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九三年遥远的波黑依然是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我经常从电视上看见yi些年轻英俊的斯拉夫人种的士兵在硝烟中穿行的镜头或是断了yi条腿躺在担架上，也是在电视上，我看见无数男欢女爱纠缠不清没完没了的连续剧，每剧必有yi首凄怆动情的主ว题歌，每天夜里准时刺痛你的耳膜。那恰恰是世界ศ的两个方แ面，yi个ฐ是真实而平静的血，yi个是虚幻的赚人眼泪的戏。我们只能生活在其中ณ，玩味他人或者被他人玩味，去打仗或者制造打仗的武器，去演戏或者欣赏别人演戏。我们只能这样，不管是九三年，还是九二年或九四年。九三年像所有的年份yi样，对于我也是有苦有乐่。九三年南京的夏天并不很热，相信冬天也不应太冷，正如我蜗居在阁楼上写出的作品，不是很精采，但也不会让我很失望。写作者为ฦ自己作品的好坏担惊受怕，本身是yi件令人忧虑的事，但我不想避讳这种忐忑的心情。好在那篇作品完了，我又可以寄希望于下yi部ຖ小说了。
与我同住南京的作家叶兆言说，作家就他aທ的得写。随遇而安，随遇而乐，最重要的是保持yi种良好的创作心情——是不是这样？我想应该是这样。九三年冬天的夜晚，窗外寒风呼啸，我听见yi个ฐ声音在冥冥中ณ说，你yi个ฐ字yi个ฐ字地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另yi个声音却说，写你的吧，别东张西望，你以为ฦ你是个ฐ什么เ东西？除了写作你还能ม干什么？还能ม干什么？嗯？
美人失踪
请设想二十年前的香椿树街，深秋的yi个ฐ傍晚，来自北方的凉风开始摇动屋檐上那些塔状的瓦楞草，石子路上有标语的碎片或糖果纸沙沙地奔跑。这条南方小街在南方的怀抱里仍然显得寻常甚至乏味，但是有yi个ฐ惊人消息突然在街头传开，于是许多人，主要是妇女和孩子从各个门洞里跑出来，向化工厂门口聚集的人群围拢过来。
请设想化工厂门口那群交头接耳的妇女，她们把毛线团夹在腋下，yi边织着毛衣yi边谈论着那件事情，孩子们拉着母亲的衣角听大人说话，听见yi个熟悉的女孩的名字被频频提及，珠儿，珠儿。原来是珠儿失踪了。
香椿树街有三个著名的美人儿，珠儿是其中之ใyi。蓓ã蕾c贞贞和珠儿，珠儿是最乖巧ู最讨人喜欢的yi个ฐ，珠儿还没有结婚，珠儿yi直在苍蝇yi样围绕着她的男子中间左ุ躲右闪，人们说她找的丈夫肯定比蓓蕾和贞贞她们强，但是现在珠儿突然失踪了。珠儿失踪已经有三天了。
珠儿的母亲站在蓓ã蕾家门口大声地哭泣，那个苍老干瘦的妇人脸上的悲伤已经僵滞，当她哀哀地哭诉时，两ä只红肿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这使旁边围观的孩子觉得她很可笑。珠儿的母亲用力撑着蓓ã蕾家刚ธ刚油漆过的那ว扇门，她必须ี用力撑着门，否则蓓ã蕾就在里边把门撞上了。据蓓蕾的丈夫小顾说，那个悲伤的妇人已经是第三次到他家来哭闹了，他们已经烦透了她，他们觉得与珠儿从前的来往现在成了yi件倒霉的事情。“我不知道珠儿在哪里。”美人儿蓓蕾在门的里侧愤怒地尖叫着，“说过多少遍了，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她的佣人，凭什么非要知道她的下落？”
“可是珠儿临出门时说上你家去了，她说你约她yi起出去看电影。”珠儿的母亲说。
“那她是骗你的，我又不是她的男朋友，约她看什么电å影？”门内的蓓蕾冷笑着说，“是你生的女儿，你难道不知道她yi向喜欢骗人？”珠儿的母亲这时候松开了手，她的眼睛里掠过某种灰暗而绝望的光芒，门砰地yi声撞上了，蓓蕾趁机把那个ฐ讨厌的妇人关在了门外。人们看见蓓蕾的yi只穿玻璃丝袜和红色拖鞋的脚๐，那ว只美丽的脚๐在门后yi闪而过。
蓓蕾的丈夫小顾抱着臂冷静地睨视珠儿的母亲，小顾总是用两ä根手指梳理他油光锃亮的头发，那ว天他就那样梳着头发对围观者说：“女儿失踪了，她应该向公安局报案，这样在街上哭哭笑笑的有什么用？”
说到เ珠儿的美丽ษ，香椿树街上的人们各有各的观点，那些在桥边茶馆闲坐的老人看见珠儿从石桥上走下来，他们说这女孩是街上水色最好的yi个了。老人们毕竟老眼昏花，他们只能分辨出珠儿特有的冰清玉洁的肌肤。珠儿的美丽其实何止于此？街上的许多小伙主要是被珠儿的眼睛所打动的，珠儿的眼睛yi泓秋水，低头时静若清泉，顾盼时就是千娇百媚了，他们说珠儿的眼睛会说话，珠儿的眼睛说了什么话？那便是她的美丽与街头小伙发生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也是珠儿的故事所滋生的渊源。
女孩子则ท说，珠儿不过是走路姿态好看罢了，说珠儿不及蓓蕾和贞贞美丽，珠儿的眼睛其实还是单眼皮。女孩子们的评价当然是缺乏公正的，因为她们在议论街上另两个ฐ美人时，同样也会说，蓓蕾哪有珠儿和贞贞好看？她的腰很粗，你们注意没有？蓓蕾从来不穿紧身的衣服。
就说珠儿独特的步态，假如你恰巧看见她从石桥上走下来，你真的觉得那是风吹柳枝的过程，那ว个穿浅绿色裙ำ子的女孩袅袅婷婷地走下石桥，在走过香椿树街的每yi只垃圾箱前，她轻轻抖开yi块花手绢隔绝讨厌的臭气，那时候她会疾行几步，但步态仍然是像风中ณ柳枝yi样袅袅婷婷的。九月的yi个傍晚，珠儿就这样走过长长的香椿树街，走过护城河上刚修筑的水泥大桥，有人看见她跳上了2๐路公共汽车。“她是yi个人出门的，”那个目击者的回忆后来使蓓ã蕾摆脱了干系，她对珠儿的母亲说，“她是yi个ฐ人，我下2路车，她上2路车，我问她去哪里，她对我笑了笑，只用手朝汽车的前方指了指，珠儿没告诉我她要去哪里。”
珠儿的母亲开始追着贞贞不放了。珠儿的母亲假如不是急出了病，就是对贞贞产生了某种怀疑，她说珠儿以前从来不出家门，是贞贞把珠儿带出去结交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时髦男ç女，珠儿的母亲觉得贞贞对这件事负有责任，贞贞至少该向她提供yi些寻找珠儿的线索ิ。
贞贞用梳子敲打着面前的桌子，她的头发仍然散乱着，早晨起来她yi直想着梳头，但那个妇人的问题总是使她把抬高的手放下来，·珠·儿·的·母·亲·快·疯·了，贞贞就yi次次地用梳子敲打桌沿，似乎ๆ想让对方清醒过来。
“我告诉过你，珠儿在谈恋爱，那ว天她准是去约会了，这种事情她怎么会告诉我？”贞贞说，“连你做母亲的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珠儿以前从来不跟男的乱搭，她认识那ว些人都是你牵的线。”珠儿的母亲用yi种谴责的目光死死盯着贞贞，还有贞贞手中的梳子，她说，“你得告诉我，那天她跟谁去约会了？”“你真要逼死我了。她认识许多男ç的，他们都追她，她对谁都不讨厌，我怎么知道她跟谁去约会？”贞贞说着突然轻蔑地笑了yi声，她的目光充满讥讽的意味在珠儿的母亲脸上掠过，停留แ在yi只玻璃花瓶和瓶中的塑料花上，贞贞说，“你以为ฦ你女儿是什么เ人？她在外面什么样子你不知道，要问那些男人，那些男人都说珠儿对他有意思，个个ฐ这么说。”
珠儿的母亲这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她的身体在方凳上摇晃了yi下，几乎ๆ要昏厥在贞贞的房间里。贞贞很怕她出什么事，她站起来把珠儿的母亲扶起来往外架，贞贞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算我把屎盆往自己头上扣，我把那ว些男ç人的名单开给你，你就yi个ฐ个去找他们yi个个去打听吧。”贞贞写的字与她的美貌相反，很难看而且不易辨认，它们像yi些蜘蛛爬在yi张前门牌香烟的烟壳上，而且名单上的人多为绰号，可见贞贞与那些男人的交往也是杂乱无章的。大马：印尼华侨，家住柳巷๕8号
苍蝇：红旗照相馆刘医生：第三医院外科
猪八戒：轧钢厂工ื人眼镜：食品公司采购员
王刚ธ：，家住干休所
长脚：，家住干休所
这张烟壳纸后来被珠儿的母亲交给了穿蓝制服的警察，绰号或者情况不详并没有难倒警察们，他们很快逐yi找到เ了名单上的那ว些人，但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得到เ任何重要的线索。名单上的那些男ç人都承认自己认识珠儿，在工人文化宫的游艺晚会上，或者在贞贞家里，或者是在干休所王刚家的花园里。但是他们矢口否认与珠儿的失踪有关，他们有证据证明自己在珠儿失踪那天是清白无辜的。
轧钢๐厂的猪八戒回忆与珠儿的交往时充满怨愤的情绪，他说，你们别看她外表文静，装ณ得像个ฐ仙女似的，骨子里其实是个ฐ烂货，她以为自己้长得美就想往高枝上飞，你们知道吗她脚踩两ä条船，不，脚踩八条船，她让我为ฦ她买裙子，我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了，可是她穿上新裙ำ子就去找大马了。这个烂货，她光想着要嫁华侨，嫁。警察们觉得猪八戒是个吃不着葡萄的倒霉鬼，他对失踪者的攻讦不可不信，但不可全信。后来警察们找到了本城最著名的风流青年王刚，王刚在他父亲的花园里练习拳击，他把拳击手套摘下来噗噗地拍击着，非常傲慢地回答警察的提问，“谁是珠儿？”王刚ธ心不在焉地说：“香椿树街有三个ฐ美女，我都见过，yi个ฐ是杨贵妃，yi个是朝天椒，yi个ฐ是小狐狸，珠儿就是小狐狸吗？”警察把珠儿的yi张照ั片给王刚看，照ั片上的珠儿在拉小提琴，王刚突然嘻嘻笑起来，“果然是小狐狸，小狐狸拉小提琴？她哪里会拉提琴？”王刚不屑地把照片还给警察，“你们说她失踪了？那小狐狸比谁都精明，谁也拐不走她，肯定是出事了，肯定是让谁灭掉了吧？”王刚最后那句话使警察们的表情凝重起来，他们其实是赞同王刚ธ对事件的推测的，问题是失踪者身上所牵拉的头绪紊乱无序，警察们的想像中已๐经有yi个凶手的影子在飘动，但它是模糊变幻的，现在警察们仍然无从下手。浑浊的护城河就在香椿树街的南端散发着微微发臭的气息，平均每隔yi个月，护城河里会出现yi具浮尸，站在酒厂的小码头上，或者干脆ะ跳到长年闲置的河边的木排上，你可以清晰地看清溺死者的性别c头发c衣饰和别的什么เ，yi般说来男的俯卧，女的则ท仰面漂浮，这是香椿树街居民经过多次观察得出的经验。九月出现在河上的是yi具女尸，人们看见了她水草般随波游动的头发，看见她的内衣变成丝丝缕缕的布条，露出青紫色的异常饱满的双||乳|，人们觉得自己应该背过脸去，但谁也没有背过脸，那些人出于习惯yi直目送浮ด尸穿过水泥大桥的桥洞，朝护城河的下游漂走。
珠儿的母亲也站在木排上，目光呆滞神气凄凉，旁边有好心的妇女挽住她胳ฑ膊说，“别胡思乱想，那女的起码有四十岁了，大概ฐ是西大门自寻短见的那ว个女教师。”珠儿的母亲喃喃地说，“不是珠儿，珠儿会游水。”但是说着说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木排上的人们都体谅她此时此地的心情，假如河里的浮尸是珠儿，她会哭晕在木排上，不是珠儿并非证明珠儿就活着，所以，珠儿的母亲的哭号也是天经地义的。不管怎么说，那是护城河上出现的令人伤心的风景。秋天的那ว些日子，珠儿的母亲站在干休所高高的围墙外，透过yi个ฐ洞孔朝里张望，她在窥视王刚ธ家的小楼和花园，看王刚ธ在家干些什么เ，看王刚会不会在花园里埋些什么เ东西。珠儿的母亲认为王刚倚仗父亲的权势无恶不作，当她听说珠儿曾经与王刚有过多次幽会后，脑子里立刻๑浮ด出yi个ฐ可怕的画面：挖地埋尸。不知为什么เ她害怕珠儿死于王刚ธ之手，而挖地埋尸的推想无疑是受到了yi年前城东yi起凶杀案的影响。珠儿的母亲守在那个ฐ洞孔窥视了三天，终于yi无所获，到เ了第四天，这个ฐ忧郁过度的女人突然克制不住歇斯ั底里的情绪，珠儿，珠儿，你在哪里？她对着那ว堵高墙yi遍遍地呼喊起来。有几个穿军装的人从干休所里跑出来，他们把珠儿的母亲从墙洞边赶走了。根据女人当时的眼神和表情判断ษ，她好像是个ฐ疯子。穿军装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他们断定那ว个女人是疯子。国庆节前夕香椿树街已经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化工ื厂大门口挂出了巨大的欢庆标语，而糖果店门口煎烤鲜肉月饼的香气积漫了整个ฐ街区。香椿树街的人们记得珠儿就是在这么个ฐ明朗热闹的天气回家的，失踪了许多天的美人珠儿突然出现在香椿树街上，珠儿穿着yi套式样新颖裹紧ู胸部的衣裙，穿着yi双上了塔钉ล的白皮鞋，人们看见她拎着yi只旅行包咯噔咯噔地走上石桥，美丽ษ的瓜籽脸上洋溢着某种骄矜的微笑，她几乎ๆ是昂着头穿过了那些目瞪口呆的人们的视线圈，步态仍然那ว么优美和独特。
在桥头上珠儿巧ู遇她的两位女友蓓ã蕾和贞贞，蓓ã蕾和贞贞手挽着手往桥下走，她们听见yi个熟ງ悉的甜甜的声音在喊她们的名字，回头yi瞥之ใ间两ä个ฐ人竟然吓得失声尖叫起来。“珠儿，怎么เ是你？”蓓蕾捂住胸ถ口说。
“你怎么啦？”珠儿微笑着说，“看见我怎么像看见鬼yi样？”“真以为是见了鬼，都以为你——”贞贞欲言又止，她伸手摸了摸珠儿的新า裙子，“都以为ฦ你回不来了，这些天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去了上海，杭州，还有安徽黄山。”
“你yi个ฐ人去的？”“yi个人，两个ฐ人。”珠儿有点忸怩地朝桥下瞟了yi眼，“玩嘛ใ，yi个ฐ人两个人不都yi样？”
“你把你母亲急疯了还害了我们，她天天到门上来找我们要人。”蓓蕾说，“你怎么不跟家里说yi声就出门了？”“这事三言两ä语也说不清楚。”珠儿说到这里似有难言之隐，她朝自己家的屋顶ะ方向眺望着，突然文不对题地埋怨起来，“这条街没劲透了，闷死了，呆在这里真把人闷死了。这里的人也没劲透了，女的庸俗，男的下流，”珠儿低头凄楚地yi笑说，“不过走到哪里都yi样，尤其是男ç人就没有yi个好东西。”珠儿这番๘话让两个女友觉得莫名其妙，贞贞的注意力完全被珠儿的新衣裙ำ和白皮鞋吸引了，贞贞又蹲下来摸摸珠儿的白皮鞋，她说，“是牛皮的，是上海货？谁给你买的？”贞贞抬起头来观察着珠儿的表情，突然干涩地笑着诘问，“是肉联厂小胖给你买的吧？我猜到了，你肯定是跟小胖yi起出去了。”“小胖？小胖是你的户头，我不认识他。”珠儿脸上明显流露出不悦之色，她鄙夷地扫了贞贞yi眼，然后拎起旅๓行包咯噔咯噔地朝桥下走去。走下几级桥阶，珠儿回过头来说了yi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เ我做什么都要让你们知道？我就是不让你们知道。”美人珠儿又回家了，有关珠儿失踪的故事成了yi个ฐ谜。yi般来说香椿树街的生活是没有秘密可言的，许多人向珠儿或她的家人拐弯抹角地打听这个谜底，珠儿像戏台上的角色yi样重复她的台词，我闷死了，到外地去玩玩，去散散心，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而珠儿的父亲和兄弟说起这事仍然迁怒于蓓蕾和贞贞，他们说，那ว两ä个妖精，珠儿是让那ว两个妖精带坏了。没有人知道珠儿失踪的那段日子和谁在yi起，换句话说没有人知道那个ฐ男人是谁，那个男ç人无疑ທ不在贞贞开列ต的名单中间，那ว么เ他是谁呢？美人珠儿成功地守住了她的yi个ฐ秘密，但是众所周知珠儿的那次失踪贻害了她的母亲，从那ว个秋天开始，珠儿的母亲不再是个ฐ正常的香椿树街妇女了，人们经常看见她站在河边木排上，听见她在护城河边呼喊失踪的珠儿，她的声音异常凄厉惊人。这样的结局出乎ๆ人们的意料之ใ外，正如yi些艳阳高照的日子，护城河水古老而宁静的流淌着，你发现从上游漂来yi条巨大的死鱼，但是等它靠近了你突然看清楚那ว不是死鱼，那是yi具浮尸。请设想二十年前我们香椿树街人的茫然和惊喜，yi个名叫珠儿的美人无声无息地失踪了，但是最后她又穿着yi双新皮鞋回家啦！
yi个叫板墟的地方
穿越乡村的长途汽车上挤满了人c蔬ຒ菜c水果和装有鸡鸭的篓筐，两ä侧的车窗洞开，但外面的热风却吹不散车厢里的浊气和浓烈的无以鉴别的臭味。人们在夏日午后的旅๓途上昏昏沉沉地瞌睡，每次被汽车的突然颠动惊醒时便下意识地瞥yi眼窗外，窗外依然是闽粤yi带犹如刀削似平直的海ร岸线，青青的甘蔗田，还有如出yi辙的水泥碉堡式的农舍。那ว些疲乏็的目光收回到เ车厢内，最后便落在过道里的两ä只帆布旅行袋上，它们yi只鲜红yi只翠绿，体积同样地庞大无比，你不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你不得不朝它们多看几眼。旅๓行包的主人是来自北方的两ä个商贩，老马和小马，他们都在车上，小马倚窗睡着，年轻稚气的脸上有几点阳光斑斑驳驳地跳跃，而老马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他的双眼yi直严å密监视着两只旅行包和旁边的座位上几个窃窃私语的当地男人。作为yi个资深商贩，老马对南方了如指掌，他的鹰鹫般锐利的目光从不留恋南方秀丽的景色和风情万种的美女，只用它们来留แ意那些形迹可疑的人。
临近停车的时候，老马突然挺了yi下身子，因为他看见那个ฐ矮小的黑衣男ç人正在摸那ว只红色旅๓行包，动作轻柔而快捷，那ว个男人沿着红包摸了yi圈，又去摸那只绿色旅行包。老马yi边伸手去推小马，yi边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看见那个男ç人跨过了两ä只旅行包，率先靠近车门，老马注意到他手上除yi截吃剩的香蕉，别ี无他物。老马想他们要动手肯定是在车门开启的yi刹้那，他的yi只脚便果断地踩在那ว只红色旅行包上，yi直睡着的小马终于醒来，他回老马，“到板墟啦？”老马说，“快到เ了，小心点，你拿绿包，我来拿红包。”汽车靠在板墟车站，车厢里立刻๑混乱起来，在yi片嘈杂声中ณ老马的北方แ口音听来镇定自若，老马对小马说：“小心点，这地方乱ກ，把包抓紧ู了。”
现在他们面对着yi个ฐ陌生的临海ร小镇。汽车站前有yi条沥青路，路边的树木寥寥可数，只有yi望无际的甘蔗地衬托出这条唯yi的道路。yi根电å线杆上刷着几个红漆大字：板墟镇，向南yi公里。“怎么还要走yi公里？”小马指着那块路标苦笑着说，“还要走yi公里，热死人了，汽车为什么不直接停到เ镇上？”“走了yi千里路还怕这yi公里？走吧。”老马说着朝四周张望了yi番，他说，“得先把绿包存起来，那儿有两个ฐ行李寄存处，窗口大的估计是国营的，我们把包存那儿。”两个行李寄存处其实是两ä间简易棚屋，他们走近棚屋时发现有yi群人聚拢在中ณ间狭窄的空地上，用本地的方言大声议论着什么เ。“他们在吵什么เ？”小马问老马。老马说，“不关我们的事，存好东西就去镇上办货。”小马又说，“那帮人盯着我们看。”老马有点不耐烦，他说，“你不看他们怎么เ知道看你？告诉你别ี管他们，来，把绿包递给我！”窗口里的那个女人也穿着黑衣服，她的眼睛眍着，显得很深，有yi种怀疑的光毫无顾忌地射向两个北方แ商贩。她接过绿色旅๓行包后递给老马yi个ฐ小卡片，然后问：“存几天？”“半天，不，也许yi天。”
“yi天不行，起码存两天。”
“莫名其妙，我想存多长时间是我的自由，为ฦ什么非要存两ä天？”“为什么？”女人冷笑了yi声，突然提高嗓门说，“这里刚ธ出了人命案，杀了yi个人！”
“杀了yi个人？”老马悚然yi惊，说，“谁杀了谁？”“谁杀谁？”女人仍然愤怒地模仿着老马的口音，挥了挥手说，“自己去看吧，今天血还没干透呢。”
他们这才意识到เ空地上那群人是在议论什么เ。老马拉着小马挤进人群，看见地上果然有yi滩血迹，血迹周围用白粉画了yi圈，yi个ฐ男ç人朝他们厉声喊道：“不要踩白圈，这里出了杀人案。”老马下意识地后退了yi折，这时候他发现朝他叫喊的就是长途汽车上的黑衣男ç人。那人下颏๕处有yi个非常明显的标志：yi颗黄豆般大小的黑痣。
“杀了yi个ฐ人？这有什么เ了不起的。”老马既ຂ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安慰满脸惊惶之色的小马，“这地方乱ກ，出人命案是常有的事，别害怕，我们赶我们的路。”
他们离开汽车站yi段距离后不禁回首张望了yi眼，那群人依然围在出事地点交头接耳，那群人正对着老马和小马的背影指指戳戳。板墟镇也许靠着海ร滨，他们在那ว条沥青路上奔走时觉得海水和鱼类的咸腥味越来越浓了。亚热带八月的天空像yi片火海ร蒸发着热气，海风吹进茂密的甘蔗地，两个来自北方的商贩被暑热炙烤得喘不过气来，小马突然往水沟边yi蹲，他说，“得歇yi会儿，要不我会中ณ暑的。”小马捧了水沟里的水泼到เ脸上，就是这时候他看见了地上的yi张小卡片，卡片上印着三棵椰子树，还有用圆珠笔潦草书写的编号：1้7。小马以为ฦ那是从他裤ไ袋里滑落的，但当他捡起卡片时发现它的周遭布满了血指印，很明显那ว是另外yi张存物卡片。小马想起汽车站前的那ว桩杀人案，手里的存物卡片也许与案件相关，小马就吓得扔掉了卡片，他对老马喊道，“你来看，凶手扔掉的卡片！”老马狐疑地弯下腰审视那ว张卡片，并且用yi根草茎将它翻了个身，“也不yi定是凶手的，”老马沉吟着说，“没准是那个被杀的人的，我们不管这些了，我们得赶路了。”他们带着那只红色旅๓行包继续往板墟镇走，现在两个人都开始后悔这次行程，小马嘀咕着说，“板墟的东西也不见得有多便宜，要是出什么事就把本也搭进去了。”老马沉默着，只是yi个劲地催促小马快走，他说，“到了板墟就好了，这次别的货不办，就买走私的手表，买完手表我们就离开这里。”路上他们遇见几个ฐ头戴竹笠肩背草筐的农妇，农妇们推推搡搡地yi路打闹着，但看见老马和小马便突然噤声，yi齐盯住他们的脸和红色旅๓行包看，小马被那些不敬的目光看得浑身紧ู张，千脆吼了yi声，“看什么？”农妇们受到了惊吓，快步从两个ฐ男人身边通过，在离他们七八米远的地方农妇们yi齐站住了，她们yi边张望yi边窃窃低语，老马和小马猜到เ她们在议论自己，但却不知道她们在怀疑什么เ。甘蔗地快走到เ头了，沥青路面也宽敞平坦了yi些，他们看见了板城镇的高高低低的晒楼äc椰林和椰林后面的海ร水。老马说，“到了，到了就好啦。”而那辆红色摩托车就是这时候追上两个ฐ东北商贩的，随着马达引擎的轰鸣由á远而近，路边的甘蔗叶不断ษ发出折裂ฐ之声，老马机警地拉着小马闪到เ水沟边，他说，“不好，他们跟着我们。”
即使是小马也认出了那个驾驶摩托的黑衣男人，他的又瘦又黄的脸上泛出yi种古怪的笑容，“手表要吗？”他对老马说，“香烟要吗？还有打火机c折叠伞c计算器，价钱最便宜。”“货在哪里？”老马镇静地问。
“在镇上，你们跟我去拿。”
“那ว就算了，我们不要。”
“我的货最便宜，你们不要会后悔的。”黑衣男人仍然注视着老马，似乎在等待他改变主ว意。在紧接着的沉默的对峙中老马慢慢弯下了腰，老马慢慢地打开红色旅行包的拉链。“我也有货。”老马突然直起身，朝摩托车上的男ç人亮出yi把匕首，“这种货，你敢要吗？”
那个ฐ男人明白了老马此举的意味，因为ฦ他几乎在同时推上了摩托车的排档，奇怪的是他看见匕首后的反应，他们听见他鼻孔里发出yi声短促而轻蔑的嗤笑。然后那ว辆摩托车轰鸣着剐倒了几棵甘蔗，朝镇子驶去。
“他给你吓跑了。”小马对老马说。
“还会再来。”老马说，“这种人我见多了，小心点就行。”真正的板墟镇被椰林和海水怀抱着，以青石和竹木建成的房舍拥着yi条百年老街。八月的午后，蓝绸般的海ร水在椰林后睡着了，没有潮浪声，但咸腥的海风在开阔地吹来吹去，吹去了两ä个北方商贩难以忍受的溽热，当他们走在板墟镇的集市上时，萎顿受惊的心情yi点点地明快起来，年轻的小马故态复萌，目光又习惯性地在女摊贩们的胸ถ部和臀部滑来滑去。应该说是板墟镇满街价廉物美的商品彻底扭转了他们的心情，老马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放出近乎狂喜的光，他对小马耳语道：“便宜，真他妈便宜，这地方แ还是该来yi趟。”而小马没有听见老马的话，小马直直地盯着yi个卖凉粉的女孩，小马说，“这yi路上看过来，就她还不错。”老马说，“什么เ不错，是电å子表还是折叠伞？”小马说，“我看凉粉不错，饿坏了，去吃点吧。”老马注意到เ卖凉粉的女孩向这里抛着媚眼，yi下醒悟过来，就硬把小马拉走了，老马说，“办完货再吃，告诉过你那种摊子不能吃，小心吃到蒙汗|药。”
沿着街市的货摊yi路走过去，yi路问过去，两个ฐ商贩最后停留在yi个ฐ摆满手表的摊位前，摊主是yi个ฐ长相和善而肥胖的男人，老马和摊主讨论价钱的过程非常简洁干脆，小马看见他们的四只手掌翻来翻去的，最后就成交了。唯yi的疑ທ问是取货的地点。小马不明白摊主为ฦ什么要他们跟他去家里提货，他把疑ທ问悄悄地吐露给老马，老马按了按他的手说，“买走私货都这样，你抓紧ู包跟着我就行。”
他们跟着胖男ç人从嘈杂的街市拐进yi条陋巷，陋巷很脏很窄也很深，走进去yi段老马突然站住说，“到เ底还有多远？”胖男ç人回过头说，“快到了，就是前面那ว个晒楼。”老马顺着胖男ç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望见yi排破败的形状相仿的木楼。老马又问，“到底是哪个晒楼ä。”胖男ç人说，“种着太阳花和仙人掌的那个ฐ，再走几步路就到了。”
那座房子确实近在咫尺。他们跟在胖男ç人后面走上了木楼的台阶，台阶上有yi层干枯的苔菌，平时似乎很少走人，三个人踩上去台阶发出yi种刺耳的嘎吱吱的声音。正是这个ฐ台阶使老马的脸顿时变色，他再次站住，并且将手伸向背后朝小马做了个停止前行的手势。那个ฐ胖男人已经推开了那扇贴有春联的门，从黝黑的门洞里涌来yi股由咸鱼和芭蕉香混杂的气味，“到了，跟我来吧。”胖男ç人朝他们招手喊着，但老马仍然站在台阶上。老马皱着眉朝左右四周的晒楼ä了望了yi圈，猛地看见对面晒楼ä上有个男人的身影yi闪，虽然是yi闪而过，老马却看清了男人下颏上那ว颗黑痣。
“不买了。我们走。”老马甚至来不及对小马解释，他推了小马yi下，两ä个人就顺着原路疾跑起来。他们听见那个ฐ胖男人在后面狂怒地叫喊着什么，好像在骂他们是疯子。他们没再回头，直到穿过那条陋巷๕看见了热闹的街市，两个ฐ人才放慢了脚步，小马气喘吁吁地问，“你发现什么了？”老马也喘着气说，“我们被盯住了，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เ，这地方看来不能ม呆下去，马上就走，马上就去赶回程长途汽车。”出于yi个好商贩的职业习性，他们yi边匆匆走过板墟镇的集市，yi边匆匆地购买了许多折叠伞c打火机和女人穿的各种丝袜，老马说，“回去少赚点吧，不至于真的白跑yi趟。”现在板墟镇对于他们已是虎|岤狼窝，他们挑选东西和付钱都异常迅速，老马摸钱的时候小马就去摸红包夹层里的匕首，这是他们防止不测的唯yi办法。而小马在经过那个卖凉粉的女孩面前时，终于丧ç失了与她眉目传情的兴致，女孩朝他莞尔yi笑，“来吃凉粉？”小马在恍惚之间疾步跟上老马，若有所失地埋怨了yi句：“这地方到เ底怎么เ了？真见鬼，害得我凉粉也没吃上。”他们在通往车站的路口看见了两辆载客摩托车，老马经过yi番๘审视之后确信摩托车的两个ฐ主人是庸常之ใ辈，他对小马说，“我们坐摩托车去车站。”小马点点头，问，“我坐铃木，你坐本田à？”老马却说，“我们合坐yi辆，付双倍的钱给那ว个孩子。”小马愣了yi下，但他很快明白了老马的心思，他知道那ว条yi公里长的沥青路是最后的危险区，对于路边的每yi棵甘蔗他们都需要严å加防范。回到เ汽车站时板墟的天空已๐经暮色初ม降，椰子树被夏日夕阳剪出了美丽ษ的轮廓和线条，空地上的长途汽车只剩下最后yi辆了，两个商贩几乎ๆ是yi路飞奔着跑上汽车，车上又是满载，干瘦矮小的本地农民和他们的鸡鸭c水果和篓筐挤成yi团，司机怒气冲冲地对他们喊，“快点，快点，再等人今天就回不了家啦。”是老马先想起了寄存的那ว只绿色旅行包，他让小马拖住司机别ี让车开了，自己就朝那个棚屋箭yi般地冲过去。小马用力顶着车门，嘴里喊着快点，跑快点，他看见老马把那只绿色旅๓行包从窗口取出来，老马拎着那只绿包疾跑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检查那ว只包，他看见老马掏出钥匙开锁，但锁好像打不开。老马高声对小马喊，“包搞错了，我再去换。”事实上两个ฐ北方แ商贩直到เ此时才陷入了真正的泥沼之中。行李寄存处的黑衣女yi再把那只绿包从窗口推出来，她很生气地嚷着，“没有搞错，只有yi只绿包，18๖号就是你们的绿包，不相信你自己้进来看。”老马就把脑袋全部ຖ探进窗口仔细察看四周，棚屋内确实没有另外的绿包。老马说，“肯定让谁取走了，我们急着赶路，可是你却把我们的包弄错了。”黑衣女人啪地把活动窗板关上了，窗板后面传来她的愤怒的声音，“你们这些北方人蛮不讲理，什么搞错不搞错，想拿yi包草纸换yi包金银珠宝吗？”
黑衣女人的话提醒了老马，老马嘟็囔着找到yi块石头，说，“我倒要看看这包里是什么东西？真要是好货我提上就走。”汽车上的小马看见了老马用石块砸锁的动作，看见他打开了绿色旅行包的拉链，看见他从包里提出yi个纸包，大约三秒钟็过后，小马便听见了老马那วyi声狂叫。小马跑过去的时候老马已๐经蹲在地上吐开了，小马去拉老马的手，“怎么回事？怎么吐了？”老马yi边呕吐yi边指着地上的纸包说，“yi只手，yi只手，yi只手人的手。”
板墟镇的警察们正是这时候赶到เ车站的，小马记得yi共来了八辆摩托车，为ฦ首的就是那个ฐ下颏有黑痣的男ç人，他穿着白色警服跨下摩托，手里摇晃着两副手铐。两ä个来自北方แ的商贩，yi个呕吐不止，yi个ฐ呆若木鸡，他们听凭板墟镇的警察把手铐ຖ锁在他们的手腕上。据他们后来回忆说，那ว个瞬间连他们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这么热的天，他们千里迢迢跑到เ这里来干什么？来干什么เ？
或许就是为了杀yi个人。
与哑巴结婚
费渔在九三年的夏季仍然显得卓尔不群，在众多的男同事穿着t恤和沙滩裤上班的时候，费渔的衣着显得特别严谨和高雅，白色的衬衫，灰色的西裤ไ，棕黄|色的中ณ外合作生产的老人头皮鞋，当同事们坐在电风扇前对八月的高温怨声载道时，费渔从他的黑色公文包里摸出yi把梳子，从左向右梳理yi头乌ไ黑美观的头发，人们注意到费渔宽阔的额头光洁干燥，没有任何汗迹，费渔似乎ๆyi点都不觉得热。我们这个城市人心浮泛缺乏教养，唯yi的楷模就是三十岁的美男子费渔了。曾经有两个女孩子在洗手间里议论费渔，yi个说，现在好男ç人都死光了，就剩下yi个费渔，可是费渔为ฦ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另yi个女孩痴痴地笑了yi阵，突然说，费渔像yi个ฐ古希腊雕像。女孩大概ฐ觉得这种赞美不着边际，又说，你知道吗，费渔给我送过花，yi束白色的苍兰。
费渔给公司内外的许多女孩送过花，这是事实，但另yi个事实是费渔多年来结交了许多女孩，却始终没有遇见yi个ฐ他喜欢的人。·我·不·知·道·我·是·怎·么เ·了，费渔有yi次给他远在美国的姐姐写信，信中ณ坦陈了他在感情生活上的奇异感受，我是yi个在心智健康方面都很正常的男人，我自知有英俊的容貌和潇洒的风度，许多女孩或明或暗地爱慕着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谁也不爱。也许你会怀疑ທ我像你们那ว里的yi些男ç人，怀疑我是爱男ç人的男人，我向上帝发誓，我不是，男人与女人相比更令我生厌，我不知道这是怎么เ回事，·我·不·拒·绝·别ี·人·的·爱，·但·我·不·爱·任·何·yi·个·人。在美国的姐姐后来给费渔回了信，她按照ั美国人的方แ法建议费渔去看心理医生。费渔读完信兀自冷笑了yi声，心理医生？这里又不是美国，那ว玩意是骗不到钱的。费渔鄙夷地想着走进他精心装修的盥洗间里，他要打开煤气热水器洗淋浴ภ，在天顶玻璃和三面大镜子的折射下淋浴ภ，这是费渔每天下班回家后必需的yi道仪式。
台式音响里是古典大师肖邦的钢琴声，费渔的心情因为音乐和沐浴而变得舒畅ม，四种镜子里反映出同yi个男ç人优美耐看的捰体，宽肩，长腿，肌肉线条分明而不显粗蛮，费渔喜欢从四个ฐ不同的角度分析研究自己้的身体，得出的结论几乎都完美无缺。费渔yi边淋浴yi边挥舞着拳头对镜中ณ人说话。你不错，你真他妈不错。费渔对另yi个费渔说。你是世界ศ上最优秀的男人之yi，不，你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费渔对费渔说。女孩子都爱你，可是你不爱她们。费渔对镜中ณ的费渔做了个ฐ鬼脸。
费渔淋浴完毕在身上喷yi点儿男士香水，只是yi点儿，香水的香味强度必须维持在若有若无的界限上，这也是费渔笃守的信条。然后费渔准备出门，与yi个ฐ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女孩子约会。约会地点假如由费渔择定，yi般都是在河滨树林cນ古城墙或者大钟楼下那种富有情调的地方แ。假如女孩子择定约会地点，它们就是乱七八糟的了，有旱ທ冰场cນ电å影院c迪斯科舞厅cນ百货商店，甚至有yi个女孩别出心裁地请费渔到妇产医院门口见面。
费渔每次去约会之前，照例要拐到เyi个ฐ名叫伊甸园的花店买yi束鲜花。费渔给时装店的营业员小佩送过三次花，都是红色的石竹花，费渔也因此惹上了yi场纠缠不清的麻烦。小佩走在九三年的大街上可以与费渔同样地引人注目。清朗的眉目酷似日本的yi个女影星，又酷似香港的yi个ฐ女歌星，高挑丰满的身材在亚洲地区几乎ๆ是yi个珍品，而小佩的两只硕大的耳环是檀香木的，这在整个世界ศ也具有独创น意义。当费渔与小佩第yi次约会时，他不得不给这个美丽时髦的女孩打出八十五的高分，对于费渔的标准来说这也是史无前例的。
费渔和小佩走在河边树林里感受到เ别ี的情侣投来的艳羡的目光，这使费渔觉得满足，费渔因此在yi个ฐ星期内与小佩约会了三次。不幸的是费渔给女孩打的分数每次都要降下五分，yi次是因为ฦ女孩嘴里冒出yi股大蒜气味，另yi次降分则ท是由于孤陋寡闻，当费渔大谈美国新任总统克林顿时，小佩居然问，克林顿是谁？是个ฐ歌星吗？费渔觉得这些错误不可原谅，他不能忍受yi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女友。到了第三次约会时，女孩凝视费渔的目光流露出无限的柔情，费渔却避开她的目光，心里不无怅惘地想，她现在只剩ທ下七十分了，或许只剩下六十分了，为什么这么เ美丽的女孩有这么多的缺陷？费渔觉得女孩每张嘴说yi句话他心里就结yi寸冰，后来小佩滔滔不绝地谈到เ她姐姐的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