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海棠和柿树,一春一秋,开着花,红了叶,总是热热闹闹的。院子门也不算太大,
坐在医院产房外走廊里的长椅上,林昕已经整整等了一个上午。妻子就在那ว扇
磨工》,还有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当时边看边做了大量的笔记。
只想开完会早ຉ些回家,不大情愿去兰州开这个劳什子会。哪怕是苏州ะ、广州、柳州
……哪个ฐ“州”也比这个兰州更有吸引力。一直到爬到เ火车的卧铺铺位上,他也没
想到这个兰州会和他的生活与命运有着什么联系,那个陌生的城市会使他的人生产
生阴差阳错的莫测难卜的魔力。
到达兰州是下午,阳光很好,比北京凉爽得多。前来接站的省建委的老韩和郑
文彬坐在汽车同一排座椅上,闲扯起来,随便问起郑文彬是哪所大学毕业,哪一届
的?郑文彬客气地告诉了他:“我是清华毕业的,应该196๔8年就毕业了,一拖拖到
19๗72年才分配。”老韩立刻眼睛一亮,问他:“清华的呀,名牌大学!我们这里也
有你们清华土建系毕业的,是位女同志,不知你认识不认识?她叫……”郑文彬的
脑袋里立刻๑像接通电路一样亮起红灯,一个熟悉的名字蓦地脱口而出:“姚欣?”
“是!是叫姚â欣!”老韩说得很随便。
郑文彬的心里却倒海翻江。掐指算一算,毕业分配分手后已经足足有十个年头
了。他以为已经把她忘得干干净净呢。其实,她一直像小虫虫冬眠一样,一旦惊蛰
来到便会立刻苏醒在自己的心头。
忽然,郑文彬涌出一种渴望见见姚欣的念头。车子从火车站拉往宾馆的路上,
望着黄河岸边匆匆行走的人,他看哪个人都那ว么有点儿像姚欣。
这念头一萌生,如同发酵一般立刻长大、膨胀,童话里的巨人树一样将枝枝叶
叶伸展开来,撩拨得郑文彬心头春潮涨涌般不可遏制。都是在同一建委下工作,他
向老韩一打听,立刻知道了姚欣的去处,只是听说直至今日姚欣还在最基层的建筑
工地工ื作,郑文彬惊讶不已๐。
“这个ฐ姑娘怪得很,三十五六了,到现在还没结婚!”
老韩这附带的介绍,让郑文彬心里一震。还有什么比曾经爱过的姑娘的命运,
更能牵动一个男ç人的心呢?
会议休息那一天,郑文彬决定到工地找姚欣。他没有惊动会议人员,自己搭乘
公共汽车,在道口又截一辆运石灰的大卡车,来到了工地。望着工ื地上泥泥水水、
尘土飞扬的样子,他的心直发疼。
二
一切仿佛已๐经过了几个世纪,想想显得那么遥远,却毕竟是属于自己的。
那时,郑文彬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学校里的活跃分子。他确实多才多艺,带
走不少女同学的目光。于是,他格外得意,显得几分恃才自傲。偏偏,他对旁人不
大理睬,却常在姚欣身前身后献些小殷勤。这不奇怪,姚â欣长得出众,尤其是身材,
高而苗条清秀,很像舞蹈演员。当然,如果仅仅这样说,颇落才子佳人的旧巢ิ,郑
文彬会断ษ然否定。
他会说姻缘不在于外表,而在1963年刚ธ入学时的一场争论,紧接的是排演契诃
夫的话剧《海鸥》。这是两ä场重要的折子戏。
其实,争论是团支部的一次活动上,不知谁谈起了梁思成,说建国初期梁思成
主张保留แ北京旧ງ城,在古城、丰台为轴心重建一座新的北京城与旧城并驾齐驱。这
样,就可以保留北京古城旧貌,城墙不必拆除,护墙河水拓宽,一直连向昆明湖,
再去颐和园,不必乘๖汽车,而可以荡起双桨……
“这是一种复古思想!再说建国初期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建一座新的城市呢?”
郑文彬激烈地抨击梁先生的理论。事实已๐经将梁先生的理论早打入十八层地狱。
“如果能尊重梁先生的意见,北京城将不是现在这样子!什么是复古思想?威
尼斯ั古城一直保持着古时旧貌,难道也是复古思想吗?如果古威尼斯也建起新的建
筑,世界上还能有这样一座水城吗?北京城现在弄得新不新旧ງ不旧,听说马上要修
地铁,把城墙拆除,护城河填平,北京城的古都风韵就被彻底弄光了……”那ว时,
姚欣小而薄的嘴唇说起话来像打机关枪,听她毫不留แ情地反驳自己,郑文彬心里也
畅ม快。他对姚欣的好感就是在这一刹那ว萌生的。当时,他没有设想如果真正过日子
天天这样唇枪舌战,实在是另一番风景了。
“照你这么说,河比地铁还重要了?没有地铁的城市根本不能成为一座现代化
的城市!”郑文彬几乎喊了起来。
“没有一条漂亮河水的城市是一座干燥的城市!就像一个ฐ家缺少了女人,一座
花园缺少了花!”姚欣的嘴皮子竟那以利落,仿佛安上了弹簧。
那时,他们激烈得如火如荼,为ฦ这座城市有没有一条河而瞎操心。或许不打不
相识吧,他们俩走得近了许多,竟然在这一年寒假里一起排练起契诃夫的话剧《海
鸥》,春节时到北京高校汇演中演出。胆子可真够大的,学建筑的,不仅管着城市
的河水,还想管管契诃夫。
姚â欣自告奋勇演妮娜,大家也觉得非她莫属!谁让她那么漂亮,嗓门又那么เ宏
亮呢!
郑文彬拍拍胸脯说:“我来当导演!”
别人投来怀疑的目光,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扬了扬:“我学习过呢!放心吧!”
那是他新买的一本焦菊隐的戏剧艺术论方面的书,别ี人还没看清书名,他已๐经塞回
书包。
现兑现卖,完全如平地起高楼一样,郑文彬俨然成了斯但尼、焦菊隐,乃ี至契
诃夫的化身,指挥起姚â欣来像抽打着陀螺般团团转,默契得如同心有灵犀一点通。
戏排到半截,扮演剧中ณ人物雅科夫的一个男同学赌气跑掉了,没人来演,郑文
彬心里清楚,这是工人,很次要的一个角色,上场没有几句话,谁也不愿意演罢了。
他说:“那就我演吧!”甭说,虽说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却让他演得活灵活现。
当然,最令郑文彬和姚欣回味无穷的是第二幕戏排得太精彩了。棒球场湖边的
中午,阳光灿烂,湖光粼粼,让郑文彬处理得诗意盎然,带有浓重的忧郁味道。当
那位作家特里波列ต夫提着一支枪和一只打死的海鸥上场,看见妮娜一个人在那儿,
把死海鸥交给妮娜后说:“我做了这么一件没脸的事,竟打死了这只海鸥!……我
不久就会照着这个样子打死自己的!”妮娜脸上现出的惊异太动人了,她的那一句
台词:“这只海鸥无疑也一定是一个象征了……但我懂……我太单纯了,我不能了
解你……”她把海鸥扔在地上,然后又心疼地拾起,抚摸一下羽毛,放在长凳上的
处理,都是与剧ຕ本不同的,显得很细腻,让姚欣的心头擦起一阵阵涟漪……
最让大家赞不绝口的是剧中海鸥标本道具,居然是郑文彬自己亲手制ๆ造出来的。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硬是用废纸涂上颜色,找来一堆来亨鸡的白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