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哑聋家土房前停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起来！哑聋，快起来！”接代的喊声打破了沉寂的黑夜。
哑聋惊醒过来，他披上外套，点灯开了门。
“闹事了，你带上月英送你的鞋，赶紧跟俺们走，路上慢慢与你解释！”满凤急不可待地道。
哑聋犹如还在梦里，满凤不断ษ催促着,他取出压在箱子底下一双严å严实实的布鞋，迷惑地看了看接代道：“这鞋是月英姐送给俺的，俺还没动，你们……”
没等哑聋说完，满凤已๐经拉上他的手跑出了好一段路，三个人飞也似的赶往秦水家。
黑暗中，马厩敞开着，内外屋的门在风中使劲地“嘭、嘭”拍打着墙壁，桌上的煤油灯在风中忽高忽地地跳闪着光，始终没有熄灭。离内屋的门坎不远的地方แ横躺着一把锄头，门的横锁已๐经断ษ成两ä截落在地面上，一股扑鼻的农药味冲了出来，碎了的玻璃片散满一地。
“完了，俺们来迟了！”满凤的直觉告诉她，不幸的事已๐经生了。她紧张地拉着接代的手道：“俺不应该叫哑聋来帮月英下地，俺更不应该把月英送鞋给哑聋的事讲出去。”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เ用！”接代无力地靠在墙上道。
“完了！孩子们呢？”两人异口同声道。
三个ฐ人“嗵å嗵”地跑上楼去。
楼上空荡荡的，黑得可怕。接代和满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天保佑，孩子们不要出事啊！”满凤双手捂着胸ถ口，脸如纸色。
“孩子们会不会自己找月英她们去了？”接代猜测道。
“是啊，金龙这么เ懂事的孩子，她娘又是他最亲的人，现在他娘出事了，他一定会去寻她的，俺们赶快赶上去吧！”三人掉转头，直奔县城。
金龙的手渐渐失去知觉，他看不清妹妹的脸，只能ม听见她在梦里轻轻哽咽的声音。他时刻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松手，但他的心被这深深的黑夜吞噬着，脚๐像灌了铅似地挪不动，但他知道娘就在前面，如果不加快步伐，他会离她越来越远。
不知不觉他已๐走过了几片毛竹林，他只觉得月亮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抱着的妹妹也越来越重。无意中他松了松一下手，一阵惊吓又马上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蹒跚地走上了铺满石子的上坡路，七高八低的石块绊磕着他无力的脚๐步，他吃力地避着石子前进。
“就快到上面了！”金龙不断对自己加油，他奋力挪动脚步。
突然，金龙踩在了一块不吃地的石块上，他小腿一软，整个ฐ身子朝地面倒去，他赶紧ู抱紧金妹，两个ฐ人卷在一起从石子路上坡滚了下去……
在月亮钻进山岙后不久，东方开始吐白，接着一缕金光从山顶ะ边喷射出来，朦胧的雾开始退却，最后消เ失在深深的毛竹林。
在毛竹林弯曲延伸的大道上，两个男ç人各自带着一个ฐ孩子在匆匆赶路，后面紧紧ู跟着一个女的，三人看上去已疲惫不堪，但从他们的神色看起来，他们似乎嫌自己้的脚๐步远远不够快。
就在太阳整个露出山头时，三个人走出了这片深深的毛竹林。两个男ç人用自己的大衣包着孩子们的身体，孩子们安祥地躺在他们的怀里，似乎睡得很沉，只是孩子满头的血迹让人不禁担心起他们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的脚步没有停过一刻๑，他们已经进入了县城的郊区。
“请问哪里有最近的医院？”后面的女子跑到前面来问路边小摊上的畈子们。
“我们有两个孩子受伤了，急需看医生！”一个男子气喘吁吁跟着道。
一大群人围了过了。
“乡下人看病真难啊！”他们中有人边说边指着一所医院道，“绕过那条路有所‘健民医院’，快去吧！哎！这么小的孩子们，可怜啊！”
三个人连“谢”字都来不及说，就直奔医院。
医院急诊室长长的走廊上堵着很多人，医生、护士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中。一位戴口罩的医生拦住了正闯进急诊手术室的三个ฐ人。
“站住，这里正在抢救危重病人，闲人不许进去！”
“可我们的孩子受了重伤，急需救治啊！”走在前面的女子迫不及待地大声道。旁้边瘦一点的男子跟着恳求道：“医生，你就帮帮忙吧！孩子们快不行了！”
“那！你们等一下，我叫护士去准备两ä张床。”医生看了看满头血迹的孩子，当机立断开了手术室的门。
三个人紧绷的脸色这才松了些。
“把孩子们交给我们，我们马上给孩子治疗，你们留一个ฐ人在里面帮助我们分析病情就可以了。”
“我留แ下来吧！”女的说完，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隔壁是手术室观察室，通常急诊病人要在手术后待病情稳定后才转入观察室观察。手术室里门关的很严å，从玻璃里可以看到医生和护士忙碌的身影。门的一边坐着一位看上去很苍老的庄稼汉，眼睛紧紧ู地盯着里面。
女的一进治疗室就瞅住了那个男ç的。
“啊！老水，你！”女的惊声叫道。
那男ç子就是秦水，他慢慢回过头用呆滞的目光与女人碰了碰：“满凤？你来干什么เ？”
“干什么？你还问我，那边躺的是你的两个孩子！”满凤对着秦水气得说不出话来。
“金龙？”
“还有金妹，你自己้去瞧瞧吧！”
秦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床上躺着两个满身血迹斑斑á的孩子，小的一个ฐ左ุ额被什么东西划ฐ出了一条深深的口子，大片头被鲜血染成了红褐色；大的那个的手臂缠了厚厚的绷带。两ä人都昏迷不醒，护士还在忙碌着。
医生走过来问道：“这两个也是你的家属？”
“我的孩子们啊！”秦水痛苦万分地叫道。
“请保持安静，恕我直言，你的大儿子是在倒地瞬间失去的知觉，估计伤势不会很严重，他现在昏迷不醒，可能是由于劳累过度和心情高度紧张造成的。但你的小孩子伤势不容乐观，虽然她倒下去时被人抱着，但有一块东西致命地碰中了她的前脑。她失血过多，神经受损，加上是个婴孩，所以现在很难预测后果，但估计不可避免脑แ震荡和后遗症，甚至是终身弱智。你妻子已经洗了胃，但由于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农药吸收很快，她的内脏大部ຖ分已经衰竭，情况也不容乐่观。”医生说完拿起本子继续道：“这是我们的治疗方案，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抢救和治疗，如果你不反对请签个字。”
秦水茫然地伸出手，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签，现在对他来说，每签一个ฐ字都是在用笔深刺๐自己的心脏。
满凤看出了秦水内心的矛盾，她安慰道：“事情已๐经生了，下一步是尽量让他们在医生的帮助下早些恢复，不要想得太多了，一切听医生的，签字吧。孩子们我帮你照ั看着，你去里面陪月英吧！”
秦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孩子们，颤抖着手签了自己้的名字，他默默地站了起来。
“妈妈！我要妈妈！”病床上传来金龙含糊的喊声。
“金龙！不要怕，亲妈妈在这里，别ี怕噢！”满凤搂住面色苍白的秦金龙。
金龙睁开眼，他看到เ了秦水，突然，他回忆起了家里生的一切。“妈妈！你在哪里？我要和你在一起。”金龙大声喊叫着。
“孩子！别ี怕！你妈妈就躺在隔壁，她需要安静地治疗，你现在不能ม去影响她，你妹妹还没醒过来，你在这里陪她。噢！”
金龙转头看了看头上包满绷带的妹妹，不禁又回忆起黑夜里那段上坡路，他泪流满面，突然大叫一声扑向金妹。
满凤忙拉住金龙道：“孩子，你别这样，你这样亲妈妈心里不好受。为了你妈妈和妹妹，你要坚强些啊。”
金龙抱住满凤，哽咽道：“亲妈妈，我没照ั顾好妹妹，我没当好哥哥，我没能ม阻止爹爹打妈妈！我不是个好孩子……”
满凤抑制住眼泪道：“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秦水把低了的头抬了起来，他看到了金龙苍白的脸，那是一张童气已退的小脸，他又看了看头上缠满纱布的金妹，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心电图的示波器不时出有节律的“嘟嘟็”声，秦水好像听到了金妹内心不断的倾诉。他站了起来，试图走过去挽住金龙的手，但他不敢靠近自己的孩子们，他感到了从没有过的距离！
观察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走到秦水面前道：“你妻子意志很坚强，她有很强的重生欲望，现在我们需要从你们三人中ณ，挑出一个平时对她最亲的人，握住她的手，希望通过某种潜意识帮她早些苏醒过来。
秦水低下了头，从他和月英一起走过的十载春秋来看，他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他的不负责任使他失去了面对她的勇气。现在他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金龙，。
“让金龙去吧！”满凤叹了口气道，“金龙是月英的命根子，他是她一生的希望，她重生的欲望可能ม来自于孩子们。”
秦水埋下了头，满凤挽起金龙走向观察室。
观察室里，四处白壁，无限洁净。
月英脸色灰暗，牙关紧闭着。金龙挣脱了满凤的手，一下子扑向月英的怀里，他用他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母亲冰凉的脸颊和古枝般的双手，只见他轻声道：“我不能ม掉一滴眼泪，我要让妈妈知道，她的孩子像她一样坚强地活着，我要妈妈勇敢点，早点醒来和我说话。”
满凤扭转了头，她再也忍不住眼泪。
医生拍了拍金龙的肩道：“为ฦ了你妈妈，你尽力握着她的手，一直等她醒过来。暂时不用担心你妹妹，她现在的情况很稳定，你就专心照ั顾你妈妈吧！”
金龙懂ฦ事地点了点头，他用两只小手紧紧ู握住了月英的双手。
秦水从玻璃窗里看到เ了这一切，他的心象跌进了深谷，身子在微微地抖。
满凤走出急诊手术室，跟接代、哑聋说明了情况，就一起带他们去安排旅馆去了。
黑夜，七点正，八点正……
观察室的时钟不停地转着圈圈，护士帮金龙打了点滴，金龙腾出一只小手，另一只手始终没有松开过月英的手。
时钟从墙壁时明时暗传出的声音在寂静的观察室越显得清脆有力。护士拿掉了金龙手上的点滴。
时钟走得越来越响，金龙却忍不住磕了一下头，但他马上又清醒过来，他把双手又紧了紧ู。
半夜的钟声响过十二下后，金龙终于抵不住困惑，他把头靠在病床边，沉沉睡去。
梦中他轻轻地唤着月英。
秦水没有睡，等金龙睡着，他向护士借了条被单，盖在孩子身上，然后用偷偷握住了握母子俩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