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使然,慕容从沉睡中醒来,入眼的便是崔莞漆黑的顶,蓝色的眸子不由得一怔,而后浮现出纯然的欣喜,他小心地低头,看着崔莞沉睡的面容,卷翘的睫毛如两面小扇一样,一点小鼻尖上还长着细细的白色绒毛,两瓣红唇像桃花一样明艳,似乎还带着同样甜美的香气。
他定定地看着她,就像是要把她整个儿地刻在脑แ子里,那种专注的目光甚至有些像他捕猎的时候瞄准了小鹿一样,既凶狠又霸道。
在他人看来她的表现只是因为ฦ害怕而畏缩,只是绿裙女人却不这么认为,对于这个女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这是一个有自己傲骨的女孩子,并且是一个会为自己这一身傲骨宁折不弯的人。这样的女孩,在这样污秽的地方,她以为她注定会如烟花一样易逝,去印证红颜薄命的传说,却不想,她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得到了一个ฐ离开这里的机会。
走下囚车的她们被再次驱赶着朝着军营内走进,扑面而来带着肃杀之ใ气的夜风,还有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种种带着恶意贪婪的目光,让女人们更加害怕,脚步越显得踉跄而慌乱,本就单薄的身形就似那秋草般脆弱凋零。
原本就在囚车内,没有任何保暖措施,只能依靠着彼此体温取暖的女人们惊恐交加地看着营地上那些暴躁易怒,骂骂咧咧的士兵,看着他们不善地对待那ว个吵醒了他们的人,动作粗鲁而暴力……然后不过几下,那些被吵醒的人又各自睡去,只是那个挨了训的士兵似是非常生气,狠狠地砸灭了一堆篝火,而后气势汹汹地冲着囚车走了过来。
崔莞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和她们现在究竟是在哪里——一个类似囚车一样的东西,将一群女人关在了一起,而车子外边,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从服饰上来看,显然不是大晋的士兵,而是胡人,窄袖细腰紧腿马靴,还有帽子。
被他扶在怀里,崔莞的身子不由得一僵,直想脱离对方的怀抱,只是这时的她浑身酸软无力就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里却也嘶哑得不出声,只有一点破布一样的微小的喘气声,她只得偏过头去,去躲避对方的手。
崔莞隐隐地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她是在哪里听到เ过这个声音,托上辈子演艺生涯的福,对于声音这方แ面她曾深入地学习过,对于如何辨别一个人的声音有着自己้独特的方法和记忆,所以一般的,只要她听过的声音便能够大部分记在心中,当再次听到เ的时候很容易再次想起。只是此刻๑却不容她多想,6๔二爷的声音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如果活着意味着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还要挣扎在这个世上?!可是如果就那么轻易地放弃生命,她又对不起崔爹,对不起那个曾经对她不离不弃的小孩,她早ຉ已记不起他的样子,可是那双蓝色的眼睛,明亮而温柔的满含着关切的眼神,却原来一直藏在她心底……还有上一辈子的爷爷,她坚持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再见爷爷一面,那个时候的自己远比现在的自己更加不堪,吸毒、出卖身体、沿街乞讨……可是她还是带着那样残破不堪的身体回到เ了家中。
待到晚饭煮好,6子琛对着身后的6方使了个眼神,6方会意,端起一碗粥向着6๔子琛的马车走去。
然而洛阳城内的这一群久居庙堂之高的官员们却未免有些想当然耳,对于此刻大燕的情况却知之甚少。
6子琛黑着脸向外间走去,走过6方身边的时候,6方แ只觉得周身犹如坠至冰天雪地一般严寒刺๐骨,忍不住就打了个ฐ哆嗦。
崔莞听在耳中,映照在夕阳下的小脸却蒙上了一层阴影,毫无疑问,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6大少,只是——她还是“嗯”了声,“我知道了。”
“管事的说是因为ฦ融雪,石矶崖那ว边山体坍塌堵住了下山的路,已经着人在清理了,所以要下山的话最快也要等三天。”6๔方将白日里打听到เ的说了。石矶崖是一段险路,开凿在一处悬崖边上,春季融雪生坍塌堵住去路,这似乎是一个很平常的事情,只是这石矶崖的路却是唯一一处连接山上与山下的道路,若是这样说来,这时机这地段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
6๔子琛伸手盖住了这一双眼睛,她有她的骄傲,他也有他的骄傲。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双唇,就像惩罚似的,将她啃得都是伤口,他坚硬宽阔的胸ถ膛亦与她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如泰山般重重压住,他的另一只手探到了自己้的下~身,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已经不是他凭意志就能够压抑住的了,他必须ี得到泄。
6๔子琛缓缓地放下了酒杯,状似认真地看着一个个才子佳人相互吟诗吹捧,实则早就暗自不耐烦了,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
她身后,6子琛也在6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静静地看了崔莞几眼,6子琛抬头往着道路的尽头望去,那是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山,山顶常年云雾缭绕有积雪覆盖,而山腰处就是灵山寺的所在,远远地,灵山寺的身影并不可见,倒是寺庙所在的地方盛放着一大朵的红云,靡靡艳色夺人眼球,那ว是灵山寺远近闻名的杏花林。
“嗯,这事儿我知道了。”6子琛淡淡地应了声,接着道,“时间不早了,你让他们摆饭吧。”
崔莞不说话,只静静地垂头站着,她还在消化刚ธ才6方的一番话,想着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对付。
6子琛双眼依旧望着崔莞,却是伸手止住了6方的动作。
好一会儿,老大夫终于结束了对6子琛双腿的检查,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然后颤巍巍地起身,准备离开,6๔方送老大夫出门。
崔莞跟上,一直低着头看着6方的脚后跟,看他的脚๐步终于停了下来,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只是她差ๆ不多紧紧地跟在6๔方身后,颇有一种亦步亦趋的味道,6方แ向着一边站了站,她就战战兢兢地跟着6๔方的脚步挪着,一副恨不得藏到他身后的模样。
她早ຉ就不再是当年那一个小丫ฑ头的模样,身量高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他也再不是当年的自己้,现在的他很难说若是再遇到当年的她还会不会出手去救,这样想着他又不自觉地有些庆幸,庆幸当年遇到她的时候他还不够成熟,心也不够硬。只是却没想到เ那样偶然的一次柔软,现在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就像是一棵小树,在年幼的时候被一根钉子钉入了身体,等他长大,那颗钉子或许已经深深地长进了小树的树干内,表面上看起来或许只是一个ฐ树疙瘩,可是里面呢,那根钉子会永远都在。
崔莞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狠狠地一拳捶在床铺上,只是她的手没啥力道捶下去也是软软的。她的脸憋得红红的,却不是因为羞意,而是感到被羞辱了愤怒之极。她长长地闭了闭眼,想要告诉自己大丈夫能ม屈能伸,可是那种深深的被羞辱了的感觉还是怎么เ都压不下去,她好恨,为什么自己该死的变成了女孩子,即使是胸前让她无比烦恼的两ä个包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让她明白,她已๐经是一个ฐ女孩子了,再也不是男人。
可是现在呢,现在不一样了,那个该死的男人向她真实地展示了什么叫做轻功什么เ叫做武力值,而现在,轩轾院内,只是这么一个ฐ男子就能有这样厉害的藏身功法,崔莞只觉得全身血液ຂ在不断地上涌,给她原本已经冻得有些紫ใ的小脸染上了一抹朝霞。
“阿母。”崔莞也颇็为焦急地喊了一声。
崔莞眼底神色一变,顿时大声哭了出来;“不要,不要,二丫不要,他打人,他不是好人……呜呜……他会把二丫打死的,我要找阿母……我不要……”
不过可惜的是,有些事情本就不是能ม按照常理推断的,她刚又绕过一个假山想要钻进一处隐秘的通道,头顶上却是忽而劲风一闪,红色的衣衫下摆从天而降,某只妖孽抚摸着眼角下的泪痣,看着她笑得妩媚妖娆,堪堪堵住她的去路。
红衣男子闻声,忍不住皱眉回头看去,却是6二和6薇蕊主仆都走下了亭子来到了他身后,“6二,我说过的,不允许你叫我那ว个名字。”他不满地望着6二,这叫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叫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那一天遇到的红衣男子让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她也说不上来那是为什么เ,但是自从撞破那件事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生了一样,并且绝不是什么好事。这,或许就是传说中女人的第六感,崔莞不知道这个ฐ时候她是该庆幸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好,还是诅咒自己变成了一个ฐ女人。
崔莞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她都已经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她还记着。
那时,她虽然浑浑噩噩的,可是梦中却还是经常能梦到เ以前的事情,她的上辈子,她这辈子作为崔莞的生活,一桩桩一幕幕,只是一觉醒来,那ว些记忆却只剩下了一星半点。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完全想起来她到底是谁,可是等她完全清醒了,她早已经不能再抛弃桑二丫这个身份了,她是崔莞也是桑二丫。八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可以把许多过往的痛彻心扉一点点掩埋起来,收到心底深处,也可以将一个女人原本年轻的的容颜侵蚀得苍颜白,她也早就不是那ว个当年的自己้,有些事情即使再艰难,她也学会了一点点慢慢地去接受。
她望着翻滚的山洪,忽然想起了慕容,她知道他一定是去芦花江边,芦花江……芦花江……她的眼前蓦然浮现出了那天渡江时的场景,那不可阻挡的浪ฐ涛,一下子将老爹淹没,再也不见……老爹的那张脸恍然间又变成慕容的脸,他蓝色的双眸静静地望着自己,江水却是忽而高高涌起,狠狠落下,瞬间将他淹没……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开始颤抖,只片刻๑便蔓延遍了全身。那个小子,那ว个小子……不,不可能,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雷声,“噼咔——”一下,闪电劈亮了整个天空,原本昏暗的天空在那一瞬竟是亮如白昼。紧接着“轰隆隆”的余声在天空中翻滚开来。
慕容搂着崔莞软软的身子,急得不行,可是却又什么都帮不了,一双湛蓝的双眸不由á得泛上了血丝,只要再等等,再等等,薇薇她们一定能找到เ他了,到时候他就能ม请大燕最好的医师给莞莞治病了。他伸手捏着袖子擦了擦崔莞额头的虚汗,将她抱起,放到了一边的草垛上。
“莞莞,吃。”慕容又将野鸭子往她面前递了递,他的汉语很生涩,虽然是想让她吃,可是那口气听上去却是多过于命令。
不断的喝骂声,嘈ฤ杂的脚๐步声在越来越逼近。
“啪”地一声脆ะ响,崔莞已经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掉了慕容的爪子,她虽然刚醒那会儿是有点模糊,可是一看到近在眼前的金碧眼,这脑子可是立即惊醒了,再一看,这死小子伸手朝她脸上而来,纯粹是条件反射出的手。
眼前的景色终于模糊了,慕容不甘地伸手抹了把被沙子迷了的眼睛,继续前进。
慕容薇薇一看远远的江面上只有一马驮着那ว小女孩,顿时急得差点哭出来,殿下呢?为ฦ什么不见殿下的身影?!
慕容冲勉强睁开了一条眼缝,圈在他腰间的手勒得他想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细瘦的胳ฑ膊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道,他真想将它掰下去,可是他却不能ม,只有死死地抱住眼前男人的腰,他可不想掉下马背去,在身后挂着这样一个累赘的情况下,他根本不能保证自己掉下去只是断条胳膊,或是腿而已。更何况,这个ฐ男人对他说了一句话,一句让他不敢不配合他的话。
“放手!”慕容冲望着眼前这一幕,压抑的怒火终于再也忍不住爆,湛蓝ณ的眸色顿时变得幽深,他抽过身边一女孩手上的赤鞭,狠狠地一鞭抽向妥妥儿。
“驾,驾!”卢十三又往马背上甩了几鞭,然而马拖着马车却怎么เ也跑不快。身后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了。
崔灏每每摸着女儿的头,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只要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到了下一个ฐ小镇便好好地歇息一番。
落落眼里闪过一阵恐慌,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她感到了浓浓的危机感,为了将来,也为了自己้,她是喜欢少爷的,她必须ี做点什么,眼中ณ的恐慌慢慢地被坚定驱散,她脑中浮现出了之前为ฦ小僧宝洗澡时的画面,少爷虽然还远没有变成男人,可是他的身量却还是开始见长了,即使那ว一处仍是那般粉嫩细幼,可是终有一天会长大,她等不了,只能ม趁着现在早早ຉ地在少爷心中ณ占下一席之地,将来若是能够生下一男半女,她这一辈子也就有着落了,她会很满足很满足。
崔莞扭头一看,只见卢僧宝童鞋涨红了一张脸,一脸惊恐地瞪着自己,崔莞顿时皱起了眉头,擦,这小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响,刚ธ才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真是该死的!
后来她就乖乖地窝在书房里间翻书看了,她看的也多是这个ฐ时代的风土人情,史书什么的,她看着头晕,况且卢老爷家这方面的藏书也不多。
这一厢崔莞纠结着,那一厢卢僧宝却是呆呆地坐在书房,手执着一卷书,在红烛下,目光直直地盯着书卷却又不知道透过书卷看向了何方,他看着的那一页书页ษ上写着一诗,是关雎。
崔灏撩开帘子看了眼,觉得也好,莞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
吃了他的药,小女孩一直睡得很安宁,长而翘的睫毛静静地合着,粉扑扑的小脸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烧灼的红,而是变成了淡淡的粉,却反而更添了可爱,小小的唇瓣微微撅着,已经不再干裂,小胸脯轻轻地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安睡的水晶娃娃。
胡神婆心领意会,转身对着张陈氏道:“狐仙大人说可以开始了,午时正是阳气最旺时分,最是有利于驱逐恶鬼,这里它们会守着,你们且跟老身过来置办些做法事的物什,待一刻๑钟后,老身会在堂前做法协助狐仙大人驱鬼,这段时间内,崔姑娘的房内不宜留แ下任何人,免得恶鬼冲撞。”
崔莞看了眼张小五,又瞅瞅崔灏气得通红的脸颊,最终忸怩了一下,轻哼一声后,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爹”,叫完立即抬腿往里跑去,也不顾门口的两人了。