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听你的……”
“我不抽，他们也都不好意思。”
“什么时候了你还看电视。”约略十几分钟，于爱军突然大声说，吓了王金凤一跳。
“怎么啦？”
于嘉ล平已经迎出来。
“平时跟前那么多人，你自己也说谁谁可以为你所用，这真到了用人时候，反倒看上一个跟自己连话也没说几句的女人。”于海媳妇打断丈夫的话，略带挖苦腔调说。
“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使于嘉ล平的心情难以平静，但是从中他也体会到一种“舍我其谁”的类似于“谁也不如自己的”的自我肯定的快感。虽然心里不舒服，甚至有些忐忑，可是他分明知道，普通人还不配拥有这份不舒服和忐忑不安。
“唔……”于海ร识趣地靠近一些。
崔丽把一块巧克力放到丈夫嘴里。
“他没去村办公室找你？”
王奎发几乎是强制ๆ性的留下于嘉平，也是于嘉平酒喝多了的原因。要在平时，被人这样扭着胳ฑ膊走路，于嘉平是不会答应的。当然，王奎发自愿做他的“老弟”也使得他酒醉的思想更加麻痹，所以才表现得如此顺其自然的样子。
酒是好东西。几杯酒下肚，于嘉平就有些飘飘然。他酒量一般，可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可能是心思负担重了，压迫的肠胃吸收酒精的能力也有所衰退。但他没有考虑这些，而是觉得他应该和镇长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那都有什么，大家都是好朋友，谁也不会笑话谁的。
于海ร沉吟着。
“这，”于爱军挠一下短齐的头发，“于海叔没说咱村村长怎么没了……对了，我知道了，你想起来没有，有一年咱村选举，那时咱俩还在外面……好像才结婚吧？你可能ม不知道那ว些事，可是……”于爱军一下子愣住了。他记忆里的那ว一年，他还在外面打工ื，没有留意村里的选举，只是后来听人说，村子里有人拉票，还有人在选举会场闹事，结果镇党委终止了那ว次选举ะ，这证明着上级政府有权力监管村长的选举工ื作。想到เ这里，于爱军话没说完就停下来，他不想给妻子留下攻击自己的话柄。
“爱军，我早说了，你的性格不适合做领导。你的心太实……”王金凤尽量做到口气委婉，“不信，就凭你刚才这句话就说明了一切——非得彼此信任才能ม办事么？就拿你和于海说……”
治安队的队长于勘，还有治安队员于世力和于光昌都是不好招惹的人物，所幸他们被于嘉ล平牢牢掌握着，不会出来胡搅和。大友和于福举也算是村里小有名气的人物，但是眼前被于爱军领ๆ导着，也不会单独兴风作浪起来。去年，三十几岁的电工于广涛๙被于嘉平吸收为ฦ党员，算是年轻人里边的佼佼者，他和于嘉ล平有亲戚关系，有于嘉平在，他自然也不会独树一帜ຒ……想到这里，于海忽然觉得于嘉平横在这里也是极不错的：他连续两届村支书，这使得一些有非分之想的人感到压力，不敢轻易尝试参加竞选，因此竞选人数量减少，这等于给了譬如自己这样敢于尝试者以更大的机会。然而于海就叹气，认为要是没有于嘉平，即使竞争对手再多，也都是无关紧要的。
“二爷吃饭了？”于爱军回到炕上，一边递烟给老于头一边问。
“早吃了，来，坐。”于海ร拉着侄子的一条胳膊，把他让进沙发里。
于书记早已๐收住脚步，站定了，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态度从容地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两个人，直到看清对方为止。这种坦然的直视以及冷静的沉默态度令上了年纪的两个ฐ人——老张快六十岁，老于头六十多岁——内心着实发了一阵怵：他们不知道村支书于嘉平眼睛略有近视。
王金凤要替丈夫补充些什么，张张嘴，又觉得没有必要，便把一些话咽回去了。对于于海，初ม次交往，王金凤已经觉出，他虽然外表相貌堂堂，可是很多疑ທ。有些话，特别是一些表白的话，明明你是真心，可是他反而会觉得你不诚实，“欲盖弥彰”而已。
“你们夫妻，我看的的确不错，都是实在人。咱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因为我们究竟没有多少把握谁能被选上。”于海改变话题说，“我们还是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吧。选举大概ฐ就是在六月上旬，支部ຖ选完十天以内就是村委选举ะ。时间紧迫呀。”
“这我们要听于海叔的。”于爱军说道。
于海赞赏地看一眼于爱军。
“我们这就定下，村委选举ะ就是我和你们夫妻；支部选举我没有结伴，属于单干户。于嘉平那边人比较多，支部好像是他、于廷之和主管会计于海山……显然，村委里边就将有一位女委员了。”
“于海山也参加进来了？”于爱军惊奇地问？
“对呀，于海山和于祥山是兄弟两ä个。本来于海山就和于嘉平多少年的关系，”于海感叹，“大概ฐ你们还不知道吧？于祥山和于贺平还是亲家……”
“我们知道。”于爱军抢先说道。
“这真是‘亲上加亲’。”于海没有理会于爱军，只是自己说。“这种现象也是农村领导层所特有的，关系网错综复杂。”
“只是‘特有’，却不是‘专利’。”王金凤笑着说，“这种现象城市里也有哩。俺舅舅村有一个ฐ老公公的儿子在外面做官，大家都羡慕。后来听说，他儿子做官的那个城市里，有许多他们的亲戚，从国家公务员到厂长经理什么的，至少七八家，二十几口人哩。”
于海ร看着王金凤笑。
“你说的不错，这种现象自古就有。这叫‘一荣俱荣’，当然，更深层的意思也有。”于海又接过于爱军递过来的一颗烟，点上，接着说，“于嘉平这样做法就是为着把我挤出支部。这回，我是站出来和于嘉平唱对台戏，要不，该被挤出的是于廷之。于嘉平对于廷之ใ没有好感，而且于廷之的侄子已๐经公开宣布要参加书记的选举ะ，只是不知为什么เ，他们叔侄倒没有组成‘统一战线’。于嘉平呢，他只是为了保险才会和于廷之ใ联合起来，毕竟于廷之也是多年的支部ຖ委员了，办事圆滑，人缘是有一些的。是我的存在才有了于廷之的存在。于廷之是个老狐狸，表面上是为ฦ于嘉平‘跑票’，实际上是在宣传自己和他的侄子。他曾经联络我，希望和我结成联盟，一起参加支部和村委的竞选，我没有答应。我于海的名声虽不是太好，但我还不想沾上那么一身狐狸的骚味。”
“我也瞧不起于廷之，六十岁的人了，和人说话总是一副娘娘腔，轻声细语的，没有一点男人味，还爱往人跟前靠，耳朵边凑，仿佛他说的话都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于爱军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说。
“他们的村委人选是于嘉平、于勘的媳妇和王奎发……”于海接原来的话说。
“于贺平呢？”于爱军佩服于海ร的信息灵活，但是他也更加纳闷起来。
“于贺平和于嘉平的媳妇，还有于勘是一组。”于海ร笑道，“他们眼前好像是这样安排的，以后有没有变动还不知道。通过金凤的分析，我认为ฦ于嘉ล平的安排是有破绽的。比方说，他考虑过村民的意见没有？他这样安排会不会激起许多人的反感，把票投给我们？正如金凤说，凡是参加竞选的人哪一个不希望自己成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已经到这份上了，谁能ม保证说于贺平和于勘内心里没有一点奢望？从另一个角度讲，即使于贺平和于勘真心要替于嘉平拉票，可是他们能保证于嘉平不落选？他们是不是要为ฦ自己的前程考虑，就像我们平时所说‘留后手’？金凤说的对，人心难测，除却一部分坚定的人士，多数的投票如流水一般变化着，不到最后一刻，谁的心里也没数，包括于嘉平。我相信，如果于嘉平有信心，他不会这样安排，也不会把上级政府关于这次选举ะ的精神拖到现在才公布。现在的他比我们还着急，毕竟我们是在进取，他只是在稳固阵地；胜败于我们没有太大影响，对他，意义แ可就重大了。”于海有感触似的停顿一下，又接着说，“我们面对的还有一组竞争对手，就是于廷之的侄子于海华，他同时参选书记……对了，你们想不到เ吧，当初你们的婶子，就是我媳妇还劝我把于海ร华的妹妹于水华拉过来和爱军我们仨组成一组。”他看一眼王金凤，“可是我没有答应。于水华的为人比不得金凤。你看，要是她真有本事，他哥哥会不联络她？”
于爱军也探头看看妻子。
“于海华是不是和于波还有妇女主任刘莹一组？”见妻子没有反应，于爱军问于海。
于海点点头。
“他们还在筹划之中，并没有对外宣布，你倒也知道了？”于海微笑着看于爱军一眼。“这很好，就应该这样，有积极性。”
“我这也是小道消息加上自己瞎估摸的。”于爱军说道。
“还行，看起来是用了脑了，也比较留心。他们这些人还没正式站出来，人员随时可能ม有变动。”于海从容地说。“于海华这组说到名声没有比刘莹强的。刘ถ莹人挺本分，她丈夫于子龙在镇织布厂是个ฐ技术员，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她本来是不打算参选的，他丈夫也不同意她参选。那于海华对她说将来被选上的女委员就是村妇女主任。她大概是怕失去了她妇女主任的位置，也就加入进来了。她的名声不坏，给于海华长许多威风。那于波的父亲是村里的老书记，不过这不能给他带来帮助。倒是他自己这几年弄得还行，做着村里的护林员兼卖着化肥农药，上上下下的人也认识不少，要紧ู的是他的姐夫是县生资公司的副经理，这了不得。”于海侃侃而谈。“这些人都是有根基的。”于海看一眼于爱军，“但是咱也有，不怕他们。”最近于海觉得自己的底气特别足。他明白这是为什么，每逢想到几十年前工地上那ว个瘦的皮包骨的身影，他总会微笑起来，脸上带出满意和自信的神色。
“我和金凤有谁做根基呢?”于爱军无可奈何地说。
“你呀，真是个ฐ糊涂蛋。”王金凤瞅一下丈夫，“是谁鼓励你竞选村长的？”
“我呀，”于海看着于爱军，“你就放心吧，他们有根基，可是票在每个村民的手里，他们抢不来。你就去认真做你的宣传工作，我在背后支持你。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得票多，我就保证他们得承认选举有效，你就能ม上去。”
“怎么，于海叔，票多也可能上不去吗？”王金凤煞是认真的样子问。
“于海叔早就对我说了……”于爱军以为妻子过于幼稚，却忘了自己曾经的表现。
“于海ร叔对你说过还对我说过？”王金凤扑闪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多肉的小下巴撅起来，一脸顽皮好奇的样子。
“有这种可能。可是，你们就放心吧。”于海再次保证说。
“真想不到，上上下下的，有这许多关节。”王金凤感叹说。
“万事开头难，”于海ร鼓励说，“不过，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也不是没有把握的。他于嘉平聪明过了头，把媳妇安排在他二哥一组，表面上就能看出他不是一个实在人：既ຂ然要自己้老婆参选，为ฦ什么不和自己站在一起？他和于海ร山一起，难道党员们就是那样傻，会让他和主ว管会计都进了支部？他和于廷之ใ，我没沾上的狐狸骚让给他了。既然结盟选支部ຖ，又为什么เ另起‘炉灶’选村委，这不明显自相矛盾吗？王奎发，一个多少年没有回村子的商人，还是个外姓，名声也不是太好，于嘉平和他在一起能有什么收益？把自己的老婆和别人的老婆对调，这是什么意思？我要说，于嘉平真这样安排他的参选阵容，他的名声会是个ฐ负增长，得票自然会下降。”说完这一番话，于海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浑身有的是力量。于是他用手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一只膝盖。“可以说，我们仨是所有这些人里边最‘老实巴交’的了，没有余外的讨人嫌的心眼，没有让人指摘的话柄，虽说你们是夫妻上阵，可总比于嘉平那ว么เ裸耍滑头强多了。我们的不足是你们俩毫无工ื作经验，而我呢，也不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人物……”于海ร眼神有所期待地看于爱军夫妻一眼，但是他没有收到自己้想要的吹捧。他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团结，团结就是力量，对不对？”
“于海叔，你说于嘉平那边就不会再变动了吗？”于爱军听于海的解释，又平添了不少信心。
“这说不定。他们至今没有对外宣布，就说明他们还在计划。他老婆崔丽走门串ธ户为ฦ她新成立的文艺队找队员，也没有对人提起过她要参选村委，可想而知，于嘉平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不过我们这边就这样定下，明天你和大友他们说，以后他们做宣传时就正式把我们仨说出去。哼，让于嘉平害头痛吧，我们就做在他前边。”于海一沉思，“关于他们那边是怎样的安排你就不要对别人提起，免得说错了让人说咱消息不灵通。只是我们仨知道就成。”于海挨个看于爱军和王金凤一眼，“你以后的宣传重点是……”于海沉思似的一停，沉默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对于嘉ล平一些尽人皆知的错处你要不动声色，又要毫不留情地加以揭露；不动声色是要求你说话要有技巧，毫不留情是你藏在心里的办事原则。”于海ร脸上神色阴沉，“就像你和大友上次率领那些村民上访，咱们不怕旧事重提。于嘉平身上伤疤不少，难说他和镇党委的关系如何。我觉得，许成法未必真会帮他。他们之间的那ว个‘亲家’纯粹是出于利益需要的产物，没有什么感情。倒是我侄儿于卫，我看他可以说服许成法‘坐山观虎斗’……”说到เ这里，于海ร忽然想到“耍猴”这个词语，不禁自嘲地一笑，“我们这也是在演戏给人看呐。”说着话，于海站起来，“今天就这样吧，回头我们再好好想想，要是有好的应对措施和办法就早早ຉ说出来，我们研究研究。现在我们仨是真正抱在一起了。”于海ร话出口又觉得不妥，他看一眼王金凤，见王金凤并没有害羞的样子，不由得一愣，“我们是同乘๖一条船，要记得‘同舟共济’才是。”他纠正，也是补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