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社会上有多乱,外人的心根本靠不住!我真是白养你了!”
封母也自觉失言,不再和丈夫斗口,只转过来对封琉璃说:“妈当然想告诉你,虽然你不说妈也知道你想着她呢,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可是小伊这孩子从小精乖,和咱家人可大不相同;她外面闯了这几年回来,一个女孩儿家……咱们想见她,人家想不想见咱们还不知道呢……”
——琉璃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蜘蛛,每后退一步都吐出一根谎言的丝,最终将自己牢牢封锁在本来并不存在的矛盾之中。因为暂不住校了,她和学校以及同学们的关系便越疏离,仿佛真的罹患失恋症一般忽然消瘦下去;每一夜每一夜独坐灯下,随着外界枯萎内心的野草疯一般成长,以至于最终连自己都糊涂——那个男人真的并不存在么?他为什么เ如此真实如此亲密,为ฦ什么仿佛就在自己身边呢?
封琉璃爱的就是这个,或者说,她需要的就是这个——在网络里,她可以摇身一变,变成夏小伊。
在深不见底的腐臭下面,依然有一些人继续活着,她们的无法熄灭的欲望和愤恨支撑着她们继续活着,哪怕她们变成怪物,皮肤上生出暗绿色的鳞片,通红的眼球悬挂在被吸干生气的骷髅一样的脸上——她们不甘心!她们不甘心所以抓住自己้所能抓住的任何一样东西,拼命地向下拖……
她和何飞初ม遇的那一天,本来就是这样最平凡最无聊最乏็味不过的一天,她所饰演的那个暗恋男主ว角的白痴千金大小姐也是最平凡最无聊最乏味不过的一个角色。她站在男女主ว角对面,鬼哭神嚎一般喊:“你到底选我还是选她?你说啊!你说啊!”眼睛里滴着药水一遍一遍的喊着,喊着喊着自己就忍不住笑声出来。
——这都是人情债,庞大的人情债。
葛幕风正低头说着什么,对身边银色眼盖的女人不断颔。听见金西西回来了,便抬起头……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听见金西西接下来说了些什么话,就像夏小伊从没想到เ自己้会遇见他一样,葛幕风同样如遭电击。那ว是第一个拒绝他第一个打他一耳光的女孩子,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在镜头里美得不可思议——他曾经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夏小伊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次日,夏小伊不敢怠慢,早早便出了门,等到เ达约定地,看到เ那场面,一下子就给惊呆了。一大群人好似电å视上的暴动场景,蜂拥在一起,正争先恐后往一个ฐ窄窄的出口挤过去。那里有几个ฐ五大三粗保安模样的人正在维持秩序,的的确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幸好夏小伊不需要在那样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她一报出姓名,便有专人带路,领她穿越层层警戒线坐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车。车上几个ฐ大约和她相似身份的配角们各个ฐ派头十足,一幅“王不见王”的架势。
“你是好女孩子,”金西西犹在说,“正因为如此,你一定会是个ฐ好演员……只有好人才能做个好演员,所以我放弃了。”她半真半假地笑起来。这时候考场的门再一次打开,那个声音叫着“19号——”
夏小伊开始觉得有趣了,于是她也大方坐下,说了声“谢谢”。
“好,多谢啦,”夏小伊说,把葱洗净递给老大,那个豪爽的女子笑道:“说什么客气话?”转过身剁๗起葱花来。
她不知不觉已拐进了一条辅路,两ä边都是业已建好却尚未有人入住的联体别墅。房子这种东西最是奇妙不过,没有人气就没有灵魂,一丝凉风吹过,耳中寂静一片,目光所及之ใ处,但见太阳的光芒映射在一扇扇的玻璃窗上,明亮刺๐眼却毫无暖意,栋栋有如鬼屋。小伊张开手,手里是那ว封快要被捏皱了的信,还有匆忙中ณ一起带走的《onZe》的碟片——碟片封面上的那ว个女人,正躲在葛幕风的背后,向她投来隐有深意的目光。
莉姐的眼睛弯成两牙细细的峨嵋月,眼角边的细纹清晰可辨。夏小伊心中ณ暗自恻然,看来那场恋爱带给莉姐的影响,远比她的语气要强烈得多。她埋下头去喝茶,却听见陈莉莉突然改变了话题,这个话题令她呼吸困难。
“谢谢,我吃过了,正要离开。”莉姐说,小伊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夏天快要到来的时候夏小伊紧ู急找了一份较为“安定”的工作——校对,这份工作只需要耐心和时间。收入并不理想,但已足够敷出——最重要的是工作场所有空调;对于北京充满破坏力的炎炎夏日她实在是领教的够了。这份工作还是相当自由的,按件记酬,没有时限;当然,相应的,也没有加班费。她分到的大多数稿子都是枯燥的产品宣传单和保险入门条例,偶尔也有烂到不能再烂的小说。夏小伊真的不敢相信这样骗小孩子的东西都能出版:男主角统统富裕英俊,女主角统统纯洁浪漫,两个人除了爱情什么都不必操心,只需要爱到死去活来就好……夏小伊叹息,原来自己太过市侩,一身烟火气,根本就不配谈恋爱,所以自然难成正果。
在那一个瞬间,莉莉突然想,也许《onZຐe》这个片子本身、以及它的无疾而终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只是为了终结他们的爱情长跑——那是他们没能出生、也永远不会出生的,夭折在子宫里的爱情结晶。
“……喂!你干什么呢!”阳光下一个声音冲她大叫,夏小伊恍若无闻。
剧务小林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高声道:“导演您说的这是什么เ话?不把我们当兄弟了?这些大家早就明白,小葛虽然这么เ说……”他望了一眼葛幕风,续道,“可是他一分钱都没收不是吗?我们全都支持你的!”
……两分钟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整个场子立时热闹起来。
四周的人哄然出暧昧笑声,小伊突然间便有些尴尬了。她不敢再说话,低下头,装作正细细欣赏海报的样子。
小伊并不是从来没有想起过他,只不过每一次想起,她都迅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她在地上挖出一个一个深坑,将这些杂念统统埋在里面,填上土,再狠命踩几脚๐。
夏小伊点点头。她没办法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母亲对电å视、对电影、对戏剧都有一种怪癖的厌恶,打小她们家就和这些东西无缘;而从家中出走之ใ后,因为忙于谋生,更是不可能ม了。她对电视和电影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于封琉璃家里看的那部《神探亨特》,而原因也早已不是里面的情节和演员——那是母亲唯一一次打她,她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