爱在眉上贴这种形状的花钿，一般都是红黄等色，如今没有，只能用黛笔画ฑ一个ฐ了。”她揽镜自照，十分满意自己新创น的眉形，“怎么样，好看么？”
“他这不是还没看见吗？”芸香嘻嘻一笑，两只手指一来一回，将花瓣碾成了花泥，扔进花缸中，拍了拍手。
父亲将他放到右手臂上坐着，向车内伸出另一只手：“玉儿，来。”
菡玉失笑道：“相爷，莲子八月方熟，如今才六月中ณ旬，哪里能吃？”他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不辨菽麦也是寻常，莲子想必吃过不少，却未必知道果期几时。
侍女道：“是到驿站了，陛下命入驿休息，大概要吃了午饭再走。”
她气他不过：“相爷！你、你别闹！周围全是人……”
菡玉道：“往后京中必然更乱，禁卫又被陛下带走，光靠王将军这几百人顶不了事。大官可召集京兆府及长安、万年两县官吏协助。”
官军与叛军遭遇交战到潼关沦陷，前后不过一天的时间。开战的消息刚传到皇帝耳朵里，那边潼关已๐经失守，京师犹不知觉。
菡玉不知该说他什么เ好，压住怒气，劝道：“相爷，你明知前路凶险，自己将会身异处，还非要一意孤行？”
菡玉点点头，又问：“杜将军为ฦ何获罪斩？”
菡玉举手制止：“先不用，只有几个人，不足为惧。且看是什么人。”
李光弼和菡玉俱沉默不语，过了片刻，钦差却又加了一句：“右相本想救安尚书，无奈西平郡王如今位高权重，手握我大唐江山的命脉，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ม眼睁睁看着安尚书殒命。”
天色尚暗，远处的兵马都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ณ，只有渐近的轰鸣昭示ิ着叛军铁骑正直逼城下。城头上没有点灯，脚๐下的城楼微微颤动，角楼屋顶上簌簌地落下几撮泥灰来，微光中ณ只见弓弩手张弓搭箭，弓弦紧绷，人却岿然不动。
“听你的语气就知道还在赌气。这次就当我将功折罪，你要是还不满意，回头我立刻给你大哥安排一个职务，你说哪个……”
他将视线从明珠身上收回，转而看着她：“那你是要跟她同去，还是跟我同去？”
内侍从旁过去，向菡玉伸出手，她却只是低头跪着，双手高举那ว份遗表，并不递上。内侍等了片刻๑，只得自己้伸手去拿遗表，菡玉突然双膝往前一挪，跪走了一步，朗声对皇帝道：“封将军临终遗表，心血所致，还请陛下过目！”
韩国夫人还想推辞，被虢国夫人冷声打断ษ：“贵妃不直预政事便可，落不下话柄叫人抓。认了个三镇节度使做干儿子，如今还造反了；哥哥是当朝宰相，这朝中ณ多少咱们杨家的人，还真能与政事毫无干系？陛下心里也都有数的。”
皇帝敛起笑容道：“战事紧ู急，顾ุ不得那许多繁琐细节，待朕回京之后再一一补齐。时下封卿正是领军出师的最佳人选，想来右相也不会有异议。朕已派人去催了他两ä次了，到เ现在也不见他人影，不知道忙什么เ分了心思。”
“谁说留不住？”不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杨昭大步迈入，直至床前，拉住她双手，“以后不许再说这种丧ç气话了。”
如果她不曾回来……原本她也没有想过，居然可以回到过去，改变已经生的事，救回已经死去的人，都是因为ฦ……脑แ海浮ด出没有面容的黑色身影，心中柔软的角落被刺๐痛，又变回坚硬。“本是不会有的缘分。”
“好罢，就算没有，那虢国夫人和裴娘子呢？”
菡玉不由á愣住。明珠又道：“我走到เ皇城门口被侍卫拦住，正好撞见相爷从轿子上下来。幸好我闪得快，才没有被他看见。”
杨昌道：“相爷只管放心。”顿ู了一顿ู，见杨昭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又问道：“相爷何事需要立即离京？”这会儿就算是剑南被南诏、吐蕃攻陷占领了，相爷也不会愿意离开的罢？
杨昌道：“小的斗ç胆，路上遇见吉少尹，正有要事想求见相爷，小的便带她一同过来了。”
菡玉道：“只要不在京城之ใ内，就不会有以上诸多不便。既ຂ然陛下愿意指调五千人与臣，不如让这五千人就不要来京师，直接在京城之外交接，也省去麻烦。”
菡玉手一挥，指向邻近的东平郡ຉ王府院墙内：“跳到那ว边去了，快追！”
杨昭却不答话，觑着菡玉：“这事吉少尹也有份？”
她皱起眉，问道：“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大汉累得气喘吁吁却什么也没捞着，气哼哼地放开少年，转身往回走。一回头却突然愣住，吞了口口水。
陈希烈伸手一托，将韦见素า托住：“真是折煞我了，先是吉郎中ณ要为ฦ我打伞，再是韦侍郎要向我下拜，我的福寿都要被你们两个折光喽！”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却听到细微的呼吸声，隔了五六尺远仍能听得见，可想而知他此刻的怒气。她转过身去低头一拜：“禀相爷，下官刚接到剑南送来的战报，军情紧急，正要赶进宫去奏报陛下。”
菡玉垂下眼去。韦见素า觉出自己说漏了嘴，也是尴尬无比，说：“郎中请稍等。”便转进内堂去了。不一会儿出来，对菡玉道：“相爷在里头候着了，郎中请进。”
菡玉一抬头，见他神色中已有隐怒，不知自己这几句话又怎会ap．3ｚ惹到了他，只得跟他往两仪殿走去。
“哼！”他一甩袖站了起来，“陛下还真是宠这个干儿子，上次是封王，这次是不是该拜相了？”
杨昭点点头，放开她道：“是还有些不适，你在一旁伺候着，不妨事。”
她变了脸色：“你想把他怎么เ样？你不能对他……他要是有个ฐ三长两短，我……我……我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轿子准备好，杨昌也得到了消息，把菡玉和小玉一路的行程都报告了回来，说她两ä人出门后先去了东市，后又去西市，一直在街上找还开门的店铺，转了许久，先后进了一家成衣铺和一家酒楼ä，目前还正留在酒楼里。
“你怎么知道？”孩子惊讶地瞪大双眼，“那个洞是我前两天刚掏出来的，我都拿草盖严å实了，还以为不会有人现呢！”她有些沮丧。
“你跟我一同去，谁还能不让你进门？恁多借口！”他停住脚步回过身来，“你到เ底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芸香答道：“回相爷，我叫芸香。”
小小的孩童擅自拉开母亲的抽屉，翻出母亲旧日的诗笺，卖弄地念出自己认识的字，不认识的胡乱猜着念：“皮采草分，一日不见，如三月分；皮采花分，一日不见，如三秋分；皮采艾分，一日不见，如三岁分。”她大声喊来母亲，问：“娘，这个ฐ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一日不见如三岁分？”母亲苦笑道：“就是一天看不到，就好像过了三年那样久ื长。”“我知道！就像娘想看见爹……”孩子突然住了嘴，眉头皱了起来，扔掉那张诗笺，换了另一张。“我出东门方，角后……角后……田君……房……衣巾……”太多不认识的字让她读得磕磕绊绊，诗又太长，索ิ性跳到最后，“自……失……泪下如连丝！这个我认识，泪下如连丝！”孩子开心地现了一句自己能认全的，咧开了嘴，抬头向母亲炫耀，却只见母亲面颊๐上两ä行晶亮的泪水。
菡玉不客气地反驳道：“相爷也曾窘困，倚仗他人接济度日，如今达富贵就忘记旧日困境了？境况有所改善，略๓加调养无可非议，但奢糜若此实在是过了。相爷不见故李相、王大夫都是以满盈招祸ຖ，前车之鉴，相爷一点也不惧么？”
杨昭笑道：“桂花又不美，怎能用来簪。”
红颖斥道：“怎么对相爷说出这样不敬的话来？——不过，倒是贴切的很。”
莲静气得脸色铁青，拂袖而去。杨昭忍住笑叫她：“菡玉，你去哪里？”
李岫喊道：“六哥！”制止不及，莲静已受了他一跪。
两人都是大笑。裴冕道：“吉郎中，就算是一个人，年还是要过的。吃顿年夜饭，图的就是一年平平安安。”
皇帝道：“他也是一片赤心。”然后便再无话。
李林甫宅第离皇宫很近，算算时间，崔圆已经见到เ皇帝也说不定。莲静低咒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这时皇帝突然指着一间库房的屋顶诧异地问：“杨卿，那是什么เ？为ฦ何与别处不同？”
莲静道：“若是换作三四年前，右相是铁定听不进去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广平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他。皇帝道：“当初我请缨出征，只因上皇欲御驾亲征，我正当盛年，当然不能让老父濒危涉แ险。今日却是大不相同，建宁你年纪还小，又缺乏临阵经验，抢着要去兵凶战危之ใ地，叫我怎么放心得下。难道非要逼得我也御驾亲征吗？”
建宁王忙跪下道：“臣绝非此意。”广平王也拜道：“父皇身系社稷，千万以保重圣躬为要。”
皇帝ຓ对建宁王说：“将来你哥哥出征，率领的是千军万马，若有差池，千万将士将白白牺牲，可不像你路上护卫我一样，不小心丢的只是咱们一家几个人的性命。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待历练足了再入行伍不迟。”
建宁王低头道：“臣谨遵圣谕。”似乎ๆ还有些不甘愿。
皇帝沉思片刻๑道：“你的确有将兵之才，将来必堪大用。不过先生认为ฦ现下还是让你哥哥领兵出征更为妥当。”
建宁王释然道：“原来是先生的意思。臣得以挥所长为陛下效力，都是承蒙先生赏识荐举，既然先生认为ฦ我还不足以领兵，那必然是我还不够格。”对皇帝ຓ一拜，退回广平王身后。
韦见素房琯都略感讶异。皇帝和广平王两人都没法把建宁王劝住，一说是李泌的意思，连理由都没提，建宁王立刻顺服，看来李泌的威แ望非同一般。不由更对李泌刮目相看。
菡玉一直闷声不说话，出了宫李泌方对她道：“玉儿，你远道而来，一定累了，身子也不大好，不妨先休息一段时间。”
菡玉道：“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对陛下语出不逊，以后不会再犯了。”
李泌道：“你能帮我的忙当然最好了，不过——为ฦ何你非求太常少卿一职？”
菡玉笑道：“掌书记位份太低了，哪有太常少卿风光嘛，呵呵。”干笑了两声，见李泌一直眉头微蹙盯着自己，才敛起笑容：“我最早当的就是太常少卿，‘少卿’两个字，别人叫起来会顺口一些吧。”
她抬头看向远处。阴霾了几日，今天终于放晴了，天气却倏地冷了下去，吸进鼻腔的空气有了冬日干冷的味道。那天也是这样晴好，秋末冬初时节，天高云淡，她还记得他特意换了一双及膝的马靴，却不打马，只是慢慢地踱着，慢得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催他。他费了好大功夫把马鞭一圈一圈编成连环套，像一条蜈蚣，却只一抽便全部散开。
他还说：“叫了这么多年，还是‘少卿’这两个字叫起来最顺口。”
她以为自己没有留意，现在却能ม清晰地记起那条马鞭上坠着一截红色的流苏，每当他把连环套抽开时，那ว流苏都会天女散花似的蓬开，搅成一团。
原来他的事情，她也样样都记得。
如果能ม再和他并辔骑马，她一定不会再催了。
“玉儿，”李泌唤她，“你最早当的不是太常少卿吧？”
菡玉收回视线，笑了笑没有答，转而问道：“大哥，建宁王一路护卫陛下，是你荐举的？”
李泌答道：“出京伊始建宁王便自选骁勇护卫陛下之前，我只是后来为他求了个正式的武职而已๐。他现在是千牛卫的中ณ郎将了。”
她便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